李兮言
“科隆驚魂夜”無疑對默克爾的移民政策提出了迄今為止最大的質疑,甚至可能成為“年度政治家”默克爾的滑鐵盧。
跨年夜之后的德國科隆城,陷入了一種緊張而詭異的靜謐。這座德國第四大城市,以世界上最完美的哥特式大教堂和古龍水發源聞名于世,而在將近20天前的跨年夜,最完美的科隆大教堂前爆發的罕見的科隆事件,至今難以平靜,此后,這里成為了難民、社會活動家、不同派別人士集會和活動的地方。
如今,事件仍在進一步升級,德國國內反難民的聲音越來越大。“科隆驚魂夜”無疑對默克爾的移民政策提出了迄今為止最大的質疑,甚至可能成為“年度政治家”默克爾的滑鐵盧。
給默克爾的重擊
距離新年夜已經過去幾周。科隆的街道很安靜,但在這靜謐的氛圍中,來往的人們卻流露出緊張的神色。自跨年夜發生襲擊以來,事件還在發酵。德國境內,隔三岔五就有新的襲擊丑聞爆出。自去年以來,一貫強硬的默克爾一直很堅持她開放性的移民政策。她認為,德國必須為那些因為戰爭或內亂而前來尋求庇護的人敞開大門。直到科隆事件發生,這位“鐵娘子”的立場才有所松動。“新年之夜發生的襲擊,出人意料地暴露了我們如今面對的挑戰,在過去,我們不曾看到這一方面的問題。”在科隆襲擊后,默克爾如是向公眾回應。
自去年8月實施的開放性移民政策,被看做是默克爾對敘利亞及中東危機的自由主義式回應。這位總理曾不斷重復地告訴德國國民:“我們能夠掌控這些問題。”而現在,她的樂觀被人們諷刺,前不久被《時代周刊》評為2015年度人物的默克爾,突然間,變成了“千夫所指”的罪魁禍首。
默克爾大概沒有想到,短短一夜之間,她的處境會變得這么被動和艱難。就在前幾個月,默克爾似乎已經再次掌控了德國人關于難民的辯論。去年夏天,默克爾為了敘利亞難民將德國的難民庇護限制廢除——這一決定導致110萬移民及政治難民在去年涌入德國。盡管此舉受到爭議,但卻受到人道主義者稱贊,這在很大程度上促成默克爾成為《時代周刊》2015年度人物。
改變發生在跨年之夜。科隆,這個地處德國西部、散發著濃郁天主教氣息的古老城市,1000名襲擊者在科隆大教堂和火車站附近對人們發動攻擊。當時,這兩個地方正準備舉行焰火晚會。事件導致超過500名女性受害——其中40%聲稱她們受到性侵害。根據警方調查,襲擊者大部分是從中東和北非移民過來的年輕男性,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是最近通過難民申請來到德國,還有一些則是非法滯留德國。
諷刺的是,就在襲擊進行的同時,默克爾正在發表她的除夕夜演講。德國媒體播放演說視頻時,第一次使用了英語和阿拉伯語的雙語字幕,這樣德國人與新移民都能獲得信息。演說中,默克爾提醒110萬新移民尊重德國的規則與傳統。她也力勸德國本土的觀眾,不要讓德國因為對移民的態度不同而分裂,并警告“那些心中冷漠甚至懷有仇恨的人,聲稱自己才是德國人、排斥他人的人”。
這一次的演說原本能讓默克爾再一次收獲贊譽,但科隆的襲擊改變了一切。無疑,科隆事件已在默克爾苦心營造的德國“歡迎文化”上重擊出了一個窟窿。在此之前,默克爾曾形容這一文化為德國的社會風氣。
不斷發酵的事態
“我非常震驚,也很悲傷。”2014年底移民德國的Alasheq在德國媒體上說,“科隆是我所生活的城市,但現在,右翼的聲音只會變得越來越大。”
Alasheq的擔憂看來已經變成現實。科隆襲擊發生半個多月以來,事件有不斷升級的態勢。《經濟學人》近期一篇文章就指出,德國對科隆事件的法律反應將會遲緩而微妙,但相關的公共辯論的變化卻迅速而直接。這場襲擊對德國排外的右翼勢力是一個天降的喜訊——從一些民間運動的發起,到右翼政黨AfD黨(備選黨,Alternative for Germany)的成立,都是如此。正如外界所預測,AfD已經要求默克爾辭職。
在社交媒體和街頭抗議中,憤怒的聲音比理性的聲音更響亮。在科隆,1700名反對移民的示威者與1300名支持移民的示威者對峙,直到警方介入將他們分開。一些極右分子1月10日在萊比錫組織了一場大規模集會,與往常一樣,他們的主要目標是默克爾。
科隆事件之后,德國境內接二連三地發生襲擊事件。繼1月9日排外示威人群與警方發生沖突后,在萊比錫南部的Connewitz,一個多種族混合的區域,100多名“光頭黨”(崇尚暴力的種族主義者)在Wolfgang Heinze大街上滋事。他們打碎了大部分商鋪的前窗,并沿著幾條街區縱火。此前,科隆還曾發生過20多人的右翼團體襲擊外國人的事件,6名巴基斯坦人和一名敘利亞人在事件中受傷。
這一切都表明,自新年夜起,德國的種族關系已變得極不穩定。但目前還沒有跡象顯示,這些敵對行為會轉變為對極端右派的支持。在近期的民意調查中,默克爾的支持率仍然在50%以上,畢竟目前德國并沒有出現一個有力的默克爾競爭者。
科隆事件是一個導火索,事實上,開放性移民政策早已為現在的不穩定性埋下了伏筆。去年一年以來,類似的示威游行——不管是支持或反對對移民寬容,還是贊同或痛恨中東難民的融入——已經成為德國政治生活的主要現象。整個國家范圍內,兩股力量一直僵持,即便是當110萬人一股腦涌進德國的時候,支持新移民的集會人數通常大幅度超過反對者的集會。但這一比例會不會隨著科隆事件的發酵而改變,誰也無法預測。可以肯定的是,德國主流對移民的歡迎態度已經隨著襲擊事件迅速消逝。1月8-11日德國的一項民調顯示,62%的德國人認為目前進入德國的難民數量太多,而在去年11月,這一數字為53%。此外,只有16%的人認為現在的難民數量可以接受。
默克爾腹背受敵
最近德國街頭的景象的確與去年夏天大相徑庭。默克爾政府被迫對此作出反應,承諾將違反德國法律的移民驅逐出境。她的政治口號“我們可以做到”(“wir schaffen das”),已經隨著政府一系列政策的撤銷而消失,政府已經重新引入邊界管理。“歡迎難民”,去年夏季的另一闡述型口號,也隨著事件的微妙變化,愈來愈少見到。
然而此舉并不足以平息來自激進右派的激烈攻擊。事實上,事件已經擴散至高層政治層面,默克爾在政治上倍感壓力。1月14日晚,德國南部小城Landshut縣長彼得·德賴爾因不滿默克爾的難民政策,長途跋涉約550公里,把一輛滿載30名敘利亞難民的大巴,開到總理府門前。
默克爾及其他政府官員并未出現,等待這些難民們的,是圍得水泄不通的媒體,以及幾十名反對移民的抗議者。他們揮舞著手上的德國國旗,高舉著海報,上面寫道:“默克爾必須下臺。”
近來,默克爾可謂腹背受敵,不但面對右翼的攻擊,即便是默克爾自己所在的基督教民主聯盟,也出現了不同的意見。超過40位的黨內成員前段時間聯合簽署了一份請愿書,希望關閉德國邊境,阻止“那些從安全的第三國家非法進入德國的人”。但在實踐中,這一要求幾乎能夠阻斷所有移民,因為根據歐盟傳統的都柏林條約,難民必須在到達的第一個歐洲國家直接申請庇護。
分歧并非一日形成。早在去年,默克爾已經意識到8月以來實施的難民開放性政策存在問題。她在去年年底時已宣布,將對這一難民政策作出調整,科隆事件只是引爆這些問題的導火索。《財富》雜志在去年年底發表David A. Martin對默克爾移民政策的分析,文章已經預測出移民政策可能帶來的后果。David A. Martin是弗吉尼亞大學國際法學名譽教授,曾在奧巴馬政府的國土安全部任副總顧問。
自巴黎恐襲之后,移民引發的安全風險已經被熱議。目前難民到達歐洲國家需要做基本的背景登記,但由于人數眾多,加上調查困難,導致有效的安全檢查很難實施。此外,右翼的反移民政黨已經找到了一個制造恐慌的法寶,借此擴大他們選舉勝利的機會。在安全角度之外,他們能夠利用移民的負面消息,來指控執政黨對邊界失去控制。
《經濟學人》前段時間的文章就坦率指出,“德國已經被分裂”。
蔓延至周邊國家
更嚴重的是,這股分裂的趨勢已經從德國蔓延至周邊國家。David A. Martin認為,在8月移民政策出臺前,默克爾并沒有廣泛征求其他歐盟國家的意見,這導致了政策實施以來歐盟內部的分裂。由于歐洲經濟更發達,默克爾的難民政策很快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難民,其中很大部分還不是敘利亞難民。這一決定更加重了那些事先未做好準備、基礎設施匱乏的國家的物流能力。
默克爾此前一直致力于尋求歐洲統一的接收難民分配方案,這樣一來,難民就能夠被分流,分別進入不同國家。但科隆事件之后,從匈牙利到波蘭、瑞士、丹麥,都開始對默克爾的“歡迎文化”冷嘲熱諷。波蘭政府認為德國并沒有足夠重視移民大規模涌入的問題,并明確放話,“波蘭不會接受年輕的男性移民”。
科隆事件讓一些人更確信德國的開放性移民政策是錯誤的,斯洛伐克首相Robert Fico在一個電視節目中表示,移民已經成為德國“被保護的物種”。Fico呼吁歐盟領導人召開緊急會議,討論科隆事件之后的邊界管制,以阻礙移民進入以及平行社會的發展。一向反對移民的匈牙利首相Viktor Orban在廣播訪談中表示,科隆事件是自由主義危機的一個例證,并表示匈牙利在難民議題上的一貫態度是正確的。匈牙利政府認為,應當全面叫停移民進入歐洲。相比較Orban的言論,匈牙利媒體對德國政府的批評更加嚴厲。Orban的政治盟友Zsolt Bayer,前段時間在保守的匈牙利媒體網站上寫道:“世上沒有其他混蛋比這些自由主義者更令人討厭、更具有破壞性了。他們正在為歐洲掘墳。”
此刻,“四面楚歌”中的默克爾,首先對來自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的難民“關門”,同意來自兩國的難民在避難申請通過之前不應繼續留在難民營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