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淇
羊棗與軍事評論
□王炳淇
羊棗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我國新聞界最具影響力的軍事評論家、國際問題專家之一。本文通過對羊棗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評論文章進行文本研究,認為羊棗的軍事評論具有以下四個特點:第一,及時性,對于戰(zhàn)事的報道和評論緊跟時局;第二,科學性,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辯證歷史主義對于戰(zhàn)事做出客觀的分析;第三,預見性,實事求是,從事實出發(fā),對戰(zhàn)事走向進行客觀預測;第四,文學性,羊棗的文章通俗易懂,文筆優(yōu)美,善用比喻且引經據典對內容進行闡釋。
羊棗;軍事評論
羊棗,原名楊廉政,又名楊九寰。羊棗是他最主要的筆名。除此之外,他還用過朝水、楊丹蓀、易卓等筆名。羊棗是本世紀三、四十年代我國著名的作家、翻譯家、新聞工作者、國際問題專家和軍事評論家,也是中國共產黨卓越的文化戰(zhàn)士。
羊棗的革命道路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他在“左聯(lián)”宣傳部的文學生涯。第二個階段是抗戰(zhàn)后的新聞評論,即軍事評論。而第二個階段是羊棗作為新聞人的巔峰階段。
誠如現代著名國際問題專家、社會活動家金仲華所說:“抗戰(zhàn)八年間,在出現于報章刊物的極少數軍事評論家中間,羊棗是杰出的一個。”并認為羊棗的軍事論文,應當“和美國的麥克斯·威爾納(Max Werner)與伊利奧特少校(G. F.Elliot),英國的佛勒少將(Major Gen.Fuller)與李特哈特上尉(Capt.Liddel Hart)并列”。①美國著名記者史沫特萊曾致信羊棗并高度贊揚“中國的羊棗先生可以列為當代世界一流的軍事評論家”。②薩空了認為“他(羊棗)撰寫的軍事評論崢嶸恣肆,筆鋒犀利,常作出準確判斷,擊中敵人要害”。③作為羊棗的學生,王淮冰對于羊棗新聞的評價是:“他的論文,邏輯嚴謹,行文流暢,富有感染力和說服力,特別是對戰(zhàn)局的變化和分析、判斷,具有預見性”。④
羊棗的軍事評論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及時性
作為新聞評論的一種,軍事評論對于時間的要求更是嚴苛。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此時此刻的情況必定與彼時彼刻不能同日而語。同時,人們對于此類信息的渴求度更高。因為軍事評論不僅僅是對于戰(zhàn)事的簡單報道,更是對于戰(zhàn)事走向的一種預測信息。在抗戰(zhàn)時期,對于戰(zhàn)事情形即時和準確的把握,不僅僅是關乎世界、國家的存亡,更是關系到人們自身的安危。
羊棗擅長英文,在《大剛報》任職期間,羊棗直接抄收外國通訊社的英語電訊,將其翻譯來供編輯部采用,以擴大報紙國際信息的來源,“消息比中央社轉發(fā)的外電要快一兩天”。⑤《論太平洋大戰(zhàn)》一書完稿,距離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只有4個月零3天;《太平洋暴風雨》,篇幅較長,其完成時間,距離戰(zhàn)爭啟幕,也只有8個月。歷史著作與歷史事件不可能平行發(fā)展?!叭绱思皶r而又全面論述太平洋戰(zhàn)爭的著作,在當時的大后方,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雹?/p>
除此之外,在他的策劃下而辦起的《國際時事研究》周刊,一份按周出版而容量多達3萬字的刊物,其中相當大的篇幅是靠羊棗供稿的??锍隹?9期,署名羊棗的文章就多達55篇,每期至少一篇,最多達到4篇。自1944年8 月13日起,截至1945年7月9日,羊棗被國民黨拘捕前期的近一年時間里,羊棗為《民主報》共撰寫社論79篇,大部分是關于國際問題和有關世界戰(zhàn)局的軍事評論。在永安工作的時期,他還為很多報紙撰文,如《東南日報》《聯(lián)合周報》《改造》《民意》《新福建》等,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羊棗為永安多種報刊撰文140多篇,在同時間的作家中,羊棗可算是一個高產者。在獄中,羊棗給妻子信中,“總計這些年來,寫的東西如搜集齊全也有四五百萬字”。這些龐大的數據也從側面反映出了羊棗對于軍事評論的及時性的要求。
(二)科學性
新聞評論是意見傳播的一種形式,而意見傳播不同于嬉笑怒罵這類情感表達、感性化的表達,不僅在于它應該有理性的內容,而且它應有理性的形式。理性的內容,包括它應當有論點、論據、論證等要素;理性的形式,包括它應當遵循人類思維與思想交流的一般規(guī)則,也就是邏輯。⑦羊棗的軍事評論,是立足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基礎。將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結合起來,從宏觀上,分析戰(zhàn)爭的性質;微觀上,對于交戰(zhàn)雙方的政治、經濟、軍事的角度條分縷析。
在《論太平洋大戰(zhàn)》一書中,明確提出太平洋戰(zhàn)爭具有兩重性。它一方面是殖民地爭奪戰(zhàn)。“這一戰(zhàn)爭對日本,是殖民地侵略戰(zhàn);對于同盟國中首當其沖的英美,是殖民地保衛(wèi)戰(zhàn)”。另一方面,“太平洋大戰(zhàn)的主要戰(zhàn)爭方式,應是半殖民地和殖民地被壓迫民族的解放戰(zhàn)爭,在這場戰(zhàn)爭中,日本法西斯帝國主義是主要侵略者,一切被壓迫的民族應是反抗日本侵略的主力”。因此,他明確提出,在太平洋大戰(zhàn)乃至整個世界大戰(zhàn)中,不但中國應是主力之一,而且應該把與中國抗戰(zhàn)相同的民族解放戰(zhàn)爭普及各地,只有這樣,反侵略盟國才能在太平洋大戰(zhàn)乃至世界大戰(zhàn)中獲得最后勝利。在反對法西斯侵略戰(zhàn)爭中,各國輿論言必美、英、蘇;而羊棗則強調半殖民地和殖民地被壓迫民族解放戰(zhàn)爭的重要性,這對于爭取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促進人類進步事業(yè)的發(fā)展,無疑是具有積極意義的。
1945年5月,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歐洲戰(zhàn)場告一段落。此時人們的關注點落在了亞洲戰(zhàn)場。羊棗發(fā)文《從柏林到東京》,對于亞洲戰(zhàn)場的整體局勢進行科學的分析。首先對于美軍東調的問題進行闡述:“據美陸軍勤務部運輸軍團司令格羅士少將說,它大約需時不到一年——最初的三個月每月抽調二十八萬,接下的三個月每月三十九萬五千,其后每月約二十七萬?!边M而回答了運輸效率低的問題,“運輸的困難限制了他們”,接下來從美國軍工廠的分布情況以及運輸情況的分析得出結論,“運輸是盟軍在太平洋作戰(zhàn)最麻煩的問題。”并且美軍的東調還需要處理基地問題,“建立基地的先決條件是技術問題,這問題在美國和歐洲也是容易解決的,因為那里不但有技術水準甚高的人才,并有可以利用的機械和材料,在太平洋方面,這些顯然都必須由太平洋彼岸運來,當地不但沒有人才和機器,甚至有些必要的建筑材料都缺乏——例如鋼鐵橋梁和水泥等?!备鶕蓚€戰(zhàn)場的人力和物力的對比,認為“盟軍發(fā)揮作戰(zhàn)全力所需要時間將難免拉長?!边@部分內容,不僅有具體的數字說明,而且從實際出發(fā),客觀地將戰(zhàn)事中兵力的轉移和調配工作的難度展現出來。從運輸兵力所需時間,到運輸的難度,最后到現象到原因,刨根問底,讓人們對戰(zhàn)事的認知有了深入的了解。
(三)預見性
及時性保證了軍事新聞的時效性,科學性為軍事評論的演繹富有邏輯,而預見性則是軍事評論的實用性的具體體現之一。它不僅為戰(zhàn)場的指揮員提供一種新的思路,新的視野,同時也為平民大眾提供了行動的依據,使人們根據這一信息來調整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
在《論太平洋大戰(zhàn)》中說:“如局勢如此發(fā)展,則我們會看到這樣一件史實,即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在太平洋開始,在太平洋發(fā)展到最大限度,最后仍在太平洋結束。”而在這部著作面世3年后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從太平洋開始,未能成為史學界的共識;但是在太平洋結束,則已成為舉世公認的事實了。而對于對日戰(zhàn)爭最后勝利的時間,他發(fā)表的《從柏林到東京》”也在短短三個月之內得到印證,即抗日的勝利。
羊棗之所以有如此準確的判斷力,主要得益于他不僅熟諳中外歷史上的重大戰(zhàn)役,而且對孫子兵法、克勞塞維茨的軍事思想作過深入的研究,加之對每個戰(zhàn)區(qū)的地理位置、戰(zhàn)地指揮官的個性及其戰(zhàn)略部署和兵力分布情況了如指掌。
(四)文學性
羊棗出生于條件優(yōu)越的封建大家庭中,從小受私塾教育,學習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打下了堅實的國學根基;日后進入清華大學,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在唐山工專和上海交大的求學經歷,又系統(tǒng)地學習了自然科學知識。這就使羊棗的知識面比較寬廣,不僅中西兼?zhèn)?,而且在人文科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諸方面都打下了厚實的基礎,為他日后的學習和寫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由于羊棗原是文藝理論家兼散文作家,其文學功底非常厚實,因此他的政治軍事評論不僅說理明白透徹,而且在文字上表現得很優(yōu)美、很形象。具有散文和政論融為一體之美。
1.通俗易懂
在《歐洲現實政治與英國》一文中寫到:“在起初,對于那些在克萊夫登鄉(xiāng)舍做著好夢的尼維爾、張伯倫之流,它(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也許是像玫瑰一樣美麗的。希特勒不是已經‘車搭班’嗎?而且法國自巴爾都被刺,達拉第跟到慕尼黑去出賣了一切以后,早已成了倫敦的尾巴。一次新的勝利顯然使不列顛的獅子更安穩(wěn)高居在歐洲天平的尖頂”。幾個形象的比喻將歐洲各國的關系和格局展現出來。又如1944年在《廣西日報》發(fā)表的《敵寇的動向》一文中借用“困獸猶斗”,告誡我們在“世界戰(zhàn)局日趨光明、聯(lián)合國家勝利渴望的最后關頭”,我們不應放松警惕。
2.語言優(yōu)美,旁征博引
在《歐洲的現實問題》一文中,談到英法同盟條約遲遲未能簽定時,這樣寫到:“……而早就被預料著即將締結的英法同盟,到蘇法同盟協(xié)定簽字后6個月的今日,也反而弄成了‘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苯栌贸o,既十分貼切,又顯得幽默生動。
在《戰(zhàn)爭的辯證——論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第三部分“一線戰(zhàn)爭二線戰(zhàn)爭”中,引用“上帝要滅亡者,他先使他瘋狂”,又在該文末引用《左傳》中的“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這兩處引用既符合納粹瘋狂的行徑,又道出了法西斯侵略者最終的結局。
羊棗和他的軍事評論在中國近代新聞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夜,永遠值得我們去仰視和研究。羊棗犧牲之時,陸定一親手題寫了挽聯(lián):“新聞巨子,國際專家,落落長才驚海宇;縲紲蒙冤,囹圄殞生,重重慘痛絕人寰?!边@是對羊棗同志高度而中肯的評價。在今天看來,羊棗的軍事評論仍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第一,淵博的學識、深厚的文學功底必不可缺。羊棗之所以在行文寫作時左右逢源,引經據典,與他幼時的私塾教育,以及清華和交大等求學經歷是分不開的。更為重要的是羊棗的好學精神。對于馬克思主義以及軍事理論的相關著作,并非是羊棗上學期間的課程,而是在工作期間才接觸到的。“活到老,學到老”,羊棗是我們應該學習效仿的榜樣。
第二,全面而深刻地看待和分析問題。這與羊棗學習馬克思主義是分不開的。在軍事評論中,羊棗不僅僅是從參戰(zhàn)人數、戰(zhàn)術戰(zhàn)略等表面情況來看待戰(zhàn)爭,并且能明確地指出戰(zhàn)爭的性質。橫向展開問題,縱向對問題進行剖析,從而抓住主要矛盾,為日后的行動指明方向。
胡喬木同志曾發(fā)文《人人都要學會寫新聞》。到了20世紀80年代,《人民日報》評論員錢湜辛的觀點則更為具體,認為“人人要學會寫評論”。這一建議,更多的是對人們知識儲備和思辨能力的要求。對于新聞人而言,更是如此。
注釋:
①金仲華.悼軍事評論家羊棗[J].世界知識,1946(4):21.
②劉小青.享譽香港文壇的楊剛與楊潮(羊棗)[J].新文化史料,1997(4):20.
③薩空了.回憶難忘的一九四一年,悼念羊棗同志[J].新聞與傳播研究,1980(3):57.
④王淮冰.懷念好老師羊棗[J].新聞戰(zhàn)線,1984(9):40-42.
⑤張如騰.抗戰(zhàn)時期的“新聞巨子”——羊棗[J].軍事記者,2005(8):60.
⑥王淮冰.中外名記者叢書:羊棗[M].人民日報出版社,2005:27.
⑦馬少華.新聞評論[M].中南大學出版社,2005:3.
(作者系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