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厚剛
(聊城大學 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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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底層“靈魂”賦形
——論朱山坡的短篇小說創作
張厚剛
(聊城大學 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朱山坡是當代優秀小說家,尤其在短篇小說的創作方面取得了好的成績,他把小說的呈現層次從關注社會、關注現實社會中的人的層次,提升到關注人的靈魂,從而使得小說的表現力提升到了“普遍精神”的高度,把人的命運呈現提高到了“靈魂”的高度,所有現實社會的命運遭際,也只不過是這個“普遍精神”的現實化而已;對于底層書寫的執著,這是朱山坡短篇小說人道主義情懷的體現,時代精神也恰恰是在無數個底層小人物靈魂的普遍部分中得以呈現的,朱山坡小心地內斂著自己的同情,把底層情態盡可能以混沌一體的原生態端呈在讀者面前;小說中對于想象的執著,把想象置于經驗之上,從而使朱山坡的小說獲得了巨大的象征性,這也是作為詩人的朱山坡對于小說的“詩化改造”。這三個特征使得朱山坡的短篇小說,多意,夠味,耐看,并具有卓異的藝術個性。
朱山坡;短篇小說;想象
朱山坡是近期涌現出來的優秀小說家,被譽為廣西文壇的“后三劍客”之一。在70后小說家中,風格鮮明,表現卓異。朱山坡原本是一位不錯的詩人,后來認識到“詩歌更多地用來表達意氣的,并不能承載更深層次和更大容量的東西。”[1]于是,在小說創作上用力更甚,寫下了相當數量的長篇、中篇和短篇。就其短篇小說創作而言,他執著于社會變革中時代精神的探索,以人道主義情懷對底層靈魂持續關注,在其藝術表現上,用“想象”對“經驗”進行揚棄和超越,來逐漸靠攏自己“向著經典寫作”的宏大目標,其小說創作實績受到了文學界的普遍關注。
小說,尤其是短篇小說,是要探討人的精神性存在的,即人的精神在自我意識中的存在以及在現實世界中的存在。如果離開了這一點,小說就會淪為“報告”或“散文”,也就失去了小說之為小說的根本。
朱山坡的短篇小說取材于現實生活,但擺脫了來自于現實的羈絆,專注地探討隱藏在現實生活背后的“精神”,這種“精神”內在于個體的“自我意識”時,也就是“靈魂”。這是他的短篇小說的一個顯在特征。這也是朱山坡對當代文學的一個貢獻,這標志著70后作家對于小說主題的探討方面,走到了不同于50后、60后作家的一個新的階段:從揭示人的社會性存在到揭示人的精神性存在的躍升。《靈魂課》關注的是在中國社會轉型——由鄉村社會到城市社會轉型——期間,人的靈魂安放問題。小說講到一個農村老人夢見在城市打工的兒子死了,于是到城市里來尋找兒子的靈魂,結果是兒子并沒有死。半年后,這位老人又來到“靈魂客棧”,帶來了兒子的骨灰盒,“他不愿意回家,死活都要留在城里。就讓他留在城里吧,反正他的靈魂我也帶不回去。”(《靈魂課》)農村人在城市打工,“死了”都不愿意再回到農村,這不僅是對傳統落葉歸根觀念的挑戰,更重要的是活現出城與鄉在新的語境下的精神對立。一些年輕人為了把自己的靈魂永遠留在城市里,“盒子上沒有名字、編號和標記,將來他們的親人也無法分辨出他們是誰,他們就永遠留在城市,目的就達到了。”(《靈魂課》)為了達到留在城市里這一目的,他們甘愿在死后做一個在城市里的“無自我的存在”、“匿名的存在”,這與其說是對城市的喜歡,倒不如所是對鄉村崩潰的絕望,這篇小說為在現代性轉型中的底層農民的靈魂狀況,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時代樣本。
朱山坡在勾畫一個人的精神與靈魂的時候,常常放到一個特殊的、非常態的環境中來考察,“死”、“將死”這是朱山坡喜歡用的“放大鏡”。在常態生活中,人的精神深掩在日常生活的背后習焉不察難以辨識。“死”作為人的精神靈魂與現實的分界,自然能凸顯出二者的各自邊界,也就能把精神從現實中區分開,更突顯“精神”的存在及其意義。
“將死的人”能呈現和放大“精神”與“現實”的撕裂,朱山坡對這一表現靈魂的方便的一個道具情有獨鐘。“將死的人”這一人物譜系在《陪夜的女人》、《等待一個將死的人》、《王孝廉的第六種死法》、《騎手的最后一戰》等小說中,都有所呈現,這些小說提到的“將死的人”,在“臨近死亡”的生命形態中,把日常生活被遮蔽的“精神真實”顯現出來。《陪夜的女人》中的“將死者”老人方正德每天晚上都不知疲倦地呼喊“李文娟……”,李文娟這個他曾經愛過的女人,為方正德生下兒子后不辭而別。方正德與其說是對死亡的恐懼,倒是不如說是對愛的追憶和呼喚,揭示出一個人臨終前靈魂之真。《騎手的最后一戰》瀕死的蒼老的“父親”把自己綁在馬背上,在黃昏時分追隨火車而去,父親最后說“我這一輩子終于圓滿了。”帶有非常強烈的理想主義光輝,在“回歸大地的普遍寧靜”之前,精神與個人肉體即將分離的臨界邊緣,作為“騎手”的“父親”,他的精神在現實中得到最后的“完滿”的實現。
朱山坡對于好的短篇小說有自己的認識:“我理想中的短篇小說,一要有意蘊,二要精致,三是要有精神高度或具有理想主義色彩,四是在敘述時要壓得住。”[2]作品強調的四點中處于核心地位的應該是第三點“要有精神高度或理想主義色彩”。“一般來說‘精神’這個概念,Geist,這個概念接近于努斯,古希臘的努斯,Nous,相當于靈魂,Geist,這個德文詞也可以翻譯成圣靈,基督教的圣靈,圣靈它就是普遍靈魂了,Nous正是普遍靈魂、理性靈魂。”[3]朱山坡當他突然意識到:對寫小說而言,想象力和虛構能力比生活經驗更重要時,也就找到了超越于現實之上的“精神”,在漢語語境下,朱山坡意在為這個時代精神描繪出它的運行軌跡,也就是畫出這一個時代的靈魂。這是朱山坡短篇小說的特質,也是他對中國小說界的一個貢獻。
朱山坡的小說主題關注人的“靈魂”,亦即普遍運行的時代精神,這種精神在底層變遷的過程中體現得尤為明顯。中國社會正處于社會主體從“鄉村社會”到“城市社會”的轉型,進城打工者農民無疑是這個社會變動的中最前沿的經歷者、承受者。在當代作家中路遙較早地關注到這一群體,路遙塑造的《人生》中的高加林、《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等鮮活飽滿的人物形象,已成為當代文學畫廊中的典型。與小說家路遙強烈的社會批判相比,朱山坡更加關注的是底層者的靈魂狀態,揭示人的靈魂上的深度。關注底層人物的精神,這使得朱山坡的小說比起以往的單純揭示社會問題,有了更大進步。
朱山坡在其創作中有著“關注底層”的自覺意識。他在其自述中寫道:“‘關注底層,透視苦難’是我小說創作的理想。”[4]而在當下語境中“底層”又是天然地和“鄉土”扭結在一起的。在一次訪談中朱山坡說道:“農村是我的鄉土, 是我心靈的故鄉, 是文學的草根, 是底層人物最集中的地方, 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觸目驚心和使靈魂震顫的現實, 那里繁衍著我們這個時代的原生態。”[5]
社會整體的鄉村生活方式向城市生活方式轉變,是當前或今后一個較長時期內中國人生活中的大事件。當今社會的時代精神、時代情感都與中國城市化進程及其路徑選擇有關。朱山坡出生在粵桂邊界的農村,“一邊是城市,一邊是農村;一邊是現代化,一邊是落后蒙昧。”[6]在城市與鄉村對人的精神撕裂中,朱山坡無意做出孰是孰非的簡單判斷,而是盡量以一個“見證者”的眼光和態度,呈現出一種“前判斷”狀態,以此來最大限度地端呈出時代生活的原生態,這使得朱山坡的小說獲得了豐富的多義性,為小說閱讀的多意空間生成提供了可能。
鄉村潰敗的最本質表現就是無論是鄉村還是城市都無處安放“靈魂”,這一主題在《靈魂課》中表現的淋漓盡致。小說以暫時寄存無法抵鄉的“骨灰盒”——這樣的一個“靈魂客棧”為其象征性的主題場景,通過闕小安的母親到城市里尋找闕小安的靈魂、以及后來把象征著闕小安靈魂的骨灰盒,送來“靈魂客棧”寄寓為線索,深刻地探討了作為時代精神和個體靈魂無處安放的嚴峻問題。為了留在城市里,這些從鄉村來到城市的打工者,死前甚至這樣安排自己的“后事”:“盒子上沒有名字、編號和標記,將來他們的親人也無法分辨出他們是誰,他們就永遠留在城里,目的就達到了。”闕小安的母親將闕小安的骨灰盒放置在“靈魂客棧”的格子里,說道:“他不愿意回家,死活要留在城里。就讓他留在城里吧,反正他的靈魂我也帶不回去。”這里不僅有新一代農民在城市化進程中的悲壯的靈魂選擇,也意寓著古老鄉土精神的無可奈何的潰敗。
大量的農村年輕人進城后在靈魂上不愿意再回到農村,對這種個人選擇,朱山坡充滿了深沉凝重的理解與同情,同時也流露出“失掉靈魂故鄉”的憂傷。《靈魂課》、《陪夜的女人》、《驚叫》、《躺在表妹身邊的男人》都涉及到這一主題。《靈魂課》中打工者闕小安、《驚叫》中的姐姐、《躺在表妹身邊的男人》中的“表妹”與“躺在表妹身邊的男人”,在城市里謀生,最后落得個“非死即傷”。在農村與城市的對立爭斗中,農村處于全面的潰敗。那些在城市打工者大部分年輕力壯、有健康的體魄和智慧的頭腦,即便這樣,在城市里依然是“年紀輕輕不是累死,就是病死,也有車禍死的,反正都是死于非命”,那些留守在農村的老弱病殘也就更加不堪了。
底層人物所遭受的精神戕害導致的精神疾患,在朱山坡的短篇小說中表現得觸目驚心,小說中的人物“山東馬”、沈陽、桂娟,精神失常,《騎手的最后一戰》中的“我妹”,“智商不高”,而《陪夜的女人》的方正德、《靈魂課》中闕小安的母親等都帶有“精神偏執”的病態傾向。借助于這些精神創傷,朱山坡的“底層敘事”帶有鮮明的時代病態印記,或者說,朱山坡就是要倔強地呈現這時代的精神病態。
朱山坡的底層敘事,帶有對底層深沉的悲憫精神和人道思考。他并沒有祭起倫理道德的大棒,對種種不義現實大加撻伐,而是冷靜地、小心翼翼地繞開“道德倫理”對敘事的干擾,以抵達靈魂之真。《山東馬》對底層的的悲憫以及對這種悲憫的反思,都讓我們感覺到歷史問題的凝重與嚴峻,這一點超越了大多數“底層敘事”對倫理道德的偏好,把一個活態的、混沌的底層社會端呈出來。在對底層的深度挖掘中,力圖呈現繁華虛浮底下時代的精神真實。
在當代70后小說家中,朱山坡有著強烈的經典意識,他甚至放出狠話:“如果我的小說成不了經典,它注定就只是垃圾,非此即彼。”[7]朱山坡非常看重“想象”,在他的短篇小說集《靈魂課》的《后記》中寫到:“對于小說而言,想象力和虛構能力比生活經驗更重要。”[8]朱山坡為什么會認為“想象”比“經驗”重要?因為“想象”是指向精神的,與許多小說家過于重視“經驗”相比,強調“想象”更重要就是強調“精神”更重要。經驗的東西是世俗的,而非精神的,朱山坡對“想象”的倚重,這不僅源于“經驗”的有限性,而且更重要的是:經驗具有蕪雜性、短暫性乃至于虛假性。只有超越經驗,穿透經驗,才有可能抵達時代精神的本質真實,而對經驗的“超越”和“穿透”,都需要借助于“想象”。當然這“想象”絕不是蕪雜的、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而必須是建立在紛繁復雜的“經驗”的提取上,才可能是有效的。如果不是沉溺于或執著于一端,越是“經驗”的,才有可能越是“想象”的,它的藝術生成模式只能是從“經驗”到“想象”的辯證運動,最后生成藝術結晶。
朱山坡在小說創作中的想象呈現為三種種形態。一是“復魅”敘事,主要是借助民間靈異事件,使其在小說中承擔敘事功能,并營造神秘氛圍。朱山坡所追求的是:“我描述的東西盡量給人新鮮感或陌生感,最好透出一種神秘色彩和獨特的氣息,在我這里,巫氣、邪氣、妖氣等都不是貶義詞。”[9]實際上在朱山坡的創作中,“巫氣、邪氣、妖氣”等不僅不是貶義詞,而且是他的敘事“法器”,正是借助于神神鬼鬼的這般手段,才實現了小說的“復魅”想象。《捕鱔記》中寫道:“出發前,父親依照習俗,雙手抓著點燃的三根香對著東方喃喃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大概是請眾神保佑今夜此行的路上順順利利,不要碰上鬼魂。我們的口袋里有神符,能避邪氣。但這并非絕對保險,村里曾經有人在捕鱔的時候被鬼魂纏上了,迷失了方向,在方寸之地徘徊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有人扇他的耳光才清醒過來。這還是幸運的,李清福父子入夜出發捕鱔,直到第二天中午還不見回來,傍晚有人在一個水潭里找到他們。那個水潭哪能淹死人啊?連狗也淹不死。聽人說,他們是中了邪氣。黑夜一降臨,邪氣便跟隨而來。”通過“復魅”,《捕鱔記》這篇小說帶上了神秘的靈異氛圍,也創設了一種小說自身的獨特“氣味”,使得后來的結局才可以理解,并達到深刻生動的藝術效果。《捕鱔記》小說中的“復魅”敘事是加之于全篇的,而《單筒望遠鏡》的“復魅”敘事只是承擔了情結展開的部分功能,小說中寫道“弟弟”遇鬼,并且鬼送給“弟弟”一塊“鬼肉”,這塊“鬼肉”推動了小說情結節發展,把一個饑餓荒唐的歷史時代及其人的靈魂異變呈現在讀者面前。
朱山坡小說中第二種想象形態是對未知世界的開放式的想象,在他的短篇小說中的結尾部分,常常采用這種想象,把讀者帶到不可窮盡的、無限可能的小說魅力之中。《騎手的最后一戰》的結尾寫道:
“馬、父親和火車一起沖進了漫長而黑暗的隧道。
我不知道隧道的盡頭是什么,也不知道火車將父親帶向何處。
但可以肯定的是,第二天黃昏火車還會回來,而父親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個意味深長的結局,是朱山坡把象征、詩質、想象凝結在一起的一個混合體,給小說帶來極大的想象空間,也更好地實現了朱山坡對“經驗”與“寫實”的超越。朱山坡把“想象”置于“經驗”之上,是為了“創造性”地把“小說”剝離開“經驗”的束縛,提升其呈現精神普遍性的藝術品質,這恰恰是與朱山坡的小說“寫靈魂”追求相適應的。
朱山坡的短篇小說中,小說結尾方式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結構環節,他的小說結尾往往具有驚異之筆。《躺在表妹身邊的男人》最后的結尾:表妹突然發現一路上躺在身邊的男人原來是個“死人”——一個在工地上累死的人。這個驚異的結尾像一道強光回照進小說的敘述來路歷程,使平凡的敘述一下子具有了奇警的魅力。如果沒有這個結尾,小說的敘述也已經達到了故事的完整、內容的豐滿,但加上這個結尾,整篇小說呈現出不僅包含了以往小說環節的所有,而且又得到了一次質躍飛升。《鳥失蹤》中的父親種種怪異的癖好和行為,到小說結尾才揭示出來,整篇小說在最后卒意顯志,這只以犧牲在對越作戰中大哥的名字命名的鳥,是父親追隨的真正原因。這個結尾的出現,使得“父親”的行為不僅不再怪異,而且帶上強烈的情感色彩,使“抗越”主題在父愛中得到升華。在《旅途》小說的結局,于山窮水盡之處,突然來了一個大反轉,最后,豬崽沒賣掉,似乎去不成柳州了,但父親恰恰這時出現在車上,安慰“我”,并一塊去柳州。《捕鱔記》的結尾,文中的“父親”,最后走進了洞穴——全村“死”之秘所。為了不再分食親人的活命的糧食,村里失蹤的人,原來都來到這個神秘的洞穴里甘愿赴死。這個結尾疊加了帶有魔幻色彩的神異敘事,顯然不能憑借可見世界的日常經驗機械理解,它應該是作者超越經驗的、想象世界里的存在。朱山坡的小說對日常的、可見的世界常常越界、越軌,以此維護自己小說的精神性的尊嚴,提升了小說的藝術品質。
朱山坡對于“可見世界的經驗”的超越是其小說的先鋒性的一種體現。實際上,每一個小說家,都在與日常邏輯,與讀者的日常感受進行艱苦卓絕的抵抗,當然這抵抗也還需要借助于生活經驗,是對生活邏輯的“式子”進行的最石破天驚的反叛,這是短篇小說的要害,也是短篇小說的魅力所在。
朱山坡短篇小說的第三種想象形態在于對于小說語言的“詩性”發掘。這種想象得力于朱山坡“寫詩”的修養。詩是文學品類中最具想象力的一種,因為它既不像小說一樣有一個故事可以作為“龍骨”,又不像散文一樣需要借助于寫作者的“情緒”作為結構,詩的想象具有類似于音樂的性質,即詩的音樂性——對現實無所依傍的結構。有論者已經注意到朱山坡小說的詩性,“將詩歌寫作手法在短篇小說中成功使用使得朱山坡的作品呈現出奇異的光輝。”[10]朱山坡詩性的運用加大了小說的象征性,在文字表面所指涉事物的背后,著力發掘更深層的蘊藉,增加了小說的涵蓋力和多意性。在《陪夜的女人》中,寫到“陪夜女人”上岸后,“女人從船上跳下來,笨拙地拴好船,撣撣身上的暮氣”,這句“撣撣暮氣”是朱山坡詩性呈現,具有極大的涵蓋力,是超越于寫實主義之上所具有的神來之筆。
朱山坡短篇小說創作中,想象的三種形態分別承擔著不同的功能,但都是為達到對精神世界的呈現服務的,想象技法的運用不僅增加了小說的“好看”品性,還使小說超越了對“經驗”的過度依賴,提升了小說的審美內涵。“想象”對于“經驗”的融入,使得朱山坡小說技法空靈飄逸,使得他的小說帶上了氤氳之氣和詭異之氣。這不僅強化小說的虛構特征,也為理想主義沖破現實的拘囿提供了空間,彰顯了朱山坡小說敘事的強大控制力。作為具有神秘底質的朱山坡小說敘事,雖然有時候背離了日常生活的真實,但通過藝術的變形,獲得了穿透事象的精神真實。
朱山坡的短篇小說,是70后作家在文學上的重要收獲,總結起來,在三個方面值得關注:一是把小說的呈現層次從關注社會、關注社會中的人的層次,提升到關注人的靈魂層次,從而使得小說的表現力提升到了“普遍精神”的高度,把人的命運的呈現提高到了“靈魂”的高度,所有現實社會的命運遭際,也只不過是這個“普遍精神”的現實化而已;二是對于底層書寫的執著,這是朱山坡短篇小說人道主義情懷的體現,時代精神也恰恰是在無數個底層小人物靈魂的普遍部分中得以呈現的,朱山坡小心地內斂著自己的同情,把底層情態盡可能以混沌一體的原生態端呈在讀者面前;三是對于想象的執著、把想象置于經驗之上,從而使朱山坡的小說獲得了巨大的象征性,這也是作為詩人的朱山坡對于小說的“詩化改造”。這三個特征使得朱山坡的短篇小說,多意,夠味,耐看,并具有驚異的藝術個性。
朱山坡是一個有著宏大經典追求的小說家,為這個時代畫出靈魂,在他的小說中已初露端倪。他在小說主題與技法兩個環節上用力,我們有理由預期,沿著這一路子不斷探索、不斷否定、不斷前行,他在時代精神、民族靈魂的書寫中將會獲得更大成績。
[1]孤云,朱山坡. 訪談:不是美麗和憂傷, 而是苦難與哀怨[J].花城,2005,(6).
[2]熊萬里. 年輕作家的骨子里有創造經典的沖動和蠻橫[J].河池學院學報,2013,(6).
[3]鄧曉芒. 句讀緒論·黑格爾《精神現象學》句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4]朱山坡. 朱山坡自述:我所能表達的世界[J].花城, 2005,(6).
[5]孤云,朱山坡. 訪談:不是美麗和憂傷, 而是苦難與哀怨[J].花城,2005,(6).
[6]孤云,朱山坡.訪談:不是美麗和憂傷, 而是苦難與哀怨[J].花城,2005,(6).
[7]朱山坡. 后記:向著經典寫·把世界分成兩半[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5.
[8]朱山坡.后記:寫作的秘密·靈魂課[M].西安:太白文藝出版社,2014.
[9]熊萬里. 年輕作家的骨子里有創造經典的沖動和蠻橫[J]. 河池學院學報,2013,(6).
[10]鄭潤良. 歷史視域中的底層命運[J].出版廣角,2015,(2).
(責任編輯:翟瑞青)
For the Underlying "Spirit" Informs: on Zhu Shan-po's Short Stories Writing
ZHANG Hou-gang
( School of literature,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Shan 202059,China )
Zhu Shanpo is one of outstanding contemporary novelists. Especially in terms of the creation of short stories, he has achieved good results.he has presented the novel level of attention to the people concerned about the social level to enhance the level of attention to the human soul. Zhu Shanpo is for writing underlying persistent, which is a manifestation of his short stories.Zhu Shanpo's novel was a huge symbolic. Zhu Shanpo' short stories have amazing artistic individuality.
Zhu Shanpo; Short stories; Imagine
2016-06-26
張厚剛(1970-),男,山東新泰人,文學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I206.7
A
1008-7605(2016)04-00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