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清玩,簡稱文玩,歷來并沒有明確的概念界定,本文取其狹義,特指書房中清雅的陳設器具,即與筆、墨、紙、硯相應發展而來的各種輔助用品。筆、墨、紙、硯在漢代已初步成熟,并逐漸確立了其在文房器具中的主導地位,而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又相繼出現了一些輔助用具,根據不同功能,可以大致歸納為:(一)筆之屬。分為置筆用具、浣筆用具、勻筆用具,包括筆筒、筆架、筆床、筆插、筆屏、筆船、筆掭、筆洗等;(二)墨之屬。主要為放置墨的用具,包括墨床、墨罐、墨匣、墨盒等;(三)紙之屬。主要為壓紙、臨寫工具,包括鎮紙、壓尺(鎮尺)、臂擱、仿圈等;(四)硯之屬,主要為用硯所需水器,包括硯滴、水注、水丞(水中丞、水盛、水盂)、硯屏等;(五)印之屬。包括印泥盒、印匣等;(六)多寶文具匣。這種形式最初是為便于出行而產生,以實用為主,后演化為供收藏與鑒賞的套裝珍玩組合。以上這些輔助用具的出現要晚于文房四寶,它們伴隨著筆、墨、紙、硯的發展而繁衍興盛,并形成了各自的發展體系,也成為文具的重要組成部分。
文玩自漢代開始出現,唐宋時期得到長足發展,不僅造型、質地不斷出新,種類日趨多樣,而且還出現成套組合或一器多用的情況。而宋代趙希鵠的《洞天清祿集》、林洪的《文房圖贊》等著作專門記載、羅列各種文房用具,表明當時文人對其的重視程度。他們鑒賞收藏,題詩歌詠,使文玩的制作和使用成為一時風尚。
到了明清時期,文房器具的發展達到鼎盛。這些器具,因制作小巧精致,常常陳設于書齋文案,被明代文人稱為“齋中清供”。當時出現了大量記載文玩的專著,如高濂的《燕閑清賞箋》中有“文房器具篇”,對文具匣、研匣、筆格、筆床、筆屏、水注、筆洗、水中丞、研山、印色池、糊斗、鎮紙、圖書匣、臂擱、筆覘(掭)、墨匣、筆船等都有所論述;屠隆的《文房器具箋》則列出筆格、筆船、筆洗、水注、印色池(印盒)、鎮紙等多種文具;文震亨的《長物志》卷七“器具篇”也涉及筆格、筆床、筆屏、筆筒、筆船、筆洗、筆覘(掭)、水中丞、水注、糊斗、蠟斗、秘閣(臂擱)、鎮紙、壓尺、印色池等,這些文獻都詳細記述了書齋陳設器具的種類及其使用規范。更為重要的是,明代墓葬中出土了不少文玩實物。如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子魯王朱檀墓中就發現了青玉硯、碧玉筆格、水晶水盂、水晶鹿鎮紙、玉荷葉形筆洗等,成為明代文房清玩高度發展的鮮活例證。
清代內廷書齋陳設更為講究,文房清玩器具制作也更為精美。康、雍、乾時期承襲舊制,并不斷創新。特別是乾隆皇帝,對文房清玩更是喜愛備至,不僅親自參與制作、陳設和欣賞活動,還寫作了不少御制詩篇,如《詠烏玉筆筒》《詠和田玉荷葉洗》《詠玉天鹿硯》等等。這個時期的御用文房器具,無論在品類、材質和制作上都遠勝于前代。一些新的品類,如成組多寶格以及便于外出使用的旅行用文具箱等,都具有典型的宮廷特色,也進一步豐富了文玩的種類。而各種材質的應用,如陶瓷、竹木、象牙、玉石、瑪瑙、水晶、金銀、琺瑯、銅、鐵等,使文玩制品顯得更加異彩紛呈。
清代宮廷文玩器具的制作,一般要按照皇帝的旨意,設計式樣,一部分是由皇家作坊——內務府造辦處承旨制作,其制作過程被完整地記錄在清宮檔案中,反映了內廷作坊管理的嚴謹性與制度性。例如乾隆三十五年“匣作”檔案記載,需配座、匣的文具就有:“白玉佛手筆掭一件、腰元洗一件、青花白地小水盛一件、青綠哈蜊筆掭一件、青玉瓜式水盛一件、白玉雙魚洗一件、掐絲琺瑯水注一件、霽紅筆洗一件、青綠馬紙鎮一件、青花白墨罐一件、哥窯小筆洗一件、白玉合巹觚一件,配得合牌座樣持進,交太監胡世杰,交淳化軒續入多寶格內擺”,還有“定窯有蓋墨罐一件、定窯水注一件、青綠龜式水注一件、漢玉鴛鴦水注一件、哥窯葵花筆洗一件”等,名目、質地、種類多樣,造型也很精巧。至于另外一些將多種功用或多種器具組合的形式,如:“文竹盤二件,內盛文竹筆筒、墨床、鎮紙、水盛、硯盒隨綠石硯……交江寧織造寅著照樣成作文竹筆山二件。”這里提及的文竹多盛盤,還有實物傳世,現藏故宮博物院。
在乾隆時期,還出現一種多寶格形式的成套文房珍玩,宮中稱為“百什件”,少則幾十件,多則幾百件,裝潢精美,可謂極盡工巧之能事。乾隆元年“匣作”記載的一組包括了:“松花石盒一件、琺瑯水盛一件、漢玉雙喜筆屏一件、宣窯青花白地墨罐一件、碧玉天鹿壓紙一件、瑪瑙水注一件等二十八件。”多寶格是內廷的重要陳設形式,如乾隆三十五年開始修建寧壽宮后,其寧壽宮花園、養性殿、淳化軒、墨云室、倦勤齋等處均制作了大量的文玩陳設,數量多的達數百種,有瓷器、玉器、扇子、如意、爐瓶盒三式等,多陳設在各殿宇的多寶格或寶物箱內,如以下一組:“花瑪瑙壓紙一件、玳瑁盒表一件、白玉螃蟹壓紙一件、碧玉雙馬壓紙一件、碧玉荷蟹筆洗一件、白玉秋葉筆洗一件、熊窯筆洗一件、蜜臘甜瓜式鼻煙壺一件、佛手鼻煙壺一件、朱墨一錠、象牙起子一件、烏木尺子一件、湘妃竹筆一枝、瑪瑙筆管一件、白玉心猿意馬壓紙一件”等等。檔案中還不乏為多寶格百什件添配文玩的記錄,如:“紫檀木筆船一件、銅墨斗一件、鉛筆二枝、荊州石靈芝筆捵(掭)一件、瑪瑙子硯一件、白石英筆架一件、銀墨罐一件、玳瑁千里眼一件、花石盒松花石硯一件、白銅規矩一件、銅規矩一件、銅鍍金規矩一件、墨夾一件、鉛筆二枝”等等,“以上共二百四十六件,洋漆紙錦等樣匣在外。著盒內另配端硯二方,琺瑯相棋另配磁青紙一面、大棋一面、相棋盤一件。將大棋、相棋配一書套式匣盛裝。”這些記載都反映了內廷制作成套文房器具的風尚盛行一時,其用途一方面作為宮廷殿宇、書齋等處的陳設,另一方面也將鑒藏與賞玩融為一體,成為極富宮廷特色的文玩品類。
清宮中的文玩制品還有一個來源,是由地方官員按年例進貢。以《宮中進單》的記載為例,乾隆六年四月,造辦處員外郎王慎德恭進:“巧色彩云筆洗成件、巧色蟠桃花插、宋制脂玉筆洗、宋制銀晶硯山、綠晶英雄書鎮、漢制玉馬鎮紙、巧色玉馬鎮紙、宋制玉蟹鎮紙、巧色瑪瑙水盛、宣窯寶蓮水盛”;又如乾隆八年閏四月二十六日,杭州制造蘇赫納恭進:“白玉硯屏成件、白玉筆擱成件、白玉荷葉水盛成件”;乾隆三十二年七月初十日,江蘇巡撫明德恭進:“五岳端硯一方、青綠筆掭、脂玉仙鶴鎮紙、脂玉蓮瓣水丞、脂玉雷紋墨床、成窯印色盒各一件”;乾隆三十五年八月十二日,成親王恭進:“白玉劉海筆山、白玉荷葉筆洗、白玉雙祿鎮紙、白玉瑞獸水吸、白玉太平人瑞成件”;乾隆三十六年十一月初二日,護軍統領慶泰恭進:“白玉瓜瓞連綿水注一件、白玉雙螭筆洗一件、翡翠石水盛一件、宋冬青小洗一件”等等,這些進貢的文玩制品多以玉石、翡翠等珍貴材質或名貴古董為主,均不惜工本,藝術水準較高,這當然是為了投皇帝之所好。而正因為內廷對文玩的大量需求,造成了上行下效,互相促進的局面,使清代的文玩制作發展到空前絕后的繁榮階段。
文房清玩是傳統書齋文化的載體,其不同的功能、獨特的造型、豐富的材質,以及繁復的制造工藝,構成了一個絢麗多彩的藝術世界,是古代文化遺產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