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第一次去西藏旅行時,在一家小店聽到《Karma》這首歌,當即詢問店主并買下這張唱片。“Karma”來自于古印度語“竭摩”,在梵語中,有“因果業報”之意。后來才知道,“Karma”也是一個人名,他是電影《喜馬拉雅》里那個反抗叛逆的年輕首領卡瑪。第二次進藏,兜兜轉轉于小昭寺門前的店鋪,竟然又遇見這首歌,只是這次,收獲的是一張電影《喜馬拉雅》的DVD。在昏暗狹窄的旅店里,借來老板的DVD放映機,獨自觀看了這部影片。
影片由法國導演埃里克·瓦力拍攝,演員均為毫無表演經驗的當地藏民。制作團隊來自英國、法國、瑞士和尼泊爾四國,他們深入高海拔的喜馬拉雅山脈,歷時九個月拍攝完成。試圖還原一個真實而壯美的雪域高原。
對于雪山的好感,全都來自這部電影《喜馬拉雅》。來回西藏多次,見識了普遍為人們所贊賞的西藏美景,我一直固執地認為,唯獨雪山,令人流連。


沖突之始
故事發生在喜馬拉雅山西北角一個名叫多波的高原村莊。這里的村民固守著傳統教會的生存之道,同時,也擁有著傳統恩賜的一切美好之物。每年冬天來臨之前,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首領帶著部落里的男人們,由牦牛馱著村莊的鹽,穿越風暴,橫跨雪山,去另一個村莊交換來年的糧食。
今年的這趟旅程原本該由老首領的大兒子帶領族人完成。可大兒子意外死亡,常規便被打破。眼看冬天的暴風雪即將來臨,換鹽隊伍急待出發。這時,部落里另一個青年人卡瑪,身強力壯小有威望。他準備帶領著一部分人,不顧老首領占卜星象的既定日子,趁早出發。
“你違背了神的意旨,會被逐出多波村的!”老首領天尼警告。
“被逐出的應該是你們。我們靠的是自己,不是神!”卡瑪信誓旦旦。
老首領天尼去求自己的小兒子出任新的首領。小兒子諾布自小在寺廟里做喇嘛,心性喜佛,早已不愿染指塵世。他拒絕了父親的請求。面對自己年邁的父親,諾布還是答應一起上路,以便照應。
部落里另一部分年長的人,決定跟隨經驗豐富的老首領,在神靈昭示的日子出發。而當汽車行駛在拉薩至林芝的雪地時,我仿佛看到了人面對大自然時的不安和驚喜。不安的是,在這廣袤的凈土之上,被陽光照耀著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光明而坦蕩,但背后的陰暗面又該如何安放?驚喜的是,刺激感官的美景,不斷沖擊著腦海里固有的認知,正在開鑿一條通道,破除一切阻礙,通道的那一端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怎能不令人興奮?
冒險上路
導演埃里克·瓦力在生活中是一位冒險家。1952年他出生在法國東部的葡萄酒鄉第戎,父親用圖書開啟了埃里克對于冒險的興趣。成年之后,埃里克終于有了他的第一次旅行,旅行的腳步遍及黎巴嫩、利比亞、土耳其。二十歲那年,他穿越非洲納米比亞沙漠,從戰亂的中東來到了尼泊爾,用父親送給他的萊卡相機,拍攝著旅途中的見聞。
在尼泊爾,他徒步穿行在喜馬拉雅山脈時,發現了這個名叫多波的原始村落。這里自給自足,宛若世外桃源。積雪終年覆蓋在起伏的山脈上,在藍天的襯托下,既壯美又圣潔。古樸的村莊安詳地扎根于此,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有了傾城的容顏。

埃里克決定在此住下,這一住就是二十年。村莊里有一個古老的習俗,如果有人去世,別人就會為他寫一個屬于他自己的故事。不同于村民用紙和筆,埃里克決定用影像的方式來記錄,這就有了電影《喜馬拉雅》。
在拍攝電影之前,埃里克·瓦力已是一位出色的攝影師。他的鏡頭總是記錄那些面臨消亡卻又不為人知的生存狀態。當影像取代畫面成為他新的記錄方式時,無疑是一種挑戰和冒險拍攝團隊在海拔5400米以上的高山進行工作,調動的器材重達60多噸,馱工近200余人。整整九個月,團隊經受著嚴寒、雪崩、缺氧等極端條件的考驗。
“任何時候,當你的眼前有兩條路時,要選擇最難的那一條。因為最難的路會逼出最好的自己。”這是老首領在一次聊天中對埃里克說的話。而這句話,也出現在了影片中。“最難”這個詞讓埃里克看到了不用盡全力、不實現夢想,生命的意義何在?一面驚嘆著自然界賜予的美景,一面克服著同等的挑戰,埃里克和他的團隊終于完成了影片的拍攝。
和埃里克的拍攝冒險一樣,電影中,兩支運鹽隊伍出發后,也踏上了不同的冒險征程。卡瑪率領的年輕隊伍提前出發。他們順風順水,斗志昂揚。山頂處的草甸看似荒蕪,卻為他們的休整提供了最佳營地。大風揚起的塵土吹打著經幡,像是為他們最后的沖刺吹響了號角。而老首領天尼憑借豐富的經驗,選擇另一條小路追趕卡瑪的隊伍。幾根木板搭成的小路橫在山脊中,他們艱難地翻山越嶺,一頭牦牛踩空掉進山崖下的湖水時,平靜的湖面泛起激烈的水花,牦牛瞬間被吞沒,歷經艱辛,他們終于也到達山口。
涅槃重生
去往雪山之旅時,我隨身帶著《西藏生死書》,一路走一路讀。書里講,信仰佛教的藏族人,相信諸行無常,諸法空相。而要到達涅槃,唯有證得圓滿覺悟。這是一生的修行。通往精神旅途的路上,參透死亡的真諦則成了生者此行的課題。
在山口相遇的兩對人馬,面對浩瀚繁星仍做出了兩種選擇。卡瑪憑直覺判斷暴風雪不會立刻來臨,他的人馬需要繼續休整,延遲出發,他相信存活至今,要感謝的是自己而非神靈。而天尼則從火焰中的鹽里,看出了即將來臨的危險,他認為眼前的晴朗只不過是上天在玩的把戲,他選擇第二天即刻出發,在暴風雪襲擊前翻越雪山。
夜晚,老首領和小孫子帕桑一起坐在夜空下,看著滿天如織的繁星。這里的星空不同其他地方,它們清晰、明亮,每一個星星都在竭盡全力發散著自己的光芒。一條深深淺淺的銀河在頭頂流動,遵循著自身的軌跡。老首領告訴帕桑,得學會找到夜空中屬于自己的那顆星星,信奉和追隨這顆明星就能找到出路。這個被老首領當做繼任者培養的小孩,眨著大眼睛聽著,忽閃的雙眸好似繁星明亮。
果然,如老首領所言,暴風雪在第二天如期而至。蒼茫的風雪中,運鹽隊伍的人馬化作一個個小黑點,艱難移動。齊身高的暴雪覆蓋大地,它們以神靈的名義成為跨越雪山的最后一道試煉。當年邁的老首領決定不拖累大家讓隊伍先走時,他表現得比任何一次都決絕。他知道行程不能耽誤,他更知道衰老的身體還是得歸于雪山,天人終究會合一共生。隨后趕來的卡瑪一行人,恰好遇見躺在雪中的老首領,“是我救了他,還是雪山饒了他?他從藍天看到了風雪,而我卻沒有。”堅信人為而非神賜的卡瑪開始第一次領會到老首領身上不可知的神秘力量。
瑪尼堆前,兩隊人馬終于集合在一起。老首領將潔白的哈達獻給卡瑪,告訴他,“一個真正的頭領是從叛逆開始的,但是千萬記住,要聽從神的旨意”。最后,老首領天尼留在了雪山上“我不是生病,我只是老了。”死亡帶領他去到該去的地方,讓靈魂歸于神山。
當我來到雪山之巔,我似乎看到了生命的影子,那里有自由的氣味。閉上眼睛,大口呼吸。我知道奇妙的暈眩之感并非因為空氣稀薄,而是來自旅程對于一個人的治愈,使身體里原本陳舊的那一部分,得到清除和修復。寒冷的氣溫,夾雜著前所未有的新鮮之感,在目之所及的湛藍天空,讓人清楚而深刻地感知生命。
導演埃里克·瓦力曾回顧自己的旅行經歷時說過,“我看見了新的生活,新的生命方式,一切都和我之前熟悉的不同,突然這些未知都在我眼前展開。你必須要冒險,從未知懸崖跳下的那一刻,生活的魔法就會發生。”而對于自己的作品,他并不認為是想告訴世人什么道理。他只是追求未知,探尋發生在遙遠土地上的故事。
作為旅行者,踏上旅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冒險,一切故事,皆為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