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對我來講是一輩子的事情。這幾十年來的讀書心得,我總結了十六字箴言:古今中外、博大精深、融會貫通、學以致用。
第一個是讀書要涵蓋“古今中外”。
讀古書。從《詩經》開始,到《左傳》,到《春秋》,到四大名著,還有很多國學的東西,比如唐詩宋詞等。這是我們作為一個中國人,一個有修養的中國人必備的知識基礎。
我覺得我很幸運,我小時候在農村,“文革”的時候父母把我送回老家,我們那個村子里沒有什么書,我找來找去,不超過十本,就翻來覆去地讀。這幾本書很多都殘缺不全,唯一比較全的一本是《唐宋詩詞賞析》,我就一直讀。這個童子功讓我受益一輩子。很多人說我出口成章,到哪里都會想起一首古詩,跟這本書有關系。
讀今書。過去100年之內的書都應該算是今天的書,比如從辛亥革命1911年開始的書,基本上都算今書。
當我們想到那段歷史時,會想到很多啟蒙式的新思想,啟蒙式的大師。《南渡北歸》、《陳寅恪與傅斯年》這些書,把那個時代燦若群星的大師如數家珍地寫了出來,包括他們每個人的貢獻、每個人的思想。其實這些大師也沒有那么了不起,我覺得是時代造就了英雄。辛亥革命以后發生“五四”運動,中國第一次請到了“德先生”和“賽先生”。把這兩位“先生”背后每一個分支學科翻譯成中文,你就是這個領域的大師。胡適當時從美國回來,把他導師杜威的《新哲學思想》《威權主義》翻成中文,他就是這方面大師。
其實西方的哲學,沒有一個真正在中國落地生根的。馬克思主義也經過了適合中國國情的改造。
今天的中國,已經不是100年前的中國,不需要引進那么多“德”、“賽”先生的理論,我們已經有足夠的制度自信、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如果不在大的環境中思考,今天的大師是很難生存的。
當然,今天我們也有和美國硅谷站在同一水平上的人工智能專家、機器人專家、大數據專家、云計算專家、基因工程和生物工程專家,有在國外一流大學學成歸國,在《自然》雜志、《細胞》雜志、《柳葉刀》雜志上和國際同行一樣發表論文的專家。今天的大師,很多都是專家型、行業型、應用型的大師。
今天的書和我們的時代是密切相關的,專業性很強,很多都是引進的。
讀今天的書,當然還包括閱讀莫言、余華、賈平凹、王朔、鐵凝;年輕一點的如蔣方舟、韓寒、郭敬明,甚至更年輕的。但像當年讀《家》《春》《秋》《雷雨》那種時候的氛圍沒有了。現在讀書多是快餐式的、應景式的,甚至是碎片式的。但是,我們的效率比以前高得多。
讀中外的書。中國的書與西方的書完全是在兩個語境。我讀中國書的時候,完全沉浸在中國文化的氛圍里,腦子里沒有一個英文單詞;但我讀英文書的時候,必須讀原著,原著啃起來很慢,但真的是原汁原味。
胡適說過,人的一輩子,最好掌握一門外語,這樣可以對中國以外的事情真正多些了解。通過閱讀,接觸一個新的文化,理想情況是讀原著。
我曾經在某個國家機關負責技術引進。我帶專家出去吃飯,要帶一大批,一坐一排,國外公司過來的就兩三個人。我們的人,懂技術的不懂外語,懂外語的不懂金融,懂金融的不懂法律,懂法律的不懂技術。所以我們需要復合型的人才。
我1985年出去讀金融MBA的時候覺得特別難,衍生工具什么,兩眼一抹黑。當時清華的教授都是留蘇的,沒有華爾街的現代金融知識。所以我出去學起來特別困難,但是學得很過癮。就像海綿吸水一樣,每一堂課、每一篇文章、每一本書都是新的。美國上課讀的課外書特別多,那時候學商法,光案例,一學期下來課外書就20多本。
這些都逼著我去讀很多專業的書,這些書也讓我大開眼界。上“組織行為學”這門課,第一次接觸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很驚訝,居然有人這樣定義人生的需求。那時候我們可不會這么想:祖國需要什么,就是我們的需要,一切為了祖國的發展。
第二個是內容要“博大精深”。
要讀足夠的書才能擴大知識面,使用時才能信手拈來,旁征博引。
我比較自豪的是我的書房里大概有兩萬冊書,不過沒有讀完,我覺得讀完的一半都沒到。但我經常會拿起來翻一翻,看看標題,看看目錄,就很高興。
讀書的格局要大,要提高自己的眼界,要立下遠大的目標。讀“政、經、哲”就是提高人的格局。前幾年我到倫敦去出差的時候,正好我女兒面試牛津大學的“政經哲”專業,當時他們在中國就招一個人,三天面試,一天政治學,一天哲學,一天經濟學。父母不能進去,我就在旁邊的酒店等。女兒回來我就問她:“今天導師問你什么問題啊?”女兒說哲學面試主要就是對話,康德、穆勒、邊沁、黑格爾。好在政治學、哲學、經濟學都沒難倒她,最后被牛津錄取。“政經哲”(PPE)這個專業,是牛津大學的王牌專業,曾培養了45個總理、總統、首相,但女兒最后沒去,而是去了耶魯。耶魯也有一個類似的專業,叫“倫理學政治學經濟學”,學制四年。牛津是三年。我女兒說,三年學的東西肯定不如四年學的東西,所以她選了耶魯。
我跟她電話里聊她學的東西,感覺我們讀的東西跟她相比,簡直九牛一毛。她英語好,讀書快,學的很多。他們上課的一些討論確實深入,比如,“科技讓資本更加容易賺錢,加劇了全球的貧富懸殊”、 “《21世紀資本論》背后的道理” 。她有篇論文寫“中國政商關系與歐美政商關系的比較”,題目比較大。我就問她:“這是你們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學生應該考慮的問題嗎?”
上周,我和俞敏洪一起吃飯,他說他在新東方的高管中發起了一個運動,大家約定,100天堅持干一件事。有人選擇100天游泳,有人選擇100天跑步,俞敏洪選擇100天每天讀一本書,寫一篇讀書筆記。他覺得很苦很累,但也其樂無窮。他準備堅持下來,現在已經要50天了。
這是博大。對于我們喜歡的書、專業的書,可以一遍遍地讀,精讀。
自己專業的書,要讀得非常深。像我們學金融的,年輕時候讀的書要記得很熟。那時候到華爾街去考試,拿支筆,現場寫Black Scholes Model(期權定價模型),這是很長的一個數學公式,真的寫不出來。后來我搞了29年金融,發現這些東西其實用不上。但是,作為專業,讀書必須要精,這是一種學習態度。
后面八個字是“融會貫通,學以致用”。
讀書可以和工作、生活、業余愛好結合起來。最近有出版社找我合作出一套叢書,我暫時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叫“九評堂堂主”。為什么叫“九評堂”呢?我人生的側面很多,一本書肯定覆蓋不了。
我創業以后的17年,可以從九個側面來完整地描述我的人生。比如我喜歡帆船,12年前我創辦了帆船隊,參加了世界著名的美洲杯帆船賽,走過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港口,走過哥倫布的海上路線,走過鄭和的海上路線,我寫一本《帆行天下》;我投資金融,去過歐美的許多知名財富家族集團、金融機構,寫一本《資行天下》;我喜歡文學,到訪過很多文學大師的故居,去過佛羅倫薩安葬司湯達的教堂,我寫《文行天下》;我喜歡紅酒,去過威士忌的故鄉,伏特加的故鄉,茅臺的故鄉,我寫《醉行天下》;我喜歡賽車,創辦了號稱“中國達喀爾”的中國越野拉力賽,走絲綢之路,走了36國,而且一路走一路感受人文歷史,我寫《車行天下》。此外,還有《哲行天下》等等。
這是融會貫通。學以致用就不用說了,大家讀書、受教育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好的工作;或者創業,先打好自己的財務基礎,達到財務自由,然后再去追求博大精深的事情。
(本文根據作者在第二期亞商讀書會上的發言整理,未經作者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