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投資人只有在經歷過失敗之后才會成熟。哪一位名將的成功之路,不是累累白骨鑄就?這很殘酷,但是客觀規律。 ”
厲 偉
北京大學理學士和經濟碩士,北大光華EMBA,松禾資本創始合伙人。
具有豐富企業管理及創業投資經驗。曾獲得2008、2009年“中國十佳本土PE管理人”、“2009年度最具發現力創業投資家”、“2010年度最具前瞻性創業投資家”、“2012年度中國優秀創業投資家”等榮譽稱號。主持 “榮信股份”、“A8音樂集團”、“國民技術”等多家企業的投資和股權管理。
記者見到厲偉時,他的左臂正綁著繃帶。一周前,他在陪小孩玩扭扭車時從車上摔下,左臂橈骨小頭骨折。
“這個事故帶來一個啟示,”一開場,厲偉便說,“術業有專攻,對于自己不熟悉的事情,輕易涉足通常會栽跟頭。要學會克制欲望,不熟不做。”
簡單的開場白,讓記者對厲偉有著與他人不太一樣的印象。在隨后的采訪中,厲偉信手拈來的點滴生活感悟與其投資哲學高度匹配,讓人感覺,投資對于厲偉來說,似乎并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生活方式。
厲偉,松禾資本創始合伙人、深港產學研創業投資公司董事長,有著20多年的創業投資經驗。
而松禾資本,近年來因在天使輪就發掘了華大基因、光啟科學、柔宇科技等“未來之星”,也愈發地聲名大噪。
“投資人不是‘作畫的’,是‘看畫的’”
不久前,松禾資本對深圳市博德嘉聯醫生集團給予千萬元級的天使輪投資。“你們就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大展拳腳,有什么需要的盡管提。”在和博德嘉聯CEO謝汝石交談時,厲偉一再強調:“我們只是‘看畫的’,你們才是真正在畫紙上揮筆潑墨的畫家。”
博德嘉聯醫生集團是國內第一個拿到醫生集團營業執照的機構,也是在當前中國醫療改革大背景下產生的新型企業。
“一個好的投資人,必須清晰地認識到邊界在哪里。”厲偉告訴記者,“沒有人比企業家更熟悉自己的企業,也沒有人會比企業家更渴求自己產品的成功。”
每個企業都像一幅畫,在商場上,企業家才是真正的畫家。“一個企業,地址、方向、資產等硬件都可以復制,只有企業家的氣質無法復制。”厲偉說,“真正的畫家永遠不可能按照一個數學公式來作畫。就好比深圳大芬村模式,那些人不能稱作畫家,只能算是畫匠。”
在厲偉看來,投資的過程也是考驗“藝術鑒賞力”的過程。“在項目考察期,專業團隊從行業趨勢、財務數據等角度進行分析,從而可降低投資的盲目性。”厲偉說,“但在此基礎上做出的投資決定,仍然帶有很強烈的‘藝術鑒賞’色彩。最終決定是否投資,以什么價位投資,則見仁見智。”
“這就像畫家畫畫,紙筆顏料都是通用的,”厲偉告訴記者,“至于最后畫出來的究竟是價值一百元還是一百萬元,就要看買家的判斷了。”
松禾是國內的老牌創業投資機構,多年來的經驗教訓讓松禾逐漸提高了對“藝術”的鑒賞能力。
“同樣扛著一把槍上戰場,老兵為什么會比新兵活下來的概率更大?”厲偉說,“因為新兵只有戰斗的技術,而老兵有打仗的藝術。”
“成熟沒有捷徑,要感謝失敗”
投資機構一般對于自身的失敗案例諱莫如深,但厲偉對此卻從不避諱。“如果一個投資機構說自己‘百發百中’,你會信么?”
厲偉坦承,這么多年來,自己投資過上百家成功的項目,像榮信股份、華大基因、光啟科學、柔宇科技、光鋒光電等,回報過百倍的也不在少數,但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一些投資失敗的案例。
厲偉談了兩個印象深刻的失敗案例,它們都與表外債務有關,而決策失誤的原因則各不相同,一個是因為人情,另一個是因為貪便宜。
第一個項目是一個北大校友做的LED散熱陶瓷公司。出于對校友的信任,“深港產學研”在盡職調查未完成的情況下,對這家公司債轉股了500萬元。但這筆錢很快就消失了,被公司拿去還表外的高利貸。
這家公司在技術上有獨到之處,產品亦有市場前景,厲偉盡了很多努力試圖挽救這家公司。“深港產學研”后續又向它注資數千萬元,厲偉個人也借出很多錢,但它的表外債務就像一個無底洞,吞噬了所有的投資。厲偉甚至與部分高利貸債主溝通,將部分債務轉換成了股份,但仍然未能挽救這家公司。最后“深港產學研”不得不選擇放棄。
厲偉現在回憶起這個項目依然感到不好受。他分析道,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是科學家出身,腦子一根筋,總覺得下個月產品能出來,于是就借一個月的債,接著再借新的還舊的。“五年下來,可能一千萬元的債務就滾到了五六千萬元。”
第二個項目是一家做港口疏浚的公司。這是一個非常傳統的行業,厲偉本來并不看好,但主推的合伙人用一個理由說服了他——便宜。通常情況下,這類項目的估值水平在8-10倍P/E,這家公司當時有4000多萬元的利潤,而估值只有2億元,的確便宜。
厲偉盡管不看好,但覺得這么便宜,也可以投一投,在投委會表決時便沒有動用否決權。結果,沒想到這又是一家背負大量表外債務的公司,資金自然是被拿去還債了。
厲偉表示,表外債務很難發現,但還是有跡象可察的。過于著急融資的,主動大幅下調估值的,很可能背后有問題。如果貪便宜,就會忽略這些隱患而掉入陷阱。
“一個投資人只有在經歷過失敗之后才會成熟。哪一位名將的成功之路,不是累累白骨鑄就?這很殘酷,但是客觀規律。 ”厲偉告訴記者,“松禾沒有魔法,而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把路鋪好,讓年輕人走得更順暢一些”
從事了20多年的創業投資,厲偉依然激情如舊。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也越來越多地開始思考,如何給后來者搭建更廣闊的舞臺。
本科畢業于北京大學化學系的厲偉同時也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EMBA,在華南的北大校友圈中,他無疑是最積極的校友之一。
就在不久前的世界海洋日,在左臂尚未完全痊愈的情況下,他還帶隊參加了深圳東西涌海岸線的凈灘行動,這不僅因為他熱衷于環保、公益,還因為他“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聆聽他們的夢想,感受他們的激情”。
作為中國創投界的元老級人物,厲偉已經達到可以功成身退的階段,但他如今卻對松禾自身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內部改革。
“如果說松禾過去更多的是單兵作戰,那我希望未來是有組織地集團化作戰。”厲偉告訴記者。
去年開始,松禾在旗下成立了更多的專業基金,如松禾麒翼、松禾遠望、松禾夢想、松禾創新孵化器、移盟起點基金……每個專業基金只專注于一個領域。“這樣做能夠讓我們的投資團隊更加專業化,同時給我們的年輕人、特別是高層次的投資人才提供更自由、更廣闊的平臺。”
為了使得投資過程具有更加系統化的專業判斷,松禾和多家產業內領軍機構共同成立基金。比如和超材料的領軍機構——深圳光啟高等理工研究院合作成立了光啟松禾超材料基金、和國內視頻行業龍頭——暴風科技合作成立了松禾暴風虛擬現實產業基金、和工業設計領域有著話語權的洛可可公司合作成立了可可松智能硬件基金、和深圳國創新能源研究院及太空科技有限公司聯合設立了松禾國創新能基金。
“這些產業內的領軍機構有著技術、產業方面的專業支持,松禾有著資本運作方面的豐富經驗和強大實力,這樣的強強聯合,無論對項目的甄別,還是對投后的管理,都將帶來巨大的幫助。”厲偉說。
“玩扭扭車,我孩子是專業的,我是業余的,所以我比他更容易摔倒。”厲偉說,“在某個細分領域,有了專家、行家的加盟,必然會極大地提升松禾在投資決策中的專業性。”
這些體制機制上的改變,也將給松禾的年輕人一個更為專業、更為穩固的靠山。“我要把路鋪好,讓年輕人走得更順暢一些。”厲偉說。
“整體布局可化解局部風險”
和國內不少創業投資機構不太一樣,松禾在投資時,不單單考察投資項目的商業價值,還更關注對民族產業崛起有拉動作用的項目。
華大基因,拉開中國基因產業的序幕;光啟科學,引領中國超材料產業的發展;柔宇科技,推動中國柔性顯示技術的產業化;光峰光電,帶領中國進入激光顯示時代……
盡管這些企業如今都得到了來自政府、資本和市場的高度關注,但松禾當年在天使輪進入時,它們的發展路線卻難言明確。
為何“黑科技”風險大,松禾還會如此關注?厲偉說,希望團隊能夠在投資生涯中留下一些將來能夠回憶、為人津津樂道的經歷。“今天的許多‘黑科技’,一定是觸及人們靈魂深處、給生活帶來改變的技術。”厲偉說,“如果既能夠獲取商業利益,又能夠推動這些技術的加速普及,何樂而不為呢?”
近年來,政府對創新驅動高度重視,也給創業投資帶來了新的機會。“投資機構其實和政府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厲偉說,“政府要促進一些新興產業的發展,而投資機構也可以在這些產業發展的同時獲得投資回報。”
松禾的底氣來自于其專業操作帶來的對風險的高容忍度。“松禾投資黑科技的資金只是資金池中的一部分,即使這部分失敗了,但是整體安全并不會受到影響。”
厲偉進一步闡明,松禾同時投資了大量低風險的項目,也有較好的回報,因此即使個別項目失敗了,松禾體系并不會受到沖擊。
在厲偉眼中,風險投資被冠以“風險”之名,讓許多投資者望而卻步;但如果操作專業,局部的風險可被整體布局所化解。
“換個角度來看,如果害怕在局部上的損失,也難在全局上取得勝利。”厲偉說。
正因為對風險的較高容忍度,松禾在很多“黑科技”項目上有著足夠的耐心。在這個快餐文化盛行的年代,松禾投資五年以上的項目比比皆是。
今年五一期間,厲偉參加了一個極地穿越的活動,5天徒步走完250公里的沙漠。在不久前召開的松禾春季論壇上,他在致辭中說:“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上,營地經常好像就在眼前,但似乎又永遠走不到,望山跑死馬。有兄弟問我:‘是不是組委會標的距離不對?’我看看表:‘是不夠時間。’等我們在路上花的時間足夠了,營地自然就到了。如果沒有走到,不一定是我們走錯路了,那只是因為我們沒有花上足夠的時間。這就是時間的游戲。無論是徒步還是投資,道理都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