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涵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金城學院江蘇南京211156)
福克納小說《熊》的基督教原型解讀
許涵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金城學院江蘇南京211156)
福克納的小說里出現最頻繁的原型意象大多出自《圣經》。對于《熊》這部作品而言,主人公艾薩克的成長經歷與《舊約》中摩西成人儀式的對應。作品中充滿耶穌復活,耶穌救贖的隱喻,以及小說中對于荒野的描述與基督教中的伊甸園極其的相似。福克納獨特的將基督教原型與美國南方社會歷史現實的有機融合,標志著神話原型從無意識的展現轉而成為一種小說創作手法,從而無比真實的刻畫了日漸被摧毀的傳統價值觀以及逐漸衰落,困惑迷惘的南方貴族子弟。
熊;基督教原型;成人儀式;耶穌復活;耶穌救贖;荒野
福克納的偉大史詩是二十世紀世界文學的一個里程碑,是反照世界的一面鏡子。而他的《熊》則是他創作宗旨的深刻體現,是福克納最享盛名的作品之一,屬于“約克納帕塌法系列”。作品深刻揭露了奴隸制與自由的矛盾,原始生活與現代文明的沖突、基督教與異教徒的水火不容。
福克納總是能獨特的運用神話,他“嘗試在集希臘——羅馬,希伯來——基督教因素之大成的人類神話和現代歷史之間搭建一種普遍性的關系”。[1]他的作品充滿了基督教文化和希臘神話的印記,其中原型意象絕大多數來自于《圣經》。他在寫作時,很多靈感都受到了《圣經》的啟發,作品中隨處可見圣經原型,從而更好的塑造了人物和情節,賦予了作品永恒的超越時空的意義。常見的基督教原型有,耶穌基督、蛇、火、十字架、水、伊甸園、挪亞方舟等等,從不同的方面深化了小說的主題。“福克納使用基督教原型,并非為了宣揚基督教思想,他曾經多次提到圣經只是他的創作工具而已。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我的想象和這種模式(指基督教的意象模式)的框架發生沖突的時,……我相信這種模式總是不得不退讓。”[2]
對于《熊》這部作品而言,無論是從人物情節還是場景各個角度,都與基督教神話,圣經故事相契合,作品中大量再現基督教神話原型,使熟悉圣經故事的西方讀者對于作品有了天生的共鳴,更加能夠深層次的理解作品。
1.1 與耶穌復活神話原型的對應
英雄再生的神話,是世界性的,不局限于任何一個國家,其中最著名的有古代埃及的奧息里斯、古代西亞地區的阿多尼斯的死而再生神話,基督教傳說中的耶酥的死而復活等。“在這類神話中,英雄的生平可分為幾個部分:出生、成年、探索、死亡、再生、神化”。[3]《熊》這部小說,對應了耶穌復活神話的原型,印證了主人公艾薩克象征性的死亡和再生的神話。榮格在書中寫道“英雄的誕生并不是一個普通人的出生,而是從一位母體內再生,因為只有通過她,他才能獲得永生。第二位母體常常是個動物,甚至常常是雄性動物。”[4]而小說《熊》一方面描述了老熊、山姆·法澤斯、獅子狗的死亡,代表了未受沾污的,無法抗拒的生老病死的自然力量;而從另一角度引入了艾薩克的英雄再生。這是一部宏大的戲劇,以荒野為背景,上演了生存與死亡。艾薩克從老熊的莊嚴死亡中獲得了精神再生,從狩獵生活中升華了品格。雖然大熊老班并沒有真的復活,但它卻在艾薩克身上復活了,這是一個關于重生的故事。荒野誕生于人類出現以前,福克納在文中指出:“在混沌未開的地方,時間就是從這里誕生并變成時間,那只擺脫了死亡的羈絆的老熊,還有他自己,他也居然分享了老熊的一些靈氣。”[6]通過重生的故事,福克納賦予了作品耶穌復活神話原型,表現了他對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
思考,這也契合了二十世紀西方文學中關于現代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的重要主題。老熊和艾薩克都超越了時間,獲得永恒。最后,艾薩克再次回到荒野,找到了山姆·法澤斯埋葬的地方,旋即又離開了,再次體驗了大自然神秘而又偉大的自然力。為了展現了代工業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倫理關系,體現工業文明的發展,破壞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作為20世紀的作家,福克納對此有深刻的感受和體會,借助《熊》這部作品,充分表達了作者對于生態的強烈隱憂之情,同時在當時對美國精神生態的警示意義。福克納借助基督教原型,明確地發出警告,地球生態的惡化,將直接導致人和其他自然界物種一樣,走向終結和消失。福克安一生都反對機械文明,推崇神秘的自然力量,強調自然是人類精神再生的源泉,而這一切都通過耶穌復活神話得以表達。
1.2 基督救贖原型對應
福克納從不認為人類無藥可救了,艾薩克如同耶穌一般,成為人類救贖的希望。艾薩克是近乎虔誠的信仰荒野精神的崇高,就像耶穌一直教導人要用心靈崇拜上帝一樣。他仿佛不是為了狩獵而進入大森林,是為了追求。他不知疲倦的、熱切地在森林里追隨著老熊,毫不畏懼,一絲猶豫都沒有,“他們并不是去射熊和鹿的,而是去向那頭他們甚至無意獵殺的大熊做一年一度的拜訪的,去參加一年一度向這頑強的不死的老熊表示敬意的莊嚴時刻”。[5]艾薩克與老熊的關系,像極了耶穌和上帝的關系,耶穌稱上帝為“阿爸,父”。除此之外,艾薩克經常會夢見從未謀面的老熊,正類似耶穌認為自己與上帝本是一體的,艾薩克也似乎與老熊有著冥冥之中有著早已存在的神秘關聯。他在發現了祖父的罪惡之后,堅定地放棄了繼承家族壓榨而來的罪惡遺產,他效仿耶穌的博愛和寡欲等道德理想,開始終其一生的修行。艾薩克常常反思美國南方歷史甚至整個人類的命運,在他看來,土地的私人占有,是奴隸制滋生的基礎,而正是由于奴隸制違背人性和自然天理,才導致了南方的衰敗。“他(上帝)先創造世界,讓不會說話的生物居住在上面,然后創造人,讓人當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管理者,以他的名義對世界上的動物享有宗主權,并不是讓人和他的后裔一代又一代地對一塊長方形、正方形的土地擁有不可侵犯的權利,而是在誰也不用個人名義的兄弟友愛的氣氛下,共同完整的營造這個世界”[6]。人類耕種和看守土地的權利,是上帝所賦予的,這體現出人類擁有改造自然的能力。但是人類卻沒有記住上帝的教誨,遵守上帝的規則,甚至濫用了這種權利。所以人類因為所犯的原罪受到上帝的懲罰,從而被迫離開樂園,在痛苦煎熬中等待著基督的拯救,福克納將這種救贖的希望寄托在了艾薩克這個人物身上。
1.3 失落的荒野與伊甸園原型對應
《熊》講的是發生在荒野中的故事,在故事中反復多次出現的森林、“老班”和山姆·法澤斯身上所展現的平和寧靜、高貴勇敢和謙卑淳樸與原始荒野的精神是那樣的統一契合、一脈相承,他們是荒野的化身、荒野精神的所在,對艾薩克的心靈成長和道德觀的成熟產生了潛移默化、意義非凡的影響。這一切與基督教中的伊甸園相似,都是一個遠古的、和諧的、美麗的自然世界,是墮落之后的人類向往回歸的幸福歡樂之園。
老熊是神秘的,雖然它很出名,但是一般人卻不能見到它,只有絕對的自然和虔誠的信徒可以得以一見。基督教要求人類對于上帝的極度虔誠的服從,由上帝所掌控,所以要在森林里見到如上帝般神圣的老熊,艾薩克就必須舍棄人類的驕傲,拋去一切文明的依賴物——獵槍﹑懷表和指南針,虔誠服從荒野樂園的規則。
伊甸園并不能阻止人類的祖先因為自身的好奇、虛榮而犯罪一樣,而神圣而又崇高的荒野也并沒有受到人類的尊重,反而被掠奪和侵吞,驕傲的人類認定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孱弱瘦小的人類對這古老的蠻荒生活又怕又恨,他們憤怒的圍上去對著森林又砍又刨,活像對著打瞌睡的大象的腳踝刺刺戳戳的小矮人。”[6]艾薩克16歲的時候,在野狗“獅子”的幫助下,和獵手們一起殺死了老熊,標志著老班的神圣時代的結束。可是森林卻因為木材公司的進入后日漸萎縮,人類貪婪的欲望最終打破了荒野樂園中原有的和諧,而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逐漸畸形變態。這正象征著人類的祖先因原罪失去了伊甸樂園,從此開始了被迫漂泊并尋求拯救的行程,因為機械文明的人侵,荒野將不可避免地由伊甸園淪為失樂園。同樣,現代人因犯罪失去了最初崇高而神圣的荒野,艾薩克執著地尋找老熊表明了人類向往著回歸樂園,回歸精神家園的憧憬。
福克納對于神話原型的大量使用,標志著神話原型從無意識的展現轉而成為一種小說創作手法。《熊》的創作并不是以上帝或者耶穌為核心的,只不過其思想核心是受了基督教思想熏陶的人道主義。福克納用的是基督教的原型,但是最終目的是創造人而不是神。所以荒野、老熊和艾薩克這些形象在借用圣經原型的同時,也經過置換和變形。
馬里恩·奧唐奈曾指出,“在福克納作品中貫穿著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南方的社會、經濟、倫理傳統。這個要素使他的作品渾然一體,并賦予他的作品以偉大的神話意義”。[6]福克納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將對于美國南方社會的深刻反思,通過基督教原型這一手法展現出來,探索了人類的命運,真實的展現了南方貴族的日趨衰亡、傳統價值觀的消逝和南方貴族子弟的困惑和迷惘。賦予了作品極大的魅力和感染力,并形成了他獨特的藝術風格。
[1]Hoffman,D.美國當代文學(上)[M].tr.《世界文學》編輯部.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4.
[2]梁工.基督教文學[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
[3]顏翔林.當代神話及其美學特征[J].株洲:湖南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56
[4]戴維·貝爾得.神話學[M].tr.李培榮.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5]Faulkner,W.Go Down,Moses[M].New York:Vintage Books,1973.
[6]李文俊.福克納評論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The Christian Archetypal Analysis of Faulkner’s Novel Bear
Most of the archetypes in Faulkner’s Works root in The Bible.In the novel Bear,the growing experience of the hero Isaac corresponds with the initiation of Moses in the Old Testament.The work teems with the metaphors of Jesus'resurrection and redemption while the description of the wilderness resembles the Garden of Eden in Christianity.What is unique of Faulkner is that he artfully corresponds Christian archetypes with the social reality of American southwhich reflect faithfully the dying out of southern nobles,the destruction of traditional values and the confusion of southern noble children.
Bear;Christian archetypes;Initiation;Jesus'resurrection;Jesus'redemption;Wilderness
I106.4
A
2095-7327(2016)-10-0189-02
許涵(1980—),女,漢族,南京人,講師,就職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金城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