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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國《春秋傳》的復仇說
——兼與《公羊傳》比較

2016-04-13 10:56:03

鄭 任 釗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北京100732)

胡安國《春秋傳》的復仇說
——兼與《公羊傳》比較

鄭 任 釗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北京100732)

胡安國《春秋傳》作于宋室南渡之后,其中極力宣揚《春秋》復仇大義,強調“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仇者無時焉可通”、“能與仇戰雖敗亦榮”,許多三傳都沒有解釋成復仇的史事,在胡安國的筆下都有了復仇之義。《胡傳》復仇說是在《公羊傳》復仇說的基礎上加以發揮的,但又反對《公羊傳》九世復仇及臣可向君復仇等主張。胡安國推崇《春秋》復仇之義,從現實角度講,固是為向金復仇張目;從根本上講,則是為維護儒家倫理做出的價值選擇。

胡安國;《春秋胡氏傳》;《春秋公羊傳》;復仇說

宋室南渡之后,南宋士人間雪靖康之恥、為二帝復仇之念甚為熾烈。胡安國激于時勢,在《春秋傳》中往往借史事引申議論時政,以實現其振起朝綱、攘夷復仇等政治主張,因此在《春秋胡氏傳》里復仇之說的分量非常重,強調“《春秋》以復仇為重”[1]閔公二年,141。在給高宗的進表中,胡安國在闡述《春秋》對政治實踐的指導作用時,就特別提到《春秋》的“復仇之義”,說:“及漢初興,張子房為韓滅秦,以明《春秋》復仇之義;三老董公請漢為義帝發喪,以暴項羽弒君之惡。”[1]進表,7宋末學者戴表元《春秋法度編序》曾記:“咸淳中,余備員太學博士弟子,見學官月講必以《春秋》,竊怪而問諸人,曰:是自渡江來,以為復仇之書,不敢廢也。夫復仇之說,初非《春秋》本旨,中興初,胡康侯諸公痛數千年圣經遭王臨川禁錮,乘其新敗,洗雪而彰明之,使為亂臣賊子者增懼,使用夏變夷者加勸。儒者之功用所為與天地并,如是而可耳。”[2]卷七,87咸淳(1265—1274)是宋度宗的年號,離南宋滅亡已經沒有幾年時間了。戴表元的這番記述反映了《春秋》經過胡安國的詮釋,終南宋之世幾成“復仇之書”的現象。不過,戴表元以為“復仇之說,初非《春秋》本旨”,完全是胡安國加諸《春秋》之上的,卻是說錯了。復仇實為《春秋》本有之義,三傳皆有復仇之說,而又以公羊家“《春秋》大復仇”之說為最。所謂“大復仇”,就是以復仇為大,即認為孔子作《春秋》,經中凡事涉復仇,必會予以特殊的記載,以張大復仇之義。因此,胡安國雖令《春秋》幾成“復仇之書”,但《春秋》復仇之說卻非胡安國所發明,只是胡安國做了極大的發揮而已。

一 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

徽、欽二帝為金人所擄,宋之臣子于金即有君父之仇。《胡傳》之中大講復仇之義,主要就是在講君父之仇,甚至可以說就是專講君父之仇。《胡傳》復仇說中有一條最基本的原則,即是“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強調臣子為君父復仇的責任與義務。

隱公十一年“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胡傳》:

隱公見弒,魯史舊文必以實書,其曰“公薨”者,仲尼親筆也。古者史官以直為職,而不諱國惡,仲尼筆削舊史,斷自圣心,于魯君見弒,削而不書者,蓋國史一官之守,《春秋》萬世之法,其用固不同矣。不書“弒”,示臣子于君父,有隱避其惡之禮;不書地,示臣子于君父,有不沒其實之忠;不書葬,示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非圣人莫能修,謂此類也。夫賊不討、仇不復而不書葬,則服不除,寢苫枕戈,無時而終事也。以此法討罪,至嚴矣。故曰:“《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1]36-37

胡安國認為,《春秋》對魯隱公之卒只記其薨而不記其葬,這是孔子修《春秋》特意刪削的結果,就是為了譴責魯國臣子不能為君復仇,從而揭示出“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的《春秋》大義。胡安國特別強調,這種書法絕非史官史筆,只能出自孔子筆削。孔子作《春秋》為萬世立法,令亂臣賊子懼,討賊復仇是其中的必有之義。胡安國強調復仇之義必出自孔子,為其宣揚復仇大義、表彰《春秋》是復仇之書尋獲了理論依據。

所謂“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實際上是對《公羊傳》所說的“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不復仇非子也”的一種提煉。《公羊傳》隱公十年:“何以不書葬?隱之也。何隱爾?弒也。弒則何以不書葬?《春秋》君弒賊不討,不書葬,以為無臣子也。子沈子曰:‘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不復仇非子也。葬,生者之事也。《春秋》君弒,賊不討,不書葬,以為不系乎臣子也。’”[3]64-65《公羊傳》以為《春秋》只不記魯隱公之葬,是因為隱公被弒,魯國臣子卻沒有追討弒君之賊,沒有為君父報仇。臣子不為君父復仇就失去了作為臣子的資格,而禮葬君父是臣子之事,魯國已經沒有臣子,葬事無所依托,所以只能隱而不書。可見,胡安國大體承襲了《公羊傳》的說法。

胡安國還提出了一條“賊不討、仇不復,而不書葬,則服不除,寢苫枕戈,無時而終事也”的《春秋》復仇之法。“寢苫枕戈”來自于《禮記·檀弓上》孔子對“居父母之仇”的要求:“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胡安國認為臣子對待君仇也應該如此①。也就是說,君父之仇未報,臣子就要心存復仇之志,時刻準備復仇。因此,對于臣子無復仇之志,胡安國都大加鞭撻。如譴責魯國臣子不為先君隱公復仇:“魯之臣子,義不戴天,反面事仇,曾莫之恥,使亂臣賊子肆其兇逆,無所忌憚,人之大倫滅矣。”[1]桓公三年,49譴責魯定公不為先君昭公復仇:“定公幸于禍而忘其仇,誘于利而忘其辱,以意如為大夫,而不討先君之賊也,天理滅矣。”[1]隱公下,卷末,40

而對魯莊公無心為其父桓公復仇的譴責是最為嚴厲的。胡安國再三標舉莊公的罪惡,如:“(莊公)忘親釋怨之罪著矣,《春秋》復仇之義明矣。”[1]莊公元年,85“(莊公)于齊有父之仇,不共戴天。……見義不為而有畏也,《春秋》之所惡。”[1]莊公三年,88“莊公忘親,無復仇之志,使百官則而象之,亦不知有君父也。”[1]閔公二年,142魯莊公之父魯桓公為齊襄公所殺,魯莊公與齊襄公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莊公卻毫無報仇之心,反與齊襄公非常親近,或一起狩獵,或一起出兵,或為之主婚,甚至娶其女。通過對魯莊公這個不思復仇典型的批判,胡安國彰顯了“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的《春秋》大義。

二 仇者無時焉可通

莊公四年“冬,公及齊人狩于郜”,魯莊公跑到齊國的郜地與齊襄公一起狩獵。胡安國兼綜《公羊傳》、《谷梁傳》與《禮記·檀弓》之說,斥責莊公“忘親釋怨,非人子矣”,強調了與仇人“無時焉可通”的原則:

谷梁子曰:“齊人者,齊侯也,其曰‘人’何也?卑公之敵,所以卑公也。何為卑公?不復仇;而怨不釋②,刺釋怨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與同國,九族之仇不同鄉黨,朋友之仇不同市朝。今莊公與齊侯不與共戴天,則無時焉可通也,而與之狩,是忘親釋怨,非人子矣。[1]90-91“無時焉可通”原出自《公羊傳》莊公四年:

公曷為與微者狩?齊侯也。齊侯則其稱人何?諱與仇狩也,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則曷為獨于此焉?譏于仇者將壹譏而已。故擇其重者而譏焉,莫重乎其與仇狩也。于仇者則曷為將壹譏而已?仇者無時焉可與通,通則為大譏,不可勝譏,故將壹譏而已,其余從同同。[3]125

《公羊傳》主張“仇者無時焉可與通”,任何時候都不能與仇人交往。而魯莊公與齊襄公卻屢有接觸,如果每次都予以譏斥的話,必將譏不勝譏,因此只選擇最嚴重的“與仇狩”這一次來進行譏斥,以表達立場。胡安國將“仇者無時焉可與通”拿來以后,卻并不同意《公羊傳》“壹譏而已”的精簡原則,而是不嫌其煩,凡通必譏,對莊公及魯國臣子與齊國的交往每次都要譏斥,在復仇問題上表現出了更為堅決的態度。

莊公元年“筑王姬之館于外”,王姬嫁于齊襄公,莊公為之主婚,《胡傳》:“今莊公有父之仇,方居苫塊,此禮之大變也,而為之主婚,是廢人倫滅天理矣。《春秋》于此事一書再書又再書者,其義以復仇為重,示天下后世臣子不可忘君親之意。”[1]85莊公三年“溺會齊師伐衛”,魯公子溺與齊國合師伐衛,《胡傳》引《谷梁傳》“惡其會仇讎、伐同姓”之語,痛批莊公“有父之仇而釋怨,其罪大矣”[1]87。莊公八年“師及齊師圍郕”,魯國軍隊與齊國軍隊一起圍郕,《胡傳》:“書‘及齊師’者,親仇讎也。……于是莊公之惡著矣。”[1]95莊公九年“公及齊大夫盟于蔇”,莊公與齊國大夫盟會,《胡傳》:“譏公之釋父怨、親仇讎也。”[1]100至于莊公娶齊襄公之女,胡安國更是不吝筆墨大加貶斥,如莊公二十四年“夫人姜氏入”,《胡傳》:“何以不致?不可見乎宗廟也。姜氏,齊襄公之女。入者,不順之詞,以宗廟為弗受也。……俟仇人之女,薦舍于宗廟,以成好合,卒使宗嗣不立,弒逆相仍,幾至亡國。故《春秋》詳書其事,以著莊公不孝之罪,為后戒也。”[1]122胡安國甚至把魯國后來的一系列禍亂也歸咎于莊公娶了仇人女。

胡安國特別突出“仇者無時焉可通”,這與當時的宋金關系有關,也與其反對宋金和議的立場有關。紹興四年(1134),胡安國之子胡寅上疏宋高宗,即引此義宣揚復仇、反對和議,其稱:“當今之事,莫大于金人之怨。欲報此怨,必殄此仇。用復仇之議,而不用講和之政,使天下皆知女真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之心,然后二圣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職舉矣。茍為不然,彼或愿與陛下歃盟泗水之上,不知何以待之?望圣意直以世仇無可通之義,寢罷使命。”胡寅張《春秋》復仇之義,義正詞嚴,宋高宗雖一心茍安,無心復仇,卻也不得不表示:“胡寅論使事,詞旨剴切,深得獻納論思之體。”[4]卷四三五,12921此亦可見胡安國借《春秋》闡發復仇論的現實意義和作用。

三 能與仇戰,雖敗亦榮

與主張“臣子于君父有討賊復仇之義”和“仇者無時焉可通”相一致,胡安國非常推崇復仇的實際行動,強調“能與仇戰,雖敗亦榮”。莊公九年“八月庚申,及齊師戰于乾時,我師敗績”,魯莊公伐齊戰敗,《胡傳》:

內不言敗,此其言敗者,為與仇戰,雖敗亦榮也。按《左氏》:“戰于乾時,公喪戎路,傳乘而歸。”則敗績者,公也。能與仇戰,雖敗亦榮,何以不言公?貶之也。公本忘親釋怨,欲納仇人之子,謀定其國家,不為復仇與之戰也,是故沒公以見貶。若以復仇舉事,則此戰為義戰,當書“公”冠于敗績之上,與沙隨之不得見,平丘之不與盟為比,以示榮矣。惟不以復仇戰也,是故諱公以重貶其忘親釋怨之罪,其義深切著明矣。[1]101

《春秋》對于魯國軍隊的戰敗一般是避諱不書的,即所謂“內不言敗”,因此乾時之戰記錄“我師敗績”是非常特殊的。胡安國認為,這是為了贊許乾時之戰“能與仇戰”,只要跟仇敵開戰,雖敗猶榮。但胡安國卻又不以乾時之戰為復仇之戰,因為他認為莊公開戰的目的不是復仇,是為了把公子糾護送回齊國搶位,而公子糾是仇人齊襄公之子,這樣莊公就又有“忘親釋怨之罪”。所以,盡管乾時之戰是莊公親率大軍,《春秋》故意不記“公”來貶斥他沒有復仇之念。也就是說,胡安國肯定乾時之戰“能與仇戰”,但卻又貶斥莊公沒有復仇之心。

胡安國的這個立場與《公羊傳》有些類似。《公羊傳》:“內不言敗,此其言敗何?伐敗也。曷為伐敗?復仇也。此復仇乎大國,曷為使微者?公也。公則曷為不言公?不與公復仇也。曷為不與公復仇?復仇者在下也。”[3]139《公羊傳》認為乾時之戰是復仇伐齊,因為“復仇以死敗為榮”[3]139,所以被記錄下來。但由于“復仇者在下也”③,也就是說,復仇只是出自諸大夫之意的一個開戰的借口而已,并非莊公心存復仇之念,所以不承認莊公復仇。《公羊傳》這種一邊贊許乾時之戰是復仇之戰,一邊又不承認莊公復仇,在義理上多少有一些不順暢。劉敞就曾言:“奈何以復仇者在下則不以其美歸公哉?”[5]卷十,280以為臣為君謀,只要臣子提出建議,君主采納了,那就成了君主自己的主意,怎么可以因此就否定莊公復仇的誠意呢?相較而言,胡安國把乾時之戰定位為“與仇戰”,跟復仇之戰做了區分,只是將《公羊傳》之說做了一個小的改動,但原來的曲折和違礙感頓時全消,而推崇復仇之義卻又絲毫無損。

昭公十一年“楚師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用之”,《胡傳》:“楚虔殺蔡般,棄疾圍其國,凡八月而見滅。……世子繼世有國之稱,必以此稱蔡有者,父母之仇不與共天下,與民守國,效死不降,至于力屈就擒,虐用其身而不顧也,則有之為世子之道得矣。”[1]407從胡安國對蔡世子有的夸贊中,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胡安國宣揚的是一種面對父母之仇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精神。

胡安國推崇“能與仇戰,雖敗亦榮”,宣揚為復仇而戰就是“義戰”,與其主戰的立場是一致的。靖康元年,金兵包圍汴京,脅宋質子割地求和,胡安國移書楊時,即以荊楚憑陵中國而齊桓公以兵服之為例,痛陳:“此門庭之寇,所當懲創不可已焉者也。遠方犯闕,釋而不擊,反與之和,戾于圣人之訓不已大乎!”又以鞌之戰齊師敗績請盟,晉郤克條件苛刻,激怒齊國佐欲最后一搏,反折服郤克為例,疾呼:“金人陵辱朝廷,人心同疾,非止郤克之于齊”,指明《春秋》就是要借此事“示天下后世忠臣義士以克敵制勝在于曲直,不以強弱分勝負也”[6]卷二十五《先公行狀》,522。紹興元年,胡安國以《時政論》二十一篇獻予高宗,其中《尚志》一篇稱:“當必志于恢復中原,祗奉陵寢;必志于掃平仇敵,迎復兩宮。”[4]卷四三五,12913胡安國皆表現出了鮮明的主戰反和立場。

四 易世不仇

《公羊傳》有一個非常著名的“九世復仇”說。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公羊傳》:“哀公亨乎周,紀侯譖之,以襄公之為于此焉者,事祖禰之心盡矣。……遠祖者,幾世乎?九世矣。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3]122齊襄公滅紀,《春秋》記成了“紀侯大去其國”,《公羊傳》認為這是《春秋》褒揚齊襄公,因為周夷王時紀侯進讒言而導致齊哀公受烹殺,齊襄公滅紀是為已隔九世的遠祖齊哀公復仇。

胡安國本是宣揚《春秋》復仇論最積極的人,連三傳未作復仇解的史事他也以復仇來進行論說,但對“紀侯大去其國”的解說中居然只字不提復仇,采取完全回避的態度。那究竟胡安國對“九世復仇”是什么態度呢?我們可在《胡傳》對莊公十三年“公會齊侯,盟于柯”一事的解說中一窺端倪:

始及齊平也。世仇而平,可乎?于《傳》有之:“敵惠敵怨,不在后嗣。”魯于襄公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其身則釋怨不復,而主王姬,狩于禚,會伐衛,同圍郕,納子糾,故圣人詳加譏貶以著其忘親之罪。今易世矣,而桓公始合諸侯,安中國,攘夷狄,尊天王,乃欲修怨怒鄰而危其宗社,可謂孝乎?故長勺之役專以責魯,而柯之盟,公與齊侯皆書其爵,則以為釋怨而平可也。或稱齊襄公復九世之仇而《春秋》賢之,信乎?以仲尼所書柯之盟,其詞無貶,則復九世之仇而《春秋》賢之者,妄矣。其諸傳者借襄公事,以深罪魯莊當其身而釋怨耶![1]108

我們發現,那個滿懷激烈復仇主張的胡安國變得相當平和寬容,他明確反對“九世復仇”,主張復仇的對象只能是“當其身”,即使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能延續到下一代。他承認有世仇,桓公十三年即曾說“齊、紀者,世仇也”,但他認為世仇可平。在當世必須時刻以復仇為念,而一旦易世就可以放下仇恨。他的這種不把仇恨帶到下一代的主張,既可以督促當世之人承擔起復仇的責任,也避免把后世子孫拖入無窮無盡的仇恨之中。戴表元所述的到了南宋末年,還在通過《春秋》宣揚向金復仇的情形,恐怕也不是胡安國所樂見的。這種無心復仇、卻世世代代把復仇掛在嘴邊的,大概也正是胡安國當年極力想避免的情況。

《胡傳》復仇說中還有不少類似的表現出寬容和理性的內容。《公羊傳》在復仇上還堅持一條“朋友相衛而不相迿”[3]定公四年,562-563的原則。《禮記·檀弓上》也說:“不為魁,主人能則執兵而陪其后”,即朋友可以給復仇者幫忙,但卻不能搶在復仇者的前頭。但如果“主人不能”的情況下又當如何呢?宣公十二年“葬陳靈公”,《胡傳》:“討賊者非臣子也,何以書葬?天下之惡一也,本國臣子或不能討,而上有天王,下有方伯,又其次有四鄰,有同盟,有方域之諸侯,有四夷之君長,與凡民皆得而討之,所以明大倫、存天理也。徵舒雖楚討之,陳之臣子亦可以釋怨矣,故得書葬,君子詞也。”[1]280夏徵舒弒陳靈公,陳國臣子不能討,楚國派兵討伐并誅殺夏徵舒。胡安國認為本國臣子不能討賊復仇,其他有力量的人能替本國臣子討賊,天理人倫一樣可以得到伸張和維護,因此也可以視作本國臣子已經報了君父之仇。

桓公十八年“葬我君桓公”,《胡傳》:

《公羊》曰:“賊未討,何以書葬?仇在外也。”《谷梁子》曰:“仇在外者,不責踰國而討于是也。”夫桓公之仇在齊,則外也;隱公之仇在魯,則內也。在外者不責其踰國,固有任之者矣;在內者討于是,此《春秋》之法也。故十八年書“王”,而桓公書葬,惟可與權者其知之矣。[1]81

魯桓公在齊國被齊襄公殺害,依據“臣不討賊非臣,子不復仇非子”之義,只有在魯國臣子報仇了的情況下才可以書葬,但桓公之仇未報卻書葬,《公羊傳》以為這是因為仇人在國外,不能苛責魯國的臣子。《谷梁傳》與《公羊傳》所持觀點基本一致。何休說:“時齊強魯弱,不可立得報,故君子量力,且假使書葬。于可復仇而不復,乃責之。”[3]110能報仇而不報仇是必須予以譴責的,而在力所不能及的情況下君子也會予以諒解。胡安國對《公羊傳》和《谷梁傳》的觀點基本認同,他認為,在內必討、在外不責踰國,這是《春秋》之法,“惟可與權者”才能做出這樣的掌控。這里的“惟可與權者”,顯然是指孔子,與其之前強調復仇之義必出自孔子是一致的,同時這也暗示《公羊》此說正暗合經權之道,乃是權宜之變。不過,胡安國完全沒有提及強弱、量力的問題,顯然他雖然同意“仇在外”的說法,但并不能接受量力復仇的說法。量力復仇之說顯然與其“能與仇戰,雖敗亦榮”以及對蔡世子有的表彰是相抵觸的,可是又似乎找不到周延的解釋,只好含混地表示“在外者不責其踰國,固有任之者矣”,說一定會有人承擔起責任的。

胡安國主張對待仇敵要不顧一切決一死戰,然而我們也可以看到胡安國對開啟戰端謹慎的一面。桓公十三年“及齊侯、宋公、衛侯、燕人戰。齊師、宋師、衛師、燕師敗績”,《胡傳》:“齊為無道,恃強凌弱,……憤然與戰,豈己亂之道乎?力同度德,動則相時,小國仇大國而幸勝焉,禍之始也。息伐鄭而亡,鄭勝蔡而懼,蔡敗楚而滅。今紀人不度德、不量力、不征詞,輕與齊戰,而為之援者,弒君之賊、篡國之人也,不能保其國,自此戰始矣。”[1]72可見,如果不是為了復仇,胡安國并不“好戰”,而是表現得相當理性。

胡安國還區分了君父之仇與普通的仇怨,說:“夫椒之戰,復父仇也,非報怨也。”[1]定公十四年,475對于因普通仇怨而引發的戰爭,胡安國則視為“務相報復,而彼此皆無善者”[1]成公二年,299。君父之仇必報,不能釋怨,但普通仇怨卻是以解怨釋仇為善的。隱公六年“鄭人來輸平”,《胡傳》:“宋、魯為黨,與鄭有舊怨明矣。……平者解怨釋仇,固所善也。”[1]23這顯然也是防止仇怨的無限擴大。

五 余論:胡安國《春秋傳》復仇說的意義

胡安國從夷夏之辨的觀念出發,對待楚國侵凌諸夏一向予以痛斥,但在哀公元年“楚子、陳侯、隨侯、許男圍蔡”一事上卻獨獨表示了諒解:

蔡嘗以吳師入郢,昭王奔隨,壞宗廟,徙陳器,撻平王之墓矣。至是楚國復寧,帥師圍蔡,降其眾,遷其國,而《春秋》書之略者,見蔡宜得報,而楚子復仇之事可恕也。圣人本無怨,而怨出于不怨,故議仇之輕重,有至于不與共戴天者。今楚人禍及宗廟,辱逮父母,若包羞忍恥而不能一灑之,則不可以有立而天理滅矣,故特書“圍蔡”而稱爵,恕楚之罪詞也。[1]481

胡安國認為,蔡國曾跟隨吳國攻下楚國郢都,迫走楚昭王,毀壞楚國的宗廟神器,鞭楚平王之尸,因而楚、蔡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由此哀公元年楚國圍蔡遷蔡實屬復仇,不僅無罪,更是維護天理人倫之舉。嚴夷夏之防本是《胡傳》的一大主題,如果夷狄是為了復仇而侵伐諸夏,居然反而可以占據道德的高點,由此足可見復仇大義在胡安國春秋學體系中的位置。

為了突出復仇之義,胡安國常常在本無復仇之義的史事上做文章,許多三傳都沒有解釋成復仇的史事,在胡安國的筆下都有了復仇之義,甚至主要是講復仇之義的。如莊公二十二年“及齊高傒盟于防”,《公羊傳》說:“齊高傒者何?貴大夫也。曷為就吾微者而盟?公也。公則曷為不言公?諱與大夫盟也。”[3]163《谷梁傳》說:“不言公,高傒伉也。”[7]86《左傳》則無傳。二傳都只認為因此大夫與諸侯不能對等,所以《春秋》諱言莊公,根本沒提什么娶仇人女的事情。又如莊公二十四年“春,刻桓宮桷”,《公羊傳》說:“刻桓宮桷,非禮也。”[3]167《谷梁傳》說:“刻桷,非正也。夫人,所以崇宗廟也,取非禮與非正,而加之于宗廟,以飾夫人,非正也。”[7]89《左傳》:“刻其桷,皆非禮也。”[8]278三傳都是在講刻桓宮桷不合禮制,盡管《谷梁傳》提到了“以飾夫人”,但也未涉及娶仇人女的問題。而此二事在胡安國筆下都成了譏刺莊公娶仇人女的內容:前者,《胡傳》認為齊國大夫高傒是為了商議齊魯聯姻之事來盟的,因此怒斥莊公“娶仇人女,大惡也”[1]119;后者,《胡傳》認為“桓公見殺于齊”而莊公不能復仇,卻裝飾桓公之廟來向仇人之女夸示,這是“有亂心,廢人倫,悖天道,而不知正者也”[1]121。

胡安國的復仇說是在《公羊傳》之說的基礎上加以發揮的,但他也反對《公羊傳》的一些主張。除了“九世復仇”,他也不贊同《公羊傳》臣可向君復仇的主張。定公四年“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于伯莒,楚師敗績”,《公羊傳》:“曰:‘事君猶事父也,此其為可以復仇奈何?’曰:‘父不受誅,子復仇可也。父受誅,子復仇,推刃之道也。’”[3]562旗幟鮮明地提出,父親有罪被誅殺,臣子是不能尋仇的,但如果父親無罪受誅殺,其子作為臣子是可以向君主復仇的,并以此來支持伍子胥向楚王報殺父之仇。《公羊傳》所主張的“臣可向君復仇”,是先秦儒家“君臣以義合”觀念下的產物。而后世,隨著君主專制的逐漸強化,“臣可向君復仇”完全不能見容于三綱之義。因此在《胡傳》對伯莒之戰的解釋中,根本不談復仇,甚至《胡傳》全書中一次伍子胥都不提,完全回避了臣可向君復仇的問題。

復仇之義與儒家倫理密切相關,是儒家倫理內在的價值要求,是孝悌觀念的必然延伸,《禮記》中即明確規定出了依親等需承擔不同的復仇義務。我們看到,胡安國在闡述復仇之義的時候,也總是與人倫、三綱、天理聯系在一起。如說:“德有輕重,怨有深淺,怨莫甚乎父母之仇,而德莫重乎安定其國家,而圖其后嗣也。有父之仇而不知怨,乃欲以重德報之也,則人倫廢、天理滅矣。然則如之何?以直報怨,以德報德。”[1]莊公九年,100又說:“莊公忘親釋怨,無志于復仇,《春秋》深加貶絕,一書再書又再書,屢書而不諱者,以謂三綱人道所由立也。忘父子之恩,絕君臣之義,國人習而不察,將以是為常事,則亦不知有君之尊,有父之親矣。莊公行之而不疑,大臣順之而不諫,百姓安之而無憤疾之心也,則人欲必肆,天理必滅。”[1]閔公二年,140-141胡安國推崇《春秋》復仇之義,從現實角度講固然是為向金復仇張目,而從根本上講則是為了維護儒家倫理而做出的價值選擇。他回避臣可向君復仇,提出“子無仇母之義”[1]僖公元年,146,也都是為了與宋儒所堅持的倫理價值觀相協調。

胡安國《春秋傳》的復仇說在宋代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戴表元之言即為證明。隨著《胡傳》成為元、明兩代科舉考試的標準用書,此義影響更為深遠。尤其到了明清交際之時,崇禎皇帝殉國,復仇之說又起。文秉《甲乙事案》就曾引胡安國的“賊不討、仇不復,則君不葬、服不除,寢苫枕弋,無時而終事也”的“《春秋》之法”,來譏刺南明君臣上下不先“寸磔逆闖、禮葬先帝”[9]卷上,433,而搶著登基進爵。清朝與南明更是都用《春秋》復仇之義打起了筆仗,多爾袞致書史可法,以“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義,有賊不討則故君不得書葬,新君不得書即位,所以防亂臣賊子,法至嚴也”,來否定南明弘光帝的正統性,而史可法則以“今上天縱英武,刻刻以復仇為念”[10]203,205來回擊,復不復仇已經關系到政權的合法性。

注釋:

①胡安國這里深受劉敞的影響。《劉氏春秋傳》隱公十一年:“君弒臣討賊,猶親弒子復仇也。仇不復則不葬,不葬則服不除,寢苫枕戈,所以明為臣子也。葬者,臣子之終事也,其義未終,故不敢以急葬也。”

②此處原文“不復仇;而怨不釋”中的標點“;”為衍,今予改正。

③“復仇者在下也”,何休注:“時實為不能納子糾伐齊,諸大夫以為不如以復仇伐之,于是以復仇伐之,非誠心至意,故不與也。”另“復仇以死敗為榮”亦為何休注語。

[1]胡安國.春秋胡氏傳[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

[2]戴表元.剡源文集[G]//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94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3]春秋公羊傳注疏[G]//李學勤.十三經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4]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5]劉敞.春秋權衡[G]//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6]胡寅.斐然集[G]//崇正辯斐然集: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93.

[7]春秋谷梁傳注疏[G]//李學勤.十三經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8]春秋左傳注疏[G]//李學勤.十三經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9]文秉.甲乙事案[G]//南明史料(八種).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10]鄒漪.明季遺聞[G]//中國野史集成:第32冊.成都:巴蜀書社,1993.

[責任編輯:凌興珍]

B222

A

1000-5315(2016)03-0012-06

2015-12-15

本文系湖南大學姜廣輝教授主持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經學史”(10&ZD058)的階段性成果。

鄭任釗(1975—),男,浙江溫州人,史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思想史室主任、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中國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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