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逆天，盡孝撫孤

佟發來

弱女子揪出殺夫兇手

2012年9月30日，中秋節。下午5點，正帶女兒胡姣在云南臨滄市打工的周志美，下班后給丈夫胡信然打電話，想問候一下，打了幾次都是關機。

胡信然從不關機，反常情況讓周志美犯了嘀咕。她馬上聯系胡信然的三哥胡品然、四哥胡盈然，兩人都說幾天沒見到弟弟了。周志美又聯絡村干部，更大吃一驚，胡信然好久都沒在村里露面了！

第二天，周志美就趕回了老家，施甸縣姚關鎮大嶺崗村，那是一座位于大山中的小村落。院里荒草萋萋，似乎很久沒人居住，只有一條黑狗趴在院子里。這條狗平時和胡信然形影不離，狗在人不在，肯定出了大事。周志美立即報警，并讓在廣東打工的兒子胡榮馬上回家。

姚關鎮派出所接到報警后，著手調查。全村人一致反映，近一個多月來，突然不見了胡信然的蹤影，他也沒和任何人聯系過。

胡信然家有兄弟五人，老大老二早年去世，生活特別貧困。周志美不顧父母反對，于1991年隨胡信然回家，辦了婚禮。

隨后，周志美生下兒女，生活更艱難。胡信然就利用農閑時間，外出到縣城做小生意。

2008年春節后，胡信然突發腦中風，經施甸縣人民醫院三次搶救，保住了性命，但語言有些遲鈍，喪失了基本的勞動能力。胡家花光了積蓄，欠下3萬多元債務。

2010年，為改善家境，周志美帶兒女一起出門打工，胡信然在家種地。

周志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電話和丈夫聊聊天。可2012年8月底開始，丈夫就沒接過電話，直到丈夫手機關機，周志美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大家都懷疑胡信然酒醉掉進了山澗，但連續找了半個多月，一無所獲。

這年10月27日中午，周志美拖著疲憊的身體剛回到家，胡盈然5歲的兒子小龍跑了進來。五年前，胡盈然外出打工，領回一個外鄉女人，結婚成家。小龍剛出生八個月，女人就離家出走，杳無音訊。周志美常幫助照看小龍，所以兩人親如母子。

周志美將小龍抱在腿上，不經意間問：“阿龍，你知道五爹去哪里了嗎？”小龍搖了搖頭。“五爹還活著嗎？”周志美又問。小龍很快回答：“五爹死掉了。”周志美心一顫：“你怎么知道？”

“我看見爸爸和三爹用鋤頭和棒子把叔叔敲死了。叔叔倒在那里，出了很多血。”孩子生怕嬸嬸以為自己撒謊，用手指了指門口一塊空地。周志美忙跑到空地上，但空地上久無人至，已長滿荒草，沒了任何痕跡。天真的小龍在一旁，還用小手比劃出當時行兇的場景。

周志美馬上拿過女兒的智能手機，再次詢問，錄下了小龍現場指認的過程。下午，周志美就將視頻交給值班民警。童言無忌，民警當即立案偵察。

當天傍晚，周志美做好飯菜，請胡品然、胡盈然吃飯，感謝他們幫助尋找丈夫。兩個哥哥毫無防備，十幾分鐘后，民警趕到現場，將兩人抓獲。

面對審訊，兄弟倆很快供認了犯罪事實。

2012年8月14日上午，胡信然發現自家的水管被四哥占用（兩家相距較近），就與四哥理論，從爭執發展到打斗。三哥趕來后本想勸架，但胡信然不聽勸，于是三人打成一團。胡信然落于下風，被兩個哥哥失手打死。這一幕，剛好被爬在屋外石榴樹上的小龍看到，小龍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更沒敢告訴任何人。

打死胡信然后，兄弟倆跑到母親面前跪下，請求原諒，母親擔心兩個兒子吃牢飯，默許了將胡信然的尸體偷偷處理。之后，夜深人靜時，兄弟倆將胡信然的尸體運到離村一公里外的山溝，埋在荒野之中。

警方最終找到了尸骨，經DNA鑒定，確認這正是胡信然。

那份丟不下的牽掛

告慰了丈夫在天之靈，周志美的心稍感寬慰。

周志美的婆婆這年83歲，一直和胡品然共同生活，住在破舊的房子里。而胡盈然獨自帶著小龍生活。此案告破后，面對這孤獨的一老一少，周志美將他們接到了家中。

每天醒來，一睜眼，周志美就想起丈夫慘死的情景，看到小龍，更是想起胡盈然的模樣。她最恨婆婆，明知兩個兒子犯下重罪，卻包庇，隱瞞真相。她無法接受這一切，不想呆在這個傷心的地方，辦完喪事后，她決定回臨滄。

離開前，她將村干部叫到家中，將決定說了出來。“他們挨不挨餓，過得怎樣，跟我都沒關系！”幾位村干部面面相覷，但也不好說什么。

第二天，善良的周志美還是替婆婆收拾好房間，將身上的300元錢全留了下來，決然離開。

她永遠也不想回去，她要開始新的生活。然而，回到臨滄后，心里一靜下來，她眼前竟浮現出小龍稚嫩的身影。

前幾年，胡品然種的地欠收，婆婆就拄著拐杖去外村乞討。現在，風燭殘年的老人，帶著小孫子，難道又要走上乞討之路？一想到一老一少在山路上蹣跚前行，周志美的心被揪得生疼。

這天晚上，周志美剛入睡不久，恍惚中，看見小龍走來，臉上骯臟不堪，有氣無力地說：“嬸娘，我餓，我餓！”周志美一驚，醒了，睡意全無。天一亮，她馬上給鄰居打電話，詢問情況。鄰居嘆氣，“小龍晚上睡在家里，白天像野人一樣到處瘋，那個老婆婆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了。”

“不行！我得回去。”一個聲音在周志美心里喊。

一個月后，周志美再次走進婆婆那個破敗的家，眼前場景凄涼：屋里連個下腳處都沒有，灶臺上幾只碗臟兮兮的，一群蒼蠅在飛舞。婆婆見她回來，悲喜交加，“我跟小龍喂豬喂不了，提水提不動。”渾身是泥的小龍撲了上來，“我想你……”

周志美回來幾天后，就張羅著賒來磚頭、水泥，翻修自己的房子。她還將丈夫兄弟三人的二十幾畝田種上了莊稼，養了豬和雞。待老屋煥然一新，她將婆婆和小龍接來同住，精心照料。鄰居都說，小龍變懂事了。

婆婆覺得有愧，住了一晚后，就想回自己屋，甚至不敢正眼看兒媳。周志美知道，老人的心理負擔很大，便拉住婆婆說：“過去的事別放在心上，咱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替兇手盡孝撫孤

2013年年初，婆婆支撐不住病倒了，周志美四處借錢，請醫生上門看病。老人看在眼里，常常淚流滿面。

2月，84歲的婆婆終于油盡燈枯。離開人世前，她抓住周志美的手不放，“阿美啊，你知道我這輩子很苦，但也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讓你成了我的兒媳婦，我很知足了。”

辦完喪事后，周志美幾乎身無分文。不久，5月，施甸縣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因犯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胡品然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胡盈然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周志美來到丈夫墳前，將滿滿一瓶酒倒在墳頭，“信然，你安息吧。”

一轉眼，小龍到了入學的年齡。看到小龍眼中對讀書的渴望，周志美決定無論多艱苦，也要供他上學。其實，由于貧困，周志美的一對兒女都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就輟學了。鄰居問她：“自己的孩子都沒機會讀書，卻供仇人的孩子，你的孩子會怎么想？”

忐忑的周志美打電話給女兒，胡蛟說：“媽媽，我支持你，我和哥哥就是沒能讀書，只能干些又累又重的苦活，弟弟不能再這樣了。”

學校即將開學。不懂事的小龍很興奮，殊不知此時的周志美，一狠心將家里八只雞全拿到集市上賣了，又把自家樹上結的核桃全賣了，終于湊夠了住宿費、書費及保險費，還給小龍添置了新書包。

小龍上學后，家里開銷更大了。周志美又養了雞，栽了幾十棵核桃樹，希望能多些收入。

周志美替殺夫兇手盡孝撫孤的事跡，在當地引起轟動，施甸縣相關部門送去米、面、油等生活物資，并送去3000元慰問金，還給小龍辦了低保。學校也減免了小龍的部分學雜費。

阿里巴巴公益組織了解到周志美的事跡后，捐助了她和小龍2萬元。同月，廣州天祥關愛基金組織捐款3000元……周志美先后接受捐助3萬多元。

周志美的行為讓自己的兒子也深受感動，2015年春節后，兒子決定留在家里幫母親一起種地，照顧小龍。

2016年1月2日，記者再次采訪周志美時，她說如今有了兒女們的理解和幫助，她把小龍撫養大的信心更強了。

（編輯 趙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