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么突然漸行漸遠

阿杜

米西，我們已經有半年沒說過話了，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會時常想起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那些事？只是那些快樂的時光，那些溫馨的場景，都遠遠地離我們而去了。聽著CD里王菲唱的《天空》，在那空靈的歌聲中，我莫名地淚濕眼眶。

一

剛上初中時，我們兩個從農民工子弟小學升上來的女生在班上是那么地突兀，我們穿著在那群城里孩子眼中“老土”的衣服，梳著被他們嘲笑了很久的麻花辮，還背著破舊的書包。在這所市里最好的中學——龍初，我們兩個那么幸運地以搖號的方式進入，雖然和其他人相比是那么地不協調，但我們依然開心了很久。

自然而然的，我們兩個農民工子弟在被大家嫌棄的時候成了同桌，老師對我們也不看好，但這些都影響不了我們當時的心情，我們很快樂，感覺幸運極了。還記得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你說，我們太幸運了，竟然能上龍初，而別人托關系都難進來。我笑著附和你。我確實跟著爸爸到處求人，但沒有人愿意幫我們。那些鄙夷的目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最初還擔心自己連城郊的中學都上不了，只能回老家念書，沒想到會有搖號，最后的結局更是出人意料，我竟被搖上了，在很長時間里，我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相同的處境，同樣卑微的身份，讓我們第一天見面就成了朋友并惺惺相惜。你說，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我們要團結，更要努力讀好書，不讓任何人看不起我們。我很贊同你的話，覺得你是個很有見地的女生。

你知道，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甚至于在后來還有些依賴你，無論遇到什么事，你都能夠想到辦法去解決。雖然你只比我大一個月，卻像個姐姐一樣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還總是照顧我。我們親如姐妹，整天在校園里形影不離。

我曾經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畢業，可是現在我們卻半途走散了。

二

我們與城里學生確實是有差距，他們會很多樂器，會熟練操作電腦……還記得前桌女生說的嗎？她所有的周末和假期不是在學唱歌、跳舞，就是在各類樂器培訓班度過。就連打球、跑步的鍛煉，他們都有專門的老師教。

我記得你當時對我說，她們真不幸，連玩的時間都沒有。可我心里卻是羨慕她們的，連玩都是在學東西。你不屑她們，卻又什么都在悄悄效仿。你后來不再綁麻花辮了，和城里女孩一樣，每天變化著不一樣的造型。你要我也和你一樣，說這樣才不會被人看不起。你的建議我接受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希望我不要和別人不一樣，這樣才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只是當我們說起自己喜歡的明星時，因為我和你喜歡的偶像不一樣，你有點不高興了。為了不破壞我們之間的友情，我也跟著去喜歡你喜歡的偶像。我們和所有女生一樣，每天都有講不完的悄悄話。那段時間里，因為有你的陪伴，我不再懼怕被人排斥的孤單。只是當第一次考試后，面對著并不理想的成績，我們顯然都慌了。

我們想不明白，班上的那群城里學生，他們也是整天在玩，在鬧，為什么成績卻那么好。特別是前桌那個沒有周末和假期的女生，她居然以五科滿分的成績獨占鰲頭。我們都很仰慕她，可她在我們面前卻是盛氣凌人。她不屑地望著我們，得意洋洋地說：“你們兩個農民工子弟在這樣一所高手如云的學校里真是辛苦。”我們的臉同時漲得通紅。我難為情地垂下頭，我們的分數確實是跟她差很遠。你卻敢勇敢地對她說：“別笑得太早，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你說話時一臉的倔強和堅定，望著你堅毅的目光，我打心里佩服你。

你重新調整了學習計劃，我也跟著你一起調整，我們整天在一塊兒，又是同桌，時間是同步的，就像你說的，我們一定要更努力，才能追上大家的腳步。于是每天放學后，別的同學都離開了，我們還在背誦英文單詞、文言文篇章，我們信心滿滿，相信天道酬勤。偶爾我感覺累時，想松懈了，你總會及時給我鼓勁，讓我重新充滿斗志。那時的你目光炯炯，渾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我是那么欣賞你，以你為榮。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長期的努力，我們的成績穩步上升，漸漸地擠進了班級的前十名。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和班上的同學也漸漸地熟悉了解，其實城里的學生也并非個個都不好相處。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有快樂，也有憂傷。

三

一年多的中學生活過得飛快，更讓我們驚喜不已的是身體的變化，我們都從黃毛丫頭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個頭長高了，挺拔了，五官也長開來，班上的男生都在背后偷偷議論我們這群女生。

在班上，我們已經不再突兀，同樣穿著校服，梳著馬尾辮，我們和她們并無區別。或許是長大了吧，我們也都愛美了，會偷偷涂指甲油，會在校服里穿上好看的襯衣，會在馬尾辮上夾個漂亮的發卡。放學后，我們會一起去書店蹭書看，一起去精品屋淘喜歡的小飾物，只是隊伍擴大了，我們兩個人的小團體變成了一大群談笑風生的女孩兒。

米西，那些放學后一起嬉笑追逐的畫面，你還記得嗎？那時的你笑得像花一樣，美極了。有男生說你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我也覺得是。個頭高挑的你，青春靚麗。你也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當一個個追求者出現時，你樂此不疲，漸漸地迷失了方向。

我偷偷勸你不要游戲人生，你卻說我在嫉妒你。你的話嚴重地傷害了我的自尊心，你不知道嗎？你于我是一個多么重要的人，我怎么會嫉妒你？我只是怕你耽誤了學習，怕你被那些男孩傷害。第一次，我們不歡而散了。雖然還是同桌，但基本上不再說話。

我們都有了自己的新朋友。我和班上的女生慢慢走近了，而你卻游走在外班的幾個男生之間。有一段時間，你變得讓我感到陌生，不但開始逃課，而且還和街頭的小混混玩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看你燦笑如花、洋洋得意的樣子，我再也不敢開口，害怕你又一次說我是嫉妒你。如花的豆蔻年華，你盡情地綻放你的美麗，再也不愿讓別人知道你和我來自農村的事實。

面對成績的下滑，你也不再擔心，不再緊張，面對不及格的卷子，你一臉的無所謂，這真讓我失望。是什么改變了你？我一直沒想明白，我們之前一直在一起，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愛學習的，我一直不清楚。

你的穿著越來越時尚，走在校園里，你喜歡拉開校服的拉鏈，露出內里昂貴的襯衫，你說這是什么牌子，那是什么牌子，讓宿舍里的女生贊嘆不已。

有一天，你從外面帶回來一臺高檔的CD機，一群人圍著你，對你羨慕不已。你微笑著，輕聲哼著一首好聽的歌。你告訴大家，那是王菲的《天空》，正火著呢。大家圍繞著你，以你為首，眼中盡是羨慕，你像一個驕傲的女王般，沉浸在眾人的仰望里。

我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你顯擺，看你得意地笑，心里憂傷漫延。你變了，變得好陌生。

四

依舊是同桌，但我們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關于你的事情，我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們說你同時和幾個男生好，和校外的混混也有扯不清的關系，不知怎么的，我開始擔心。扯不清的關系總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一個星期后，事情果真像我想的那樣，有學生的家長找到學校告狀，有校外的混混夜夜在靠近宿舍樓的圍墻外叫囂。而你嚇得不敢出宿舍，原來，因為你，幾個男孩和校外的混混打了群架，有幾個人受了傷，事情鬧到了派出所。

那段日子里，你臉上掛著陰郁，眼中黯淡無神，躺在床上，一遍遍哼唱著王菲的《天空》，你的聲音是哽咽的，聽得我想哭。我想勸慰你，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默默地在一旁陪著你。

沉默。我們之間只有沉默了。

米西，知道嗎？我一直很難過。這不是我想要的初衷，我曾以為我們可以相伴著直到畢業，但現在，我們陌生得連話也不說。你是倔強的，我也礙著面子，不想先開口，亦不會示弱。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你呢，是不是也一樣？

我早已學會了《天空》這首歌，也喜歡上王菲空靈的嗓音，但我聽著你唱時，感覺卻更是深刻，你那種欲哭無淚的痛，糾纏在我心里。我知道你很難過，卻不知如何再走近你，不知如何才能回到從前——我們初相識的親密無間？

只是米西，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時常會回想起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那些事？還有那些快樂的時光，那些溫馨的畫面？如果一切重新來過，我們是不是會更加珍惜我們之間純真的友情？

朋友很多，可是少了你，米西，我依舊覺得這是我生命中最深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