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人生

郭忻杪

他有著很少能夠被職業體育界接受，但卻讓人愛恨交織的格格不入——J.R.史密斯，如果你對他說：“嘿，哥們，是不是站在另外一個星球，你也照樣能夠把球投進？”他肯定會回答：“當然，這完全沒有問題?！睆奈骞馐拇蠖紩~約來到森林之城克利夫蘭，到底是真成熟了？還是橘逾淮為枳？或許，這家伙真沒有一直以來我們想像的那么不靠譜。

滄浪之歌

我們都遇到過這種情況，你的好哥們找了新女友，或是最好的女性朋友交了新男友。嗯……該怎么描述呢？就像能預見阿西樂特快駛離車站后立馬變成殘骸一樣，你們的關系也瞬間成為過去式，再沒辦法修復了。皆大歡喜的是，自去年一月后，史密斯和大紐約城再也不用這樣委屈彼此，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法定財產了。

轉眼間，來克城已經一年有余。三月初的一個傍晚時分，我們驅車前往史密斯位于市郊佩珀派克地區的住所，遠遠地，就能隱約聽到從他那里傳來戶外音箱的轟鳴。再靠近一點，聽清楚了，是槍炮與玫瑰樂隊著名的《Sweet Child Of Mine》。見我們到來，史密斯趕忙介紹正與他一起的朋友。一個叫戴夫·馬修斯，高中時就非常要好的玩伴；另一位則叫德文·弗里蘭德，是當地一名銀行職員，酷愛籃球。

“真的很高興這家伙能留下來?！备ダ锾m德說，“我們隔三差五就會像這樣小聚一下，特別開心。”

史密斯呢？他也說自己很開心，又或者，假裝自己很開心，來表達一些對騎士隊及克利夫蘭這座城市善意的觀點。他一度的確不是真的快樂，可只是因為不清楚重返騎士的決定是不是一次深入靈魂中心地帶的歷程。他想在這里頓悟生命的意義，而不希望得出結論是，這是他和他的經紀人所犯下最災難性的錯誤。

“去年夏天是漫長且煎熬的，但我現在可以很確定地說，這些等待都是值得的。選擇跳出合同時，我本想能更好地欣賞聯盟風景，并找到最合適自己的地方，而騎士隊需要做一些事來拼湊起一個更加合理冠軍級別的陣容。最終，是我決定放棄在其他球隊獲得更大合同的機會，選擇繼續在這里追逐總冠軍，感謝勒布朗、感謝大衛（格里芬，騎士隊總經理），讓這一切能成為現實?！笔访芩拐f。

好吧，盡管這與我們此前所熟知的劇情大相徑庭。你能想像在老板那里放棄一份合同，然后呆在辦公室無所事事幾周后這份合同削減了20%么？七個多月前，這都發生在史密斯決定不與騎士執行自己下一賽季640萬美元的球員選項后。后來他意識到其余球隊對他的加盟并沒有很大興趣，又回來簽下一份報道稱之為一年500萬美元，并在下賽季擁有新（具有一定諷刺意味）球員選項的合同。顯然，以更少薪資回歸，這刺痛了他心中的驕傲。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版本？

當我們球迷想回憶時，通常都傾向于短記憶片段（其實，我們都一樣變化無常且易躁）。比如2014年當勒布朗·詹姆斯歸來后，克城球迷很快就忘了球隊此前四個賽季陷入無盡黑暗當中的掙扎，開始樂此不疲地尋找替罪羔羊。同樣，他們如今也忘了史密斯剛一到來時對于騎士能夠闖進總決賽是有多么重要。

這家伙是個絕對的“酷男”，酷到什么程度？隊友把水灌到他身體里，然后他能更爆炸性地得分。起初，沒有任何征兆顯示史密斯會給騎士帶來多大有益影響。他一直是個傻瓜，周圍需要一個堅實的球隊基礎使自己發揮作用。當尼克斯的球隊基礎達到“蛇王（電影《紐約大逃亡》中主角）救救我”的狀態時，他就不再是一個功能性傻瓜，而成了一個真正的傻瓜。但是當入住“勒布朗康復中心”后，一切似乎有了起色。

還記得雄鹿前鋒克里斯·科普蘭德去年在紐約一家夜店遇刺的事情么？幾乎同一時間，老鷹隊薩博·塞弗洛沙跟佩羅·安蒂奇也因妨礙公務罪被逮捕。對，現實生活有時就是比劇本精彩，可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個全NBA最有名的夜店咖，在波士頓進行賽前投籃練習時，接受ESPN采訪說了如下這番話：“對我來說，覺得每次自己都會變成眼中釘，所以現在試著在出去玩或怎樣的時候保持高度注意。這是凌晨四點經常會遇到的狀況之一，我并不是說這是科普蘭德的錯還是怎樣，但是真的，當你在凌晨四點出來后，不要亂走，立馬進車子回家或是去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這就是我的夜玩守則?！?/p>

而后，他又提到了NBA的生活方式：“我們每天都搭乘很晚的班機，所以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也很晚了，有些人想要放松一下，就像普通的大學生，尤其當我們很錢、年輕又有名的時候，更是如此。很多人想看到我們，我們也喜歡給人看到，潛在的危險也就隨之而來了。”

金屬男人

天吶，看起來，史密斯跟他在紐約時燈紅酒綠的生活已經隔了好遠，畢竟，這可是個過去終其生涯，都很難讓人不去注意其場外瑣事的人呀！2007年，他被卷入一場造成他朋友跟一個乘客意外身亡的車禍；幾個月后丹佛夜店外一場打斗又被指稱有參與其中；2009年，他幾條推特引起注意，因為持續使用C跟K這兩個字母，而這兩個字母通常被認為是有涉及幫派的人在更多使用。

對了，由于在推特上放過一張模特泰瑞·瓊斯的不雅照片，他還被聯盟罰過25000美元；2012年，可笑地因為無照騎車被邁阿密警方逮捕；2013年，藥物檢測呈陽性反應，禁賽5場……

難道詹姆斯只用短短幾個月就把他成熟的職業態度植給了史密斯？如果這是真的，那真是前者生涯最大成就之一。想必，我們也真應該在這方面給這家伙一些肯定了，很多NBA球員終其一生都是低調的夜店咖，但看來史密斯現在開始想得更多，也試圖保持尺度了。更重要的是，騎士隊正越來越需要他，他經常是除“三巨頭”外的第一得分點，這就夠了。

在史密斯身上有很濃厚重金屬的味道，這點從他聽的音樂當中就能略感一二。此外，他還極度熱愛豪車，共有包括福特野馬謝爾比GT500、2015路虎攬勝、梅賽德斯-奔馳S550等在內七部座駕。他說自己經常會跟馬修斯，還有另外一個伙伴一起，開車回家鄉新澤西，七個小時車程，并不算遠。“喏，就這么帶個拉桿箱，往后面一扔，去感受速度，沉浸在FLOW當中。”FLOW是什么？一個心理學名詞，可譯為心流、沉浸體驗，指一個人在做一件事時忘我愉快的狀態?？v觀史密斯的職業生涯，他其實也一直都在追尋這種感覺，無論投丟多少球，下一次仍然會果斷出手。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教練夢寐以求的球員——聰明、態度認真、訓練刻苦，但有時候，籃球的最高境界往往超脫球員意識。就像你正在挑戰自己能力的極限，卻渾然不知，只是身處球場之上，感覺不到壓力，然后隨性發揮。

喬治·貝福德，著名運動心理學專家，著有《運動員高效之道：保持思維清醒》一書，史密斯說這本書給了自己很大的幫助。

“剛來克利夫蘭那幾天一直在賓館住著，一堆事等著出門去做，一堆人等著去見，比如房產經紀人啊、球隊工作人員啊，家具等其他亂七八糟的還都另說。這讓我有點浮躁，一度想把家人接過來幫忙料理，好在碰到了德文這家伙?！?/p>

“書是他送你的？”

“不！”弗里蘭德說，“是我帶他去附近的商業區逛，然后發現的。他自己可找不著這樣的地方。”

就這樣，在（身體和精神）共同作用下，史密斯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他覺得這在十二年前（剛進NBA時）簡直難以想像，從競爭的角度講，想盡一切辦法要贏，但沒有用，之后會因此受到傷害，除了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就再沒辦法幫助到球隊了。“進入聯盟第一年，我在新奧爾良只贏了18場，十年后在紐約又是同樣的處境。但身為一個老兵同菜鳥可不能一樣，當他們還不能真正理解這代表什么時，你必須嘗試參與一些事，否則太讓人抓狂了。我想這時最讓人慶幸的就是有一位核心球員，無論發生什么，贏球或是輸球，都總是相互鼓勵，因為我們在一條船上?！?/p>

“比如勒布朗？”

“是的吧，但梅羅也是。當上賽季剛聽到交易流言和可能性時，內心真是翻江倒海，當然，現在感覺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不大想留梅羅一個人，因為在那種情況下，真是太難了，尤其獨自面對只會讓處境更糟，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我是有點自私的?！?/p>

我心FLOW

晚飯時間到了，一份炸蝦、一份烤羊排、去殼蛤蜊肉、炸洋蔥圈、生菜沙拉……如果是在紐約，僅僅外出購物或是吃點東西都很難。你懂的，球迷們超有激情，他們從不會去掩飾，會把感受直白告訴你——我們有可能不會再見面了。他們會讓你了解、聽著，必須收拾好這爛攤子，不然就是糟透了的，無論你做什么，都糟透了。

但克利夫蘭完全不同，你可以在這里好好探索生活，有沒有發現這種生活并非那么無趣？你可以買到想要的一切，但每天臨入睡的時候，又覺得沒這個必要。

本賽季，史密斯總共為騎士出戰62場比賽，場均貢獻12.5分，三分球命中率40%。他正在變得更穩定么？不！一場突然暴走，然后接下來兩三場手感冰涼，這樣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要保持穩定便意味著得整日泡在球館里，他做不到，但至少，有兄弟陪著，每晚都能玩玩一對一。在克利夫蘭，他能期待的只有籃球，沒有出去閑逛、沒有夜生活，除了籃球還是籃球。“也是件不錯的事，它讓我又想起了新澤西的生活，我在那里長大，小時候可從不被允許出去閑逛。我想念我的高中畢業舞會，因為那之后我就去了AAU聯賽。好嘛，既然是自己做的決定，就好好瞧瞧這種跟不停亂逛背道而馳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樣子，在30歲這個年齡回歸本質是什么感覺?！?/p>

用過晚餐后，史密斯又帶我們去參觀他的臥室，沒什么特別的，最吸引人的就是墻上那些裝裱在畫框中，畫報大小的照片，講述他這一路走來的籃球歷程。床頭有一本書，沒錯，正是《運動員高效之道：保持思維清醒》，翻開，扉頁赫然寫著：學習之道在于不畏風險，開拓自我，體驗未知之事；在于集中精力，挑戰自我極限，如此方能收獲新的技能，在最危難之際也能收放自如，進而達到“FLOW”狀態。

史密斯笑了，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人，他真的變了，變得集中精神，活在當下，而不再糾結于過去的事情。還記得離開紐約那天，他曾發過一篇長文給球迷，里面一段是這樣寫的：“我將永遠為曾有機會身披尼克斯戰袍而心存感激，盡管如今期待的是在克利夫蘭能翻開嶄新的一頁，期待能和另外一批最有天分的球員一起追逐總冠軍。”現在，他正專注做著這件事，這點毋庸置疑。

一大杯百麗甜酒喝完，臨別時已近晚上九點。史密斯叫弗里蘭德同我們一起走，后者太了解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了，平?；静粫龅浇煌ǘ氯５挛暮芙≌劊愤^消防局，他還告訴我們說自己曾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當過自愿消防隊員。

“你們知道么？在紐約被交易前那幾個月，Swish（朋友給史密斯起的綽號）很反常，球隊開會他總是遲到或干脆缺席，還跟菲爾（杰克遜）發生過口角。來這后，一次我們閑聊他透露了實情，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跟女朋友鬧了點不愉快。這個家伙?！?/p>

是呀，這個家伙，他曾經場外是個麻煩種子，現在居然開始侃侃而談該怎樣在夜生活中保護自身安全。對于像史密斯這樣的球員，恐怕所有積極和消極的評價都不夠準確，因為他的另類和卓爾不群，你永遠不可能揣測到他在想什么，會怎么做。甚至有時，你惟一能確定的就是他還活著，而“存在”本身，恰恰就是他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