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使的江湖與道場

劉醒

一家把BAT寫進名字的天使基金，在成立第一年里，接連遭遇2015年上半年的創投“過熱”與下半年的創投“寒冬”。幸運的是，它找到了一條屬于自己的創投之路——精益投資。

每天早上，這家天使基金的投資經理都要打開電腦，查看一個域名batcapital.com的郵箱有沒有新BP（商業計劃書） 。春節過后，每天會有至少10名創業者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與他聯系。但從去年夏天開始，大概整整5個月，這家把BAT寫進名字的天使基金——蝙蝠資本（BAT Capital）——沒有再投過一個項目。他們把精力放在了投后服務上。

基金的兩位創始人，屈田和肖軍最近一次出手，要追溯到去年9月份，2015年“A股股災”爆發的第四個月。據說，國內創投圈“資本寒冬”，就是從這個夏天開始的。

創業工場創始人麥剛至少6個月沒有看過天使項目，真順基金合伙人李祝捷“大概也有4個月沒好好投了”。據說，幾家投中后期的基金甚至在春節前提前放假，不再看項目。

這就是蝙蝠資本成立第一年遭遇的事情：前半年“資本過熱”，所有“風口”熱錢涌動；后半年“資本寒冬”，值得出手的創業者寥寥可數。時值2016年春，肖軍預測：“資本之春尚遠，寒潮或將沉淀一年。”

何以御冬？

三歲看老，出名趁早

創投圈有兩個江湖：投賽道、投賽手。“賽道”是市場，投資即投“風口”。“賽手”是創業者，投資即投人。蝙蝠資本喜歡狙擊，“保證存活率100%，似乎有些狂妄，我們謙虛點，把命中率定在70%”。屈田和肖軍把準星對準創業者，“投賽手”。

——這與他們的經歷有關。

中國創投圈不大，像屈田這般既做過阿里巴巴戰投部元老，又當過鼎輝創投副總裁的資深投資人為數不多。在他“幾無敗案”的投資成績單上，寫著這樣一些閃閃發光的名字：美團網、UC瀏覽器、搜狗、房多多、PPS……

投美團前，屈田與創始人王興見過幾面。第一次見，屈田對他唯一的疑問是，這個人有些內向，會不會影響公司經營？兩年后兩人再見，經歷了創業失敗、同行混戰，王興放開了很多，對行業思考更加深刻。后來，美團成為中國團購網站中首屈一指的巨頭。屈田想明白了一件事：投資，人是關鍵要素，美團最寶貴的資產其實是王興——他吃過虧。

后來，屈田又接到一個項目，主業做電商優惠券。他認為這個商業模式沒找準剛需，于是放棄。而一家叫藍馳創投的投資機構雖然也不看好這個項目，但卻非常看好那個叫陳華的創業者，于是下注。結果，陳華二次創業，新項目便是號稱“線上KTV”的唱吧，當下估值42億元。這讓屈田更進一步：投資，人不是關鍵要素，是決定性要素。

屈田和肖軍識人有幾個原則：一是要具備基本素質，比如學習能力、反思能力、執行能力等；二是BAT等大公司出身；三是與同齡人相比出類拔萃；四是團隊成員間“階級友誼”深厚。

蝙蝠已投的近20個項目里，超過60%的團隊有BAT等大公司從業背景：理財魔方創始人袁雨來和燃點運動創始人閔蕾出身百度，梅子淘源創始人王梅、涂鴉科技創始團隊均是阿里巴巴骨灰級員工，摩點網創始人黃勝利曾是華興資本執行董事之一，心有靈犀CEO王潔明是《財經國家周刊》創始人之一……

“遇到知根知底的BAT離職創業者，不看商業計劃書”，肖軍說：“只要他想做，就敢投。”

當然，也并非所有大公司出身的創業者都靠譜，肖軍還要看他“混江湖”的資歷：“3歲看老，出名趁早。我得看這人能不能折騰，從幾歲開始折騰——愛折騰的人內心有沖動，天生具備創業基因。”因此，他們一度想投一個叫伍興云的“00后”。這名初中生發明了一款智能插座，獲了兩個國際大獎，不但雷軍點贊，遠在美國的谷歌都伸出橄欖枝。

蝙蝠資本低調，江湖上少有傳說，何以吸引優秀創業者？恰如王興之于美團，蝙蝠最重要的資產也是人：屈田、肖軍以及他們的“超豪華”LP——華興資本董事長包凡、高原資本董事總經理、奇虎360投資人涂鴻川、樂搏資本董事長楊寧……

轉型投資前，肖軍最為人知的身份是高德地圖聯合創始人。他只手開創了中國網絡導航地圖這個新行當，并成就了這家納斯達克上市公司。回首這段往事，肖軍總是流露遺憾：“如果不是合伙人間出現嫌隙，高德或許還會發展得更好。”所以，考察項目，他要看團隊的“階級友誼”。

他們投資的涂鴉科技和云享人生，經歷非常相似：早年創業，被屈田收購到阿里巴巴，經過一段時間成長后，離開阿里再度創業。“團隊核心成員總在一塊兒，非常穩定”，屈田很享受這種伴隨感。

除了錢，還給什么

創投江湖有兩種戰役：閃電戰，未來戰。閃電戰關心短期利益，是“錢滾錢”的生意：天使投資人下注，待創業項目升值，迅速套現離場。未來戰是“同行者”的道場：“持久”并非指融資節奏，而專指創業者的生存時間，以及成長空間。

對只投優秀創業者的蝙蝠資本，閃電戰唯一的問題在于：優秀創業者最不缺的，就是不斷涌來的熱錢。“錢滾錢”的游戲，缺少必要的參與者。“實際上”，肖軍解釋：“對優秀的創業者，我們寧愿處于相對弱勢的位置，nice一點，與他們一起成長。”

“請允許我轉發您的這篇文章。”一個由創業者、投資人和媒體聚集的微信群里，屈田對一位創業者作紳士狀。而在另外的時刻，一篇偏“軟”的文章后面，創業者的口吻則變成：“@屈田，快幫我轉發到你朋友圈！”屈田則在1分鐘內給出回復：“好的，已轉。”

蝙蝠資本的Term Sheet（投資意向書）只有一頁紙，將“權利與義務”劃分得干凈利落：有些東西必須敲定，比如股權比例；其他的則交給“道德約束”。在那些關于創業者和投資人相愛相殺的故事里，合同似乎永遠是經典橋段：混淆股份與干股區別，替換企業法人，掏空人權和財權，留下漏洞稀釋創業者股份等。對于屈田和肖軍，必要時甚至可以放棄所投公司的董事會席位。

為更好地服務創業者，2015年下半年，蝙蝠資本專門組建了投后團隊，為被投企業提供人力資源、公關、融資等支持和增值服務。

去年夏天，屈田在美國待了一周。大半時間，他都在以“前阿里巴巴元老級人物”的身份，斡旋于硅谷各大投資機構、投資大佬中。他想在美國幫涂鴉科技尋找A輪融資。

涂鴉科技的第一款產品是愛相機App，這是一款從云存儲角度切入的云相機、云相冊應用。每個注冊用戶，可以免費獲得“云”端2T的存儲空間。但在國內VC看來，業內已存在美圖秀秀、Camera360等成熟產品，因此對愛相機的模式有待評估。

屈田從“投未來”的角度進行分析——

首先是強悍的團隊。涂鴉科技CEO王學集曾是阿里云第一位負責人；聯合創始人兼總裁陳燎罕曾先后任阿里集團運營總監、云 OS 運營總監及淘寶無線 O2O 項目聯合創始人；團隊60人，骨干基本來自BAT，配合時間長達5年多。

其次是創新商業模式。除了愛相機App，涂鴉科技還研發了智能云、智能硬件模塊以及大數據分析系統等產品和技術。他們發布了一款自帶WiFi功能的SD卡，將它插入普通單反相機后，用戶就能用手機查看單反所拍照片、快速修飾、秒傳云存儲或朋友圈。同樣的邏輯可應用于普通家電：將家里普通的電視、冰箱、空調、洗衣機智能化，只需要極小成本和簡單的改造技術。涂鴉智能使普通硬件生產商迅速切入智能硬件成為可能，提供最具性價比的一站式硬件智能化解決方案。

“強團隊+新模式”，屈田說：“這樣的配置，沒有可能不成功。”

最終，在屈田力薦下，涂鴉科技獲得美國知名風投NEA青睞，順利完成千萬美元A輪融資。后者曾投出過100多家上市公司。

看到背后的“有趣”

精益投資并非不看風口，而是有所取舍。

比如同樣投互聯網金融，蝙蝠不投P2P，投能與線下鏈接的垂直領域——UBI車險斑馬行車。比如同樣投電商，蝙蝠不燒錢，投預售模式、現金流良好的梅子淘源。2016年，屈田和肖軍把準星瞄向三大領域：互聯網金融、文化創意和技術創新。

在這些“風口”，所有被反復考量的因素中，“創新性”被置于前列。“基本上我們投資的公司，都有創新。在我們投資的那個時間點，整個市場上大概沒有完全一樣的公司”，屈田說。

魚說是一款基于LBS技術的語音導航App，可為用戶提供智能導游服務。在任何一個景點，游客只需打開魚說App，就能接收關于這個景點的簡介、歷史掌故、風土人情，甚至其他游客的故事。在后端，魚說上的內容通過PGC+UGC模式制作，任何一名用戶都可撰寫某個景點的文章，并錄音上傳，經魚說團隊審核通過后即可上線。

這個商業模式并不新鮮，故宮就有一套自己的智能導游系統和應用。其使用的LBS技術也并無新意，十幾年前高德地圖就已實現。但把這些“舊瓶”裝上文化創意的“新酒”后，一個全新的市場就被激活了。且不說在內容與商業的結合上有多少可能性，就是那些由用戶原創的內容，就是大有可為的IP資源。

“這段時間虛擬現實技術挺火”，肖軍點評：“火的都是視覺的虛擬現實，而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魚說，可以說是聽覺的虛擬現實。有創新，有想象空間，還很有文化情懷。”

與魚說相比，云享人生團隊的項目“想象空間”更大，他們要做的是“人生大數據”。

云享人生團隊大有來頭，他們曾創立了赫赫有名的CNZZ，目前仍然是中國互聯網最有影響力的流量統計網站。在中國互聯網的站長時代，每一個站長每天登陸最多的網站，除了自己的站，另外一個必是CNZZ。后來，CNZZ團隊被屈田收購到阿里巴巴。

當互聯網從PC時代進入移動時代，專注網站數據分析的CNZZ團隊想順應潮流，進入下一個數據風口。他們的目標并非移動設備數據，而是更進一步，瞄向了儼然將移動端作為一個新器官的人體本身。于是，CNZZ核心團隊成員離開阿里，創立云享人生。

他們設想，當可穿戴設備逐漸武裝人體，采集人最細枝末節的數據將成為可能。如果有哪個平臺能夠收集、分析甚至開發這些數據，就能依托人體大數據，延伸出一系列改變社交、醫療、運動等領域的新產業。

當下，成立一年的云享人生已發布第一款產品——印記云筆記，讓用戶隨時隨地通過文字、圖片、語音等便捷方式記錄生活中發生的點滴事件。

其實，關于“人生大數據”，屈田也不能說出一個明確的未來，但他能感覺到這個概念背后的“有趣”，并且深信這支曾在PC互聯網數據領域創造過奇跡的團隊，能帶來更大想象空間。

蝙蝠資本已投的項目中，有2家已拿到A輪融資，其中1家正在進行5 000萬美元B輪融資；2家因現金流良好，決定繞過A輪直接掛牌新三板；還有5～6家獲得了Pre-A輪融資。目前還沒有一家被投企業在這個寒冬里倒下。

或許，冬天才是最好的投資時機，如果你知道該瞄準什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