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丹 王晶晶

人物簡介:洪金寶,1952年1月7日出生于香港,演員、武術指導、導演、監制、編劇。是首位獲得香港金像獎最佳動作設計獎的電影人。
香港影壇喜歡稱前輩為“大哥”,成龍、曾志偉、洪金寶等都是這個級別的。眾位“大哥”中,如今最有名氣的要屬成龍,但資歷最深的,則是洪金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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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15日,洪金寶來到中國電影資料館參加一個對談活動。整個3月,他天南海北四處奔忙,為新作《我的特工爺爺》做宣傳。這部他自導、自演的電影里,集結了劉德華、胡軍、馮紹峰、彭于晏等明星,徐克、麥嘉、石天等老戲骨也來客串。“大哥”的魅力,可見不凡。
《我的特工爺爺》先導預告片中,洪金寶有一句飽含深情的臺詞:“這就是我的一生。”影片主角不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馮紹峰,也不是當紅小生彭于晏,甚至連始終如日中天的劉德華都是配角。主角是片中的退休老頭丁虎,而他身上,有和洪金寶一樣的標簽:年華老去、身懷絕技。
如果把不再執導筒作為退休,拍新戲之前,洪金寶已經退休了21年。此前,他曾在香港影壇大展拳腳,擁有演員、武術指導、編劇、導演、制片等多重身份。
很多人都知道,這個體重驚人的胖子是戲校出身。其實,洪金寶的祖輩都是叱咤風云的電影人。他的叔爺爺洪深是著名的影視藝術家,編劇了中國第一部有聲故事片《歌女紅牡丹》;爺爺洪濟(又名洪仲豪)是個大制片家,一生自導自編了80多部作品;奶奶錢似鶯是中國第一批武打女星,從年輕時一直活躍到年老,90多歲時還在《花樣年華》中客串角色,林林總總拍過的影片難以計數。
洪家當年在香港擁有自己的攝影廠,但等洪金寶出生時,家族已經破產,他跟外公一起住,每天逃學、玩鬧。家里人干脆把他送去戲校。在電影資料館做訪談時,洪金寶說:“我一開始很開心,有幾個小孩子翻翻跟頭,我就跟我外公說我要跟他們學戲,一簽7年合同,外公一走我就后悔了。”
戲校是京戲名伶于占元開的,他原本是武生出身,去了香港之后既在臺上唱戲也在銀幕上演電影,還創辦了“中國戲劇研究學院”,廣收學徒。當時他為這些少年弟子排了一出武打戲,叫《七小福》,最固定、演得最好的是元龍、元樓、元彪、元奎、元華、元德、元武7人。元龍就是洪金寶,元樓則是比洪金寶小兩歲的成龍。一班少年,從小便粉墨登臺,舞臺經驗攢了個實足。
學戲學到14歲,洪金寶開始進電影圈做武行。當時武俠電影逐漸興起,武打替身和武術指導也成了熱門職業。“很幸運跟了韓英杰,他是我師哥,是武術指導。后來慢慢自己努力,就變成現在的我。”
從過去到現在,中間省略了很多歲月。它們都被記憶在熒屏上,化為一部部讓人目不暇接、心跳加速的武打片,而在銀幕背后,則是影人的血淚斑斑。
當時香港影視圈里有一句話:走就走先,死就死先。說的就是洪金寶最早演的角色,露不了幾下臉就死掉了。有一次接了個有劇本的活兒,他開心極了,結果劇本翻了個遍,發現他演的角色臺詞就兩個字:啊,啊——前一個是男主角一劍擊中他,后一個是劍拔出來,他死了。
但洪金寶有股為拍戲不要命的勁。曾志偉曾透露:“住酒店時,你在床上找不到他,他一定躺在地上。因為受過很多的傷,硬地板躺著更舒服。”
洪金寶外表憨態可掬,身姿和頭腦卻很靈活。為了做好本行,他對詠春拳、截拳道、空手道都深入研究。因為手勤腦勤,導演們也愛分派他一些協助的工作,胡金銓、黃楓……從他們身上,洪金寶學到了很多東西,也為身份轉變埋下了契機。
“我跟著導演黃楓做武行,拍了很久的戲,他說你可以做導演,因為我在跟他做的時候很多戲都是我去拍的。最后他就提拔我做導演,還在戲里做編劇、演唱加演出。這機會我抓住了。”這部電影叫《三德和尚與舂米六》(1977年),此片一改傳統的英雄正傳式武打片模式,加入了豐富的喜劇元素。
有人曾經歸納:李小龍去世之前,香港功夫片里的力度和強度都非常大,表現在電影里很殘忍;他去世后,功夫片沒法達到那種高度,都轉向都市喜劇,包括洪金寶以及后來的成龍,這種做法叫“文戲武做,武戲文做”。
那個時候的洪金寶,就是一位拓荒者。1980年,他集編、導、演于一身,創作了電影《鬼打鬼》,開創了香港僵尸電影的風潮。這部片子位列當年香港十大賣座電影之三,票房500多萬港元。1981年的《敗家仔》還是人物都盤著長辮子的晚清江湖,1982年的《提防小手》就將視角轉換到都市中,開創“時裝動作喜劇”的套路;1983年的《奇謀妙計五福星》則開創了警匪喜劇題材;1984年的《快餐車》是首部遠赴歐洲取景的華語動作喜劇。
這些創新也給洪金寶帶來了榮譽和名氣:1983年第二屆香港金像獎上,洪金寶獲得了最佳導演提名,并榮獲最佳動作設計獎和最佳男主角獎。之后,他更是歷次電影節的常客,不是被提名最佳導演,就是提名最佳男主角、編劇或動作設計。
無論是僵尸還是江湖,洪金寶的武打電影里一以貫之的是幽默。比如他的警匪喜劇,與《英雄本色》《喋血雙雄》等香港同時代電影中的“陽剛”題材迥異,那些是屬于冷酷帥氣、棱角分明的男人們的,看著雖然刺激又昂揚,離人們的日常生活卻很遠。洪金寶電影中的那種詼諧搞笑,讓英雄變成了鄰家大哥,仿佛在呼喚普通人內心最深處的英雄夢。他曾自嘲:“身材這樣,只能拍喜劇”。香港電影人午馬也曾對洪金寶說:“我們這種臉,怎么演也不像大人物。”
在自己與觀眾之間,洪金寶找到了一條最和諧的道路。
1997年,拍完《一個好人》,洪金寶突然覺得做導演很累,“腦子不舒服,有很多痛苦的事情會壓在你身上”。次年,年近半百的他跑去好萊塢,在導演唐季禮的美劇《過江龍》里出演了一位身在美國的中國警察,用中國功夫解決探案難題。那時,香港影壇已開始走下坡路,一批影人都去好萊塢謀發展,吳宇森、袁和平,等等。
好萊塢最買賬的中國電影題材,應該就是武打了。直到現在,亞洲演員,哪怕是韓國巨星,到了好萊塢,也不能只靠臉耍帥,不會打也得被逼成打星,更不要說像洪金寶這種“練家子”了。洪金寶是奔著當武打片導演去的,但他們都想讓他打。而且,“那時候去好萊塢發展不像現在這么容易,老外剛開始并不能接受這種飛來飛去的東西,我們表演的和他們想看的不一樣。我們有一種武俠的文化,在基本的認識上面,每一個人都有這種基礎。”
拍《過江龍》時,洪金寶在休息的車子里看電影,外國人上來叫他,剛好里面演到中國俠客在飛來飛去,他們驚訝地問:“你們中國人會飛啊?”洪金寶說:“廢話,你們電影里還有超人呢。”可以想見這種文化差異帶來的苦悶,所以洪金寶動不動就回香港,后來干脆放棄了去美國這條路。
最近10多年,洪金寶年歲漸長,演戲卻一直沒停下。《蜀山傳》 《龍騰虎躍》 《詠春》《三國之見龍卸甲》《蔡李佛》《笑功震武林》等,一路下來,依然是一身本事。
武打片最好的時代卻已經過去了。從上世紀20年代武俠電影能夠“輕功飛天”,到現在快100年,似乎有了一種斷層。“中國現在是多元化的,不同的戲路都能在市場上找到位置。” 洪金寶看得很釋然。
在電腦技術發達的今天,武打并沒有變得比以前更簡單。“每一個鏡頭都是要人先設計出來的。就像拍‘綠幕,也得先想怎么打。如果拍3D,每個鏡頭都要三四個小時,從早上6點鐘就在那兒等。等一個演員我可以等8個小時,如果要化妝、沾毛,那就更累,為什么花那么多錢那么多時間,就是想拍好的東西給大家看。”他對待每個鏡頭的態度,還和以前沒有特技時一樣。“那時候全靠自己想。拍《鬼打鬼》時,機器拍著我,旁邊還得有個鏡頭,電影上啪地一下我突然變成另一個人,就是靠另外那個鏡頭。有很多靠自己想的東西。”
但“打”了半個世紀,還是有變化的。觀眾在變,武打在變,洪金寶也在變。2015年,他勸“新硬漢”吳京:你要把握自己的節奏,一點點創新,把觀眾帶進去。
在香港武打電影黯淡的日子里,洪金寶審時而退,但他并未放棄。《我的特工爺爺》里,64歲的他又成為眾星捧月的主角,他用自己告訴世人:老男人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