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晴去看海

趙梓沫

Chapter1.

當對一件事有了期待，就會想要奮不顧身飛奔而去。

Chapter2.

在決定去廈門的那個下午，夏天的雷雨剛過，空氣里滿是水汽的潮濕。簡淺在距離我幾百公里的紹興古鎮打來電話，她說：“我失戀了?！?/p>

從聽筒里傳出水流的聲音，帶著她低低的聲線：“我們說好一起去看海，可是……”

他們的行程早在6月就已經開始計劃，隨后耽擱到了8月，直到9月將要啟程，她有多期待，就有多遺憾。

我握著手機看陽光突破一層一層的云朵落下來，電話里是說到一半的靜默。我開口：“那么，我陪你去好不好？”

計劃許久的地方被提前提上行程，大概是不想聽見你失望的聲音，所以想要先他一步，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這樣，你的遺憾是不是會少一些？

第二天一早，匆忙帶著行李奔赴車站，等待著隊伍一點一點緩慢地向前移動。

在盛夏的尾巴，我們踏上旅途，去那個曾經期待已久的地方。

Chapter3.

已經過了開學回校的高峰時期，動車上人很少，6個小時的車程，簡淺從一開始的興奮到最后的安靜，再到我們兩人互相倚著睡到了天昏地暗。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隧道，動車在廈門站停下，橫跨了5個緯度，天氣多了幾分燥熱，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閩南語，這才突然意識到，已經到了廈門了。

輾轉一小時到達旅店，在異鄉的夜晚，有廈門芒果的甜香，夜空中滿是亮眼的星。簡淺拿著手機，屏幕的光投射在她的臉上，唇色淡得近乎透明，電話里傳來的盲音連串地響著。再一次地放下手機，她轉頭看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只好默默地將手里的芒果塞進她的嘴里，然后等著她滿眼驚喜地沖上來搶奪。俗話說，治愈失戀的最好方法，就是給她一堆好吃的。

第二天醒來，陽光落在窗臺，入目的綠色。我們住的地方在塔頭，離很多景區都有一定的距離，而從公交車的玻璃窗看出去，依舊是滿眼的綠，蔓延在每一個天橋的底下。

有騎著單車路過的游客，帶著簡淺興奮的聲音：“我們一會也去騎單車吧，這次肯定不會再掉鏈子了。”

點頭說好，卻也同時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刻。

Chapter4.

9月，入學后的迎新大會。

走到半路這才想起自己的學生證忘記在桌子上，沒辦法只能折回去拿，再出寢室門時就看見簡淺蹲在她的單車前，臉上表情無比凝重。

遲疑了一下，想開口時卻看見簡淺摘掉帽子，站起來朝著看起來快要報廢的單車踢了一腳，語氣里滿是不滿：“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掉鏈子啊，大會遲到肯定要被班導罵死了。”

一邊說著，一邊又郁悶地往上面補了一腳，卻又沒有刻意去控制自己的力道，單車上的鋼絲狠狠劃過小腿，濡濕的液體就透過灰色的校服褲子染開了。

本來以為簡淺會在第一時間喊痛，卻沒有想到她只是低頭看了自己的小腿一眼，接著彎下腰扶起倒在地上的破單車，艱難地向會議大廳的方向走去。

午后的陽光漫長而又單調，校長在講臺上說著新生注意事項，而簡淺坐在我身邊嘆氣，從她校服褲子卷起來的一角可以看見里面一層一層繞起來的繃帶，然后她湊過頭來說：“誒，你說校長是不是戴了假發??？”

那些微小的細塵隨著空氣跳躍，連帶著困倦的氛圍都散去了幾分，旁邊的男生顯然聽見了她說的話，“噗哧”地笑出了聲，然后這個信息在更多的人中傳開，現場也隱隱地騷動起來。班主任隔著老遠看見我們，眼神里滿是警告，然后擺了擺手示意我上臺代表新生入學宣誓。

正準備站起來，簡淺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里帶著莫名的喜悅：“加油，還有……順便幫我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是假發吧?！?/p>

“……”

突然覺得剛剛就應該把她丟在醫務室算了。

Chapter5

自此，高中3年，我和她的位置永遠保持著一條斜線的距離，我坐在第2排的第3位，而她在第5排的第7位。哪怕分班，或座位每兩周換一次，我們之間的距離都沒有更改過，只是食堂、圖書館、操場、樹蔭……只要有她的身影必然有我的存在。

在周末回家的時候，時常瞥見路邊小店掛在門口的海貝，也會有路過拐角的一剎那聽見音像店喇叭傳出海浪聲。頭頂的梧桐葉偶然掉下來，在空中輕巧地轉一個圈，然后再落在靜止的輪胎前。

“高考結束后，好想去海邊啊?！?/p>

而我之所以記得這個場景，是因為在說完這句話后，我在簡淺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絲期待。

那晚，在回去的路上，簡淺買了信紙，回家后她寫了很長的一封信。淺藍色的紙，如同夏日蔚藍的海，在信紙的最末尾寫著：如果天晴了，我們就去看海吧。

那封信至今夾在我的書柜里，只是那時候的我們開始面臨分別，而后她有了能陪她去看海的人。然后我準備獨自一人踏上旅途，卻不想故事兜轉了一圈，結果還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原點。

Chapter6

思緒結束的同時也到達了目的地。

簡淺做了無數的網上攻略，我們在中山街上一路前行，一路尋找那些陌生的門牌號。傳說中的八婆婆燒仙草、臺灣小吃蚵仔煎沒有讓我感覺到驚艷，只不過油爆大魷魚卻讓我有片刻的吃驚。在中山街的出口是思明南路，上下坡的來回行走，歐式的建筑，斑駁的舊樓，陸離交錯著年代的飛逝，兩人拿著單反和手機拍得不亦樂乎。

最后，簡淺拉著我去租了一輛自行車，沿著環島路不停地騎，海風撲在臉上，你能聽見海浪的聲音，似乎在無限地接近這個城市，一刻也沒有遲疑。耐不住烈日和饑餓，我們兩人又一頭扎進了小店，卻因為腸胃不好的我在喝了一大杯的冰鎮果汁后胃疼進了診所。所幸只需要吃些胃藥和注意飲食，休息了一晚又生龍活虎地出發。再回想，那不過是旅途中的一點小意外吧。

Chapter7

對于廈門除了海以外我最喜歡的地方，是你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哪一個角落會突然出現一家邂逅你內心的小店，你也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哪一個小巷能看見你平時遇見不了的風景。就像是這里很多夢想的店鋪，帶著旁人所不會有的打擾，時間慢得似乎靜止。

路上也會看見穿著黃紫配色的清潔人員，為保證地面的整潔而工作。偶爾會遇見幾人待在小巷中聊天小憩，友好地微笑。

在其中一家飲品店里得到了一張寫著編號的明信片，73382。店主告訴我們，這是她們賣出的杯數，也是屬于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號碼。在店門口掛著一本本子，寫滿了心情和期許，于是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留下自己的心情。簡淺寫完后發了一條到朋友圈，沒有其他多余的話，只是一個太陽的表情，她寫道：希望能遇見美好。

旅行的意義或許就是這樣，將自己盛滿情緒的瓶子清空，這才看見自己所想，其實并不復雜。

她慢慢地減少看手機的頻率，不再反復與我訴說，說著她是否哪里做得不好，關于她想要去詢問一個原因，關于他們的過去，她只是努力微笑著告訴我，她沒事了。

我們選擇在最后一天去鼓浪嶼，天空藍得就像是當年她寄給我的信。她說著，天晴了，我們就去看海吧。

沒有選擇交通工具的我們沿著海岸一步一步地走，簡淺轉過頭看我：“幫我拍張照吧，要那種頭發揚起來的那種?！蔽⑿?，不管路人是否用訝異的目光看我們，不管姿勢多么奇特，只是想要留住這一刻的時間。

Chapter8

那年的夏天，亞熱帶季風到來，雨水漫延了許多城市，包括廈門。

踏上歸程這天，我開始翻這幾天的微博，看見了簡淺的最新一條更新。一張很長的圖片，她用天藍色的信紙作為背景，她寫著，廈門那些帶著斑駁記憶的建筑；寫著，廈門那些美好的食物；寫著，天晴下面的海；寫著，她曾經喜歡一個男生；寫著，她與一個女孩約定一起去看海；寫著，她忘記了約定而又再次想起了約定……

最后她寫著：謝謝你，再見。

而后，我看見那個男生的回復：謝謝你，再見。

簡淺的視線從窗外看向我，玻璃窗上激敲著漫天大雨，就像她剎那的心情，雨水漫過理智，終于靠在我的肩上哭了出來。

那時她的微博頭像，是一個女孩，側著臉，陽光落下來，蔚藍色的海，以及她微微揚起的發。這是我為她拍的照片，她說她那樣笑起來很好看。

因為，哭過以后，天就會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