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婧
家庭主婦兆靜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5歲的孩子上下學。在香港有很多這樣的家庭主婦,因為香港公司的制度非常嚴格,請假都會按小時來計算。
2007年,兆靜來到香港,在香港理工大學讀博士。那時候內地來香港的人還很少,她說,自己來香港,就是奔著香港是一個成熟的經濟體系。
的確,在香港,金融業發達,低稅政策和簡單稅制,為商業企業提供了更多的自主權和創新空間,完善的法制則保證了市場的公平競爭,吸引了大批外國金融機構進駐香港……

不過,香港以前的優勢恰恰成了現在創新發展的絆腳石。
“與深圳相比,香港在創業創新方面顯得落后”,香港上市公司商會主席梁伯韜說,“我是香港人,本來我想說香港的好話,但是我覺得不容易。”
其實香港很早就開始提供互聯網服務了,或許比1990年代初期還早。
商業樓宇和住宅幾乎都被寬帶覆蓋,公眾場合都提供免費上網服務。香港互聯網使用者數量在10年前,已經占了香港總人口一半以上。香港人基本上第一時間就能用上歐美主流互聯網產品,搜索谷歌,電商eBay,視頻YouTube,社交Facebook,郵件Gmail……反觀內地,10年前,互聯網使用者數量僅是總人口的1/13。面積過大而發展不平衡,很多用戶的一些購物的需求得不到滿足(特別是三四線城市、農村的用戶),需要借助網絡來完成。馬云抓住了這個機會,成就了電商平臺淘寶。
但是,在香港,對于日常消費,人們只要去樓下就可以解決需求。香港每個社區購物、飲食、健身娛樂等設施一應俱全,你完全不會感到購物不方便。而且香港人力成本很貴,物流配送也比較難實現。
作為一個相對成熟的經濟體,香港的優勢不言而喻。但成熟的另外一個潛臺詞,是壟斷性比較強。
香港1/7的私宅物業、70%的零售市場份額、近一半的港口生意、香港市場份額最大的電器連鎖店和香港的主要電信及移動通訊營業商之一都是李家的。在香港,土地、電信、水電、天然氣等多個領域,李家都有一定程度的壟斷權。
這種壟斷導致香港創業還停留在李嘉誠這一代。錯過了互聯網商業的崛起,沒能誕生有香港基因的互聯網創業者和公司,香港要如何趕上時代?
姚剛是湖南人,2011年來香港理工大學計算機系讀博士。他和本校同學一起開發了一款商用Wi-Fi,用戶免費登錄上網時,企業可以利用Wi-Fi登陸界面進行優惠宣傳、菜品介紹等,實時收集用戶數據進行二次營銷。
姚剛的項目獲得了香港理工大學大微基金10萬港幣的啟動資金。只是,10萬港幣根本趕不上姚剛的研發速度,姚剛開始尋找新一輪投資。
那時候,姚剛考慮過在香港尋找投資,但是結果并不理想。
香港的機構投資者大都關注二級市場,圍繞上市公司做PE、并購。更多的時候,初創期的企業找到的都是個人天使投資人。某種意義上,個人投資資金少,能給創業者提供的幫助也有限。香港也不像內地有著完整的創投產業生態鏈,從天使投資到后面每一輪的跟進都相對成熟,香港更看重的是最后的上市。
科通芯城的CEO康敬偉觀察到,香港從來不缺錢,它是中國內地最大的投資者,但是在香港的創業者卻找不到錢。
某種程度上,這和在上海創業的人沒有北京、深圳多是同一個邏輯。
它們都是以資本為主的城市,金融業發達,人們都對資本充滿渴望。大量的資金用來炒房地產、買股票,而并沒有流入到實體經濟,更流入不到創新創業的群體。
金融、地產早已是香港第三產業中重要的兩大板塊,再加上進出口貿易和旅游,這四部分產值占了香港GDP的半壁江山。
只是10年前的香港并不會意識到,如今地產會成為影響它再一次崛起的因素。某種意義上,高房價綁架了香港。
光房租這一項就讓很多創業者望而卻步。這個問題最有發言權的恐怕就是在香港商業中心中環租房的創業者們,高博就是其中一個。
2014年8月,高博和其他兩位合伙人把老家陜西特色的涼皮肉夾饃店開到了香港中環,租的是一間使用面積只有20多平方米的辦公室,一個月租金就要4萬多港幣。
在香港創業3個月,高博他們已經有幾百萬港幣支出。“人力成本是另一項高支出”,高博解釋,一個人最初級工資在1.2萬或者1.3萬港幣起。
高博為人力成本頭疼,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到大公司工作,就可以拿到1.5萬到2萬港幣,甚至3萬港幣的工資。
在香港長大的“煤老板”CEO王碩功回憶,他身邊的同學幾乎都進入大投行、銀行等工作,“因為整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推崇的都是這些行業的佼佼者。”
人才被大企業招安,創業風險和成本又高居不下,無疑阻礙了創業者形成規模化的投入,而僅是零星的“游兵散勇”。
香港本地也有愿意創業的年輕人,甚至比馬云創立淘寶的時間還早三四年。
鐘偉民是Open Rice的CEO。他創辦了一家提供餐廳搜尋服務和用戶發表食評的網上平臺。據高博說,Open Rice的規則很嚴格,信譽度很高,在香港本地影響力很大。
按照正常的發展,鐘偉民或許可以成為香港互聯網創業的一個重要人物,然而事實是并沒有。
香港的市場環境,缺少壓力,缺少競爭,就變成一個很封閉的市場。即便90%以上的人都在用,市場依舊小得可憐。
反觀內地,和Open Rice類似業務的大眾點評,如今其市值和影響力,甩了Open Rice不知道多少條街。
香港創業只做本地市場,這被證明是不成功的嘗試。
龍沛智做了一個網上借貸平臺,為申請人提供2萬到30萬港元不等的貸款。他認為,在香港創業,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落腳點。香港市場小,一般不適合做客戶量大、利潤低的行業,反之則很合適。而且香港人口集中,品牌很容易被大家所知,企業要有復制商業模式到其他國家的能力。
林凱源是貨車對接服務平臺GoGoVan的創始人。他的300多個香港同學中,創業的不超過10個人,互聯網創業的只有他一人。孤獨,不被認可,是林凱源那時候最真實的感受。這種感受同時也出現在龍沛智身上。
那時候,龍沛智身邊的朋友,只有他在做著互聯網創業。朋友們不懂他在做什么,聽著覺得很危險,就連父母也反對。
在龍沛智的父母慣性思維里,供職大銀行,工作穩定是孩子最好的出路。他們對香港現有的商業模式、社會規則很認同,根本不關心互聯網創業。
令人沮喪的是,和內地如火如荼的創業大軍不同,香港年輕人大都也是愿意留在大公司,不愿意創業。在初期招聘員工的時候,龍沛智根本就找不到合適的人。
“在香港,本地人創業很少,更多的都是外地人在創業,比如老外,港漂。”龍沛智說。
硬蛋香港負責人王巍回憶,2015年7月的時候,香港創業圈還在講英語,愿意來體驗硬件產品的大多數都是老外,本地人沒有興趣。即便是馬云在香港的演講引得上萬人前去觀摩,但去聽講的幾乎都是港漂,真正的香港本地年輕人少之又少。
隨著時間推移,在香港的大學研發技術,回到中國內地做配套生產,成了香港創業者的一種共識。
眾所周知的成功故事就是大疆無人機的汪滔。
2006年,汪滔在香港科技大學的宿舍創立了大疆,公司選擇在深圳的民房辦公。如今,這家公司估值達到100億美元。
而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湯曉鷗研發的DeepID人臉識別技術的準確率超過了99%。這個技術也和科大訊飛進行了合作,還在深圳舉辦了一場人臉識別發布會。
香港學校有科研優勢,內地則有很齊全的配套生產,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互補。
香港政府成立了數碼港和科學園,為創業者提供相關支持,資助包括小額資金(10萬港幣到30萬港幣不等)和辦公資源(免費辦公場所),還有低息商業貸款、孵化器項目、創業比賽等。在香港本土,有一些官方或者民間的孵化器,有些影響力的如cocoon、startuphk,不定期也會有活動和交流,雖然還沒有明顯的項目成果。
香港投資推廣署在2015年9月公布了一項創業生態調查。投資推廣署訪問了40家共享工作空間、創業培育中心和加速器的營運者,發現共有1 558間初創公司在這些創業空間內運作,同比增長46%。這些初創公司共提供4 535個工作空間,同比增加60%。
香港政府為了支持年輕人創業舉辦了第一屆香港國際創客節;“難產”三年之久的香港創新及科技局終于在2015年11月成立,直接表達了香港在創新及科技方面想要急起直追的心情。
不過,創業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生態鏈。一個過慣了好日子的地方,抗得了苦日子嗎?一個大公司文化處處熏陶的地方,打得好創業戰嗎?在由守轉攻的過程中,香港能否保持住自己的節奏?
一切還是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