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華
從小到大,父母幾乎從未表揚過我。我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因而父母也無從愛我。
最初參加工作那年,我被安排在總部學習半年。總部在一座海濱城市,距離當時的家約有50千米。那時候還沒有實行雙休日制度,每個周六的晚上,我便匆匆趕往火車站,坐上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回家。周日的下午,帶著母親準備的炸魚、水果等食物再返回那座海濱城市。
這是我長那么大,第一次離開父母。雖然相距只有50千米,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已經算得上是“遠離”了。思念、心痛、煎熬,這些苦痛的滋味,幾乎令不諳世事的我快要無力承受。每個深夜,我都會躲在被窩里偷偷地啜泣。
終于盼到了周末,我又可以回到父母身邊了?;氐郊液螅旮改冈诩依镎垘孜慌笥殉燥?。我就坐到飯桌上狼吞虎咽起來。以前總是嫌母親做的飯不好吃,離家后才知道舌尖上存留的記憶竟然全都是母親做的飯菜的味道。只有吃上母親親手做的一粥一菜,心里才會感到溫暖??粗赣H的笑容,內心竟是百感交集。這時候父親突然對客人說:“你看這孩子非要每個禮拜都跑回來,害得我和她媽想出趟遠門都不行,還要留在家里伺候她?!?/p>
我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心在瞬間沉墜下去,墮入一片黑暗的迷茫中。一直以為父母也會如我想念他們一樣地去想我,沒想到竟是我自作多情。原來,對他們來說,我居然如此無關緊要。我的心驀然變得堅硬起來,仿佛看透了隱在溫暖背后的涼薄。
從此,我周末不再回家。臨到節日放假,離家遠的同學都已返家,我仍然堅守在那間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宿舍里。午后的陽光剛剛傾斜,宿舍的門被敲響了。疑惑地打開門,意外地看到父母站在門前。他們如昔日一般呼喚著我的乳名,關切地上下打量著我。
我被父母接回家后,沒有表現出興奮和欣喜。我不知何時學會了在平靜中安置自己,冷眼觀看周遭的一切。假期很快就要結束了,我又要坐下午的火車返回單位。父母一起扎進廚房,為我準備帶去單位的食物。我下樓去超市買零食,準備帶給宿舍的同學吃。走到半路,才發現沒帶錢包,只得返回。我剛要推門,突然聽到母親帶著哭腔大聲地對父親說:“孩子還小,離家在外能不想家嗎?你偏要對著孩子說出那么重的話,孩子心里能不難受嗎?你看她現在連放假都不想回家了!”這時候,父親渾厚洪亮的聲音響起來:“孩子在外面本來心就不踏實,如果再不斷了她想家的念想,她還有沒有心思學習呀?我們能照顧孩子一輩子嗎?”

我在門外突然淚如雨下,這是在心中積蓄已久的傷感和糾結。我終于明白,在父母對孩子的千萬種愛里,還有一種深愛叫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