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檔案資料中的金山衛登陸

張智慧

(上海大學文學院 歷史系,上海 200444)

1937年11月5日，日軍第10軍在杭州灣金山衛登陸(如圖1所示)，扭轉了其陷入膠著狀態的上海戰局，也使上海中國守軍的抗戰處于極為不利態勢。日軍金山衛登陸是中國抗戰史上的重大事件，然而中日學界并沒有對其來龍去脈進行過深入探討。中國學界一些學者在探討上海失陷原因時，將日軍金山衛登陸作為一個因素提出，并認為中國軍隊沒有認真設防，也沒有派出警戒部隊，造成了日軍偷襲登陸的成功。*黃炳志：《日軍金山衛登陸與上海失陷》，《上海黨史研究》1995年第S1期。而日本學界對該問題的研究，也只是作為“日中戰爭史”中的一個小片斷對待，即使日本著名現代史學家秦郁彥氏所著的《日中戰爭史》*[日]秦郁彥『日中戦爭史』、東京、河出書房新社、1961年。一書，對此也只用短短數行的文字進行事實描述。然而日軍的登陸計劃是如何出臺的？日軍是如何部署登陸的？登陸的具體過程如何？第10軍司令官下達了怎樣的命令？這些問題都是值得我們關注和探討的。筆者利用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近年來大量公開的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所藏的戰前日本陸海軍相關檔案資料，其中主要是第10軍軍部、第10軍屬下第6、第18、第114師團部及其下屬各個聯隊、大隊和國崎支隊的相關資料，探討日軍金山衛登陸的前后經緯及相關歷史事實。

(資料來源：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Ref.C11111739500 )圖1 日軍第10軍作戰經過一覽圖(金山衛登陸部分)*[日]「第10軍作戦経過一覧図 自1937年11月5日至12月27日」、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上海·南京-4』、Ref.C11111739500 (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一、金山衛登陸計劃的制訂

關于派遣第10軍的緣由和作戰目的，曾任第10軍作戰主任參謀的寺田雅雄的報告對此作了回答。寺田談及“派遣的緣由”時指出，“雖然上海方面已投入皇軍的精銳部隊5個半師，但戰況遲遲沒有進展”，“現在的形勢已牽涉到大日本帝國及皇軍的名譽，絕不可置若罔聞。若放任其發展，那么蘇聯和英國的態度也會越來越強硬，事態的惡化不可預測”。*[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3頁、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上海·南京-4』、Ref. C11111740000(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中國軍隊的奮力抵抗打破了日軍“速戰速決”的計劃，淞滬戰場的膠著狀態使日軍的大本營——參謀本部坐立不安，擔心會引起國際社會的干涉。派遣第10軍參戰就是要打開此“難局”，作戰目的已不再是“保護居留民的消極目的”，而是轉變成“日支一大決戰，挫敗敵人的戰爭意志，給支那軍隊以決定性打擊”。*[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3—4頁。即要“殲滅性的打擊”中國軍隊，以此扭轉陷入膠著的上海戰局。

關于日軍登陸的地點，寺田描述了其確定過程。寺田說，根據日軍的飛機偵察，“海鹽以東敵軍的配備兵力約2個師，金山衛城東西一帶的海岸設有堅固的陣地，發現金山衛城以西地區的海岸約有三線、以東地區有一線堅固的陣地”。*[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6—7頁。寺田提到日軍登陸時可能會增援的中國軍隊有“浦東地區約1個半師、上海南市附近2、3個師、松江1個師、嘉興1個師、杭州2個師、寧波1個師”。*[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7頁。可見，日軍在制定登陸計劃之前，已對金山衛一帶進行過精細的高空偵察，并對可能來援的中國軍隊進行了預估。日軍也仔細研究了杭州灣北岸的地形，寺田指出，“因為現存乍浦要塞，所以登陸地點限定為金山衛城附近。但該地附近水淺涂深，運輸船隊必須要在距岸3、4海里處選定停泊地，而且杭州灣特殊的潮流狀況將會大大限制登陸時間的設定，加上海岸的狀況(海岸傾斜極緩，岸邊有護岸壁、魚柵等)都會給登陸造成困難”。*[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7頁。寺田還提到10月上旬，上海派遣軍在有關登陸作戰的偵察報告中，認為杭州灣方面不適合大部隊的登陸作戰，然而“10月中旬接到海軍送來的登陸沿岸空中照片，軍部根據照片判斷登陸是可能的，進而制定了登陸計劃”。*[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10頁。可見日軍是在10月中旬最終確定了在金山衛登陸的計劃。而后，日軍頻頻出動飛機，開展對金山衛一帶的調查。據10月23日日本飛行隊的偵察，“敵軍正使役數萬土民，修筑以亭林鎮為中心的幾條道路：1.金山——松隱鎮——亭林鎮——南橋鎮——閔行道；2.亭林鎮——張堰鎮——金山衛城道(路寬約7米)；3、松隱鎮——松江間。雖路面已基本修好，但橋梁還未完成”。*[日]「丁集団情報記録第1號 丁集作命甲第1號別冊第2 1937年10月29日 丁集団司令部」、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上海·南京-8』、Ref. C11111741900 (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日軍對登陸計劃嚴格保密。寺田強調“計劃的保密事關本作戰的成否”，為此日軍參謀本部采取了“徹底的保密計劃和欺瞞的手段”。對于從中國北方調來的日本軍隊，“最初發給士兵的地圖是山東方面的地圖，欺敵先欺友，采取了徹底的保密措施”。寺田認為“奇襲登陸的成功就是這種保密努力的成果”。*[日]「昭和12年支那事変に於ける 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考察」、10頁。對此，熊本日日新聞社出版發行的《熊本兵團戰史》一書中，也談及了這一“秘密作戰”。該書詳細記載了從中國的北方戰場抽調日軍第6師團參與登陸作戰的經過,而且還選編了一些參戰日軍的日記。從中可知，第6師團事先沒有被告知轉戰目的地，“因此在軍隊中間出現了種種猜測”。*[日]熊本兵団戦史編纂委員會『熊本兵団戦史』、熊本、熊本日日新聞社、1965年、81頁。10月27日，日軍第6師團在塘沽登船，海上接到新任軍司令官及師團長的訓令，才得知轉戰目的地是上海一帶。

據《熊本兵團戰史》記載，10月29日至31日，乘載日軍第6師團的A、B兩個船隊和國崎支隊的K船隊集結在朝鮮木浦的海面上。由于得知將成為“敵前登陸的先遣部隊”，所以“分秒必爭的進行舟艇移乘、登陸作戰的訓練”。特別是第6師團自組建以來，還沒有敵前登陸的經驗，“在日清戰爭(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中也都沒有作為先遣部隊登陸，所以每天都在猛訓練”。11月3日，日軍第6師團、國崎支隊與守候在五島列島的第18師團、第114師團會合(第114師團后沒參加11月5日的金山衛登陸戰)，“共130多艘的船隊”開始駛向東海。*[日]熊本兵団戦史編纂委員會『熊本兵団戦史』、81—82頁。

二、金山衛登陸的部署

按照日軍第10軍司令部的部署：第18師團的主力在北沙、金山嘴鎮之間登陸，第6師團在陳宅、太平橋以東約2公里之間登陸，第18師團的一部在太平橋以東約2公里、施家橋間登陸。前述寺田報告雖然對第10軍的登陸計劃制定過程和登陸地點的選擇作了說明，但對金山衛登陸的具體部署并沒有詳細介紹。由于第6師團及國崎支隊是攻陷金山衛城的日軍主力，其相關資料詳細記載了登陸部署及登陸作戰的具體過程。以下是“第6師團登陸計劃”*[日]「第6師団上陸計畫」、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北支-243』、Ref. C11111141900 (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中的部署表(如表1所示)、船隊停泊地及隊形要圖(如圖2所示)。

(資料來源：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Ref.C11111141900)圖2 第6師團船隊停泊地及隊形要圖

部隊名稱兵力編成運輸船隊(名)登陸海岸任務及行動國崎支隊(作為第6師團登陸作戰的先遣部隊)隊長:國崎少將步兵第9旅團司令部步兵第41聯隊騎兵1個小隊獨立山炮兵第3聯隊工兵第5聯隊的1個小隊工兵第6聯隊的1個小隊第5師團衛生隊的1/3第4野戰醫院第6師團無線電臺1部K船隊:金城山興安日光金峰山鞍馬べにす春日在陳宅、太平橋東面2公里的無名村落之間1.擊破正面敵人,而后奪取金山衛城。2.攜帶輕便渡河材料,盡可能多攜帶綠筒煙霧手榴彈及彈藥。右先遣隊隊長:岡本大佐步兵第13聯隊獨立機關槍第1中隊工兵第6聯隊第2中隊的1個小隊獨立工兵第2聯隊第1中隊第6師團渡河材料中隊主力折疊船10艘師團無線電臺1部軍無線電臺1個小隊衛生隊的1/3B船隊:りおん八海山かもい常盤生駒廣安西光陳宅、海月庵之間(右地區)1.登陸后迅速派遣一部分兵力奪取橋梁及地方船只,沿金山衛、柳港鎮水路向南庫浜突進。2.盡可能多的攜帶輕便渡河材料、綠筒煙霧手榴彈及彈藥。左先遣隊隊長:坂井少將步兵第11旅團獨立機關槍第2中隊獨立山炮兵第2聯隊工兵第6聯隊第1中隊獨立工兵第2聯隊第2中隊第16師團渡河材料中隊一部分師團無線電臺1部軍無線電臺1個小隊衛生隊的1/3A船隊:いきしこ彌彥しあとるあさか利根綾葉海月庵、太平橋東面2公里的無名村落之間(左地區)1.登陸后迅速派遣一部分兵力確保橋梁及地方船只,向金山水路及其東側地區突進。2.盡可能多的攜帶輕便渡河材料、綠筒煙霧手榴彈及彈藥。工兵隊隊長:中村工兵大佐工兵第6聯隊第2中隊的2個小隊獨立工兵第2聯隊(缺第1、2中隊)獨立工兵第3聯隊第1中隊第4師團架橋材料中隊第7師團架橋材料中隊第12師團架橋材料中隊后援部隊:步兵第23聯隊的2個中隊C船隊海月庵附近1.登陸后先進行水路的偵查及泛水準備。2.而后負責軍隊及軍需品、橋梁材料的運輸。3.后援部隊主要負責鐵船搬運。總隊師團司令部步兵第36旅團(缺步兵第23聯隊的2個中隊)獨立機關槍第8大隊獨立輕裝甲車第9中隊騎兵第6聯隊野炮兵第6聯隊工兵第6聯隊第2中隊(缺2個小隊)衛生隊(缺2/3及車輛中隊)軍無線電信1個小隊野戰醫院D船隊步兵23(右地區)步兵45(左地區)野炮6(海月庵附近)先在登陸地附近集結兵力,準備前進。后勤部隊隊長:北澤大佐獨立工兵第10聯隊近衛后備步兵第6大隊的1個中隊近衛師團第12陸上運輸隊第3師團第1第2水上運輸隊第6師團第2第3建筑運輸隊根據師團及軍的登陸計劃,負責后勤工作。

(資料來源：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Ref.C11111141900)

上列部署表和隊形圖顯示了各部隊的內部編制、乘坐的船只名稱、登陸的具體地點、各部隊的任務及行動等,從中可以看出，第6師團屬下的國崎支隊作為日軍的先遣部隊首先在海月庵一帶登陸，之后左先遣隊、右先遣隊、工兵隊、總隊、后勤部隊等陸續登陸。

三、金山衛登陸的具體過程

根據日軍國崎支隊對“戰斗經過”*[日]「國崎支隊通信連絡規定 1937年11月1日 國崎支隊本部」、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北支-243』、Ref. C11111142000(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的記載，11月5日凌晨2時50分，船隊到達停泊地拋錨。此時海上大霧籠罩，風平浪靜。3時40分舟艇準備完畢，4時40分至5時3分各船的轉乘工作結束。5時25分在支隊長國崎登的指揮下各舟艇出發，6時到達了預定登陸海岸。國崎支隊的相關檔案資料詳細記載了該隊的登陸行動：“敵軍在我前線近距離靠近其陣地之前似乎并沒有察覺我們的登陸行動，我前線已在敵軍進入陣地之際突入其中，并沒有遇到大的抵抗，于6時30分突破了敵軍的主要抵抗線。之后主力向主干道突進，一部分開始掃蕩蕭宅、金絲娘橋等附近村落及海月庵的敵軍。”*[日]「戦闘経過」、「國崎支隊通信連絡規定 1937年11月1日 國崎支隊本部」資料。

根據支隊長國崎下達的口令，部隊于“上午8時向金山衛城方向進攻前進中”。*[日]「國崎支隊命令」、「國崎支隊通信連絡規定 1937年11月1日 國崎支隊本部」資料。關于金山衛城的守衛狀況，國崎支隊記載的“戰斗經過”指出，“敵軍在金山衛城西南角及南側設有堤防，而且鹽田附近設有鐵絲網，在碉堡式陣地中頑強抵抗。而與此相比西門附近敵軍還沒來得及守備，第3大隊趁此機會，于上午10時40分一舉突入西門”。*[日]「戦闘経過」、「國崎支隊通信連絡規定 1937年11月1日 國崎支隊本部」資料。關于當時金山衛城的守備兵力，日軍支隊長國崎下達的口令中提到當面的敵軍為第62師及第63師大約1個旅的兵力。日軍第6師團屬下的第1大隊、第2大隊相繼進攻金山衛城，下午1時50分金山衛城淪陷。日軍支隊長國崎在下午1時10分下達的命令中指出，“金山衛城附近的敵軍逐漸向東方退卻，支隊留下一部分兵力守備金山衛城，主力經金家埭—呂巷鎮向金山西部地區前進”。*[日] 「國崎支隊命令」、「國崎支隊通信連絡規定 1937年11月1日 國崎支隊本部」資料。圖3是國崎支隊繪制的金山衛城附近攻擊計劃要圖，圖中標示了國崎支隊金山衛登陸作戰的具體時間和進攻線路。

(資料來源：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Ref. C11111142000)圖3 金山衛城附近攻擊計劃要圖

除了國崎支隊的“戰斗經過”記載外，國崎支隊屬下的步兵第41聯隊第3大隊的“戰斗詳報”,*[日]「杭州灣上陸及金山衞城附近戦闘詳報(2)」、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北支-363』、Ref. C11111223600 (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更詳細記錄了登陸作戰的具體過程。據其記載，7時20分，各隊按原計劃開始向金山衛城方向進攻。雖然途中遇到多次抵抗，還是于8時抵達李家屯西側。“在第一線到達李家屯東側約500米處時，敵炮兵在金山衛城西南角方向開始炮擊。炮彈雖然落在了大隊主力的周圍，但炮彈時有不發之彈，并沒有給我軍造成損害。將兵看到其劣質武器，反而士氣大增。”*[日]「杭州灣上陸及金山衞城附近戦闘詳報(2)」、7頁。隨后，當日軍第3大隊抵達距金山衛城西約700米處時，日軍對城墻的防衛情況進行了偵察。發現該城墻雖然有多處槍口陣地，但只有數名中國士兵，并未發現部隊。日軍擔心會遭到近距離襲擊，于9時40分命令重裝部隊準備射擊。10時30分，日軍第12中隊占領了西門兩側的城墻，并掛起了日軍旗幟。11時40分，日軍開始挨家挨戶搜查，以消滅殘存的中國軍人。“戰斗詳報”記錄了日軍搜查掃蕩過程，寫道，“敵軍逃到原有陣地或者村落中，開始亂射以試圖抵抗，但招架不住我軍的神速掃蕩，開始向東面撤退。來不及逃離的士兵企圖更衣逃走，或者藏在戰壕中，都被我們刺殺，其人數約122人”。*[日]「杭州灣上陸及金山衞城附近戦闘詳報(2)」、10-11頁。從以上記錄中，我們不僅可以了解日軍進攻金山衛城的具體經過，而且也看到了日軍的殘暴及當時金山衛城內中國士兵遭到屠殺的血腥場面。

很多當年參戰的日軍個人的日記和回憶錄中也提到登陸的過程。第6師團野炮兵第6聯隊第6中隊上等兵上峰晴次在日記中寫道：“我們小隊是第2輪登陸，聽說第1輪登陸成功了，在槍炮的轟鳴聲中回來了兩艘船。聽到中隊長的‘第1小隊登陸’命令后，我們整備武裝，把炮車搬到船上開始向岸邊行駛，大約20分鐘左右，船底觸沙，中隊長命令大家‘跳入海中’，我們開始在海里向敵陣突擊。受到野炮的突擊，正面的敵人開始撤退，一邊撤退一邊向我們開槍，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受傷，順利占領了敵陣。之后我們開始猛烈炮擊敵陣，多發命中。敵軍大概出于恐懼再次開始后退，步兵部隊乘勢在我炮兵的援助下開始突擊，占領了敵軍的炮兵陣地，并虜獲了4門山炮。”*[日] 熊本兵団戦史編纂委員會『熊本兵団戦史』、85頁。

上文利用不同層面的檔案資料，探討了日軍金山衛登陸的具體過程。然而更值得關注的是，對于金山衛登陸作戰，日軍第10軍司令官是如何下達命令的？如何對其定位的？這牽涉到戰爭的性質和進程問題。對此，1937年10月25日，受第10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之命制定的《軍參謀長注意事項》*[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支那-支那事変上海·南京-4』、Ref. C11111741600(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文件提供了答案。

四、日第10軍參謀長的命令對登陸部隊行為的影響

1937年10月25日，受第10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之命，第10軍參謀長田邊盛武面向全軍制定了《軍參謀長注意事項》，要求第10軍各部隊必須貫徹實行。該“注意事項”共16條，其內容如下：1、關于嚴守軍紀；2、關于彈藥的節約；3、關于煙霧筒的使用；4、關于綠筒的使用；5、關于民船的捕拿；6、關于房屋的燒毀；7、對“支那”居民的注意；8、少數士兵行動時的注意；9、關于通信聯絡；10、關于機密的確保；11、關于衛生問題；12、關于人員補充；13、關于報告和通報；14、關于報告提交時的注意；15、關于虜獲兵器時的注意；16、關于獲取宣傳材料。

其中第5條的“關于民船的捕拿”一項中，指出“水路的利用對于第10軍的作戰極為重要，在軍隊的進攻和后方補給上能否充分利用水路，可以說事關作戰的成敗。所以要捕拿大量民船為軍隊所用，這是極為重要的，各部隊在前進時只要發現民船就要捕拿為軍所用”。*[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4頁。日軍登陸后大量搶奪民船，將其作為水路進攻的重要工具。

在第6條“關于房屋的燒毀”一項中，指出：“當攻擊占據房屋、村落的敵軍時，除了戰術上特別所需之外，不要燒毀房屋。因為時節將入寒冬之際，從軍隊的休養和衛生方面來看，房屋、村落具有極其重要的利用價值。因為上海戰場幾乎燒毀了全部房屋，軍后方的醫院設備、宿營等完全找不到可以利用的房屋，招致種種不利。”*[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4—5頁。由此可見，“注意事項”中要求盡量不要燒毀房屋，只是出于日軍自身休養和衛生的考慮，這是鑒于上海戰場上“幾乎燒毀了全部房屋”給日軍的后方和宿營帶來了種種不便的教訓提出的。

在第7條“對支那居民的注意”一項中，指出：“北支特別是上海方面的戰場上，普通的支那居民中雖說是老人、女人、孩子，但是成為敵軍的間諜，把日軍的位置通知敵人，或者誘導敵軍來襲擊日軍，或者對日軍的單獨兵施加危害等等，不能大意的實例很多，有必要特別注意。尤其是后方部隊更要注意，如有發現以上行為傾向，應當毫不客氣地斷然處決。”*[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5頁。日軍在登陸后的進攻中，一路殘殺中國民眾，特別是制造了駭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不能不說日軍的這些殘暴行為與日軍司令官下達的命令是息息相關的。

在第16條的“關于獲取宣傳材料”一項中，日軍參謀長命令“要盡可能的收集能表現我軍是人道的、支那軍是非人道的實例的照片，并迅速提交給軍部”，*[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10頁。試圖通過媒體宣傳，顛倒黑白，美化其侵略戰爭。

除了以上針對第10軍全體官兵下達的命令外，10月29日，日軍第10軍參謀長又對所有軍官下達了命令，即“軍參謀長對幕僚下達的注意事項”。該文件不僅強調第10軍登陸作戰任務的“重大性”，而且指出“在支那及上海方面，各軍除了作戰之外，還采取了很多政治策略，這是取決于作戰地區的特殊性，是不得已之舉。而當集團(指第10軍)與此全然不同，就是要貫徹純作戰思想，把毀滅性的打擊敵人，一舉扭轉戰局作為軍的全部使命”。*[日]「軍參謀長注意事項 1937年10月25日」、12頁。日軍參謀長所下達的不考慮任何政治交涉的“作戰中心主義”命令，成為登陸后日軍殘暴行為的背后支撐。雖然日軍的金山衛登陸扭轉了陷入膠著狀態的上海戰局，使上海的中國軍隊抗戰陷入了極為不利態勢，然而金山衛登陸也成為日軍開始陷入中國戰場，不能自拔的重要轉折點。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對日軍金山衛登陸相關檔案資料的介紹和解讀，探討了日軍第10軍登陸計劃的出臺、登陸的具體部署和安排，以及登陸的具體過程等以往學界關注不夠的重要問題，同時，也分析了日軍第10軍司令官所下達的命令對作戰中的日軍行為和戰爭性質的影響，從而還原了日軍金山衛登陸的歷史真相。而我們只有了解歷史真相，才能夠從中吸取歷史教訓，更好地展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