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坤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杭州 310027)
明代實行軍籍世襲基礎上的衛所軍制,作為保障兵源的清勾制度是這一軍制的重要組成部分。“清勾”,即清軍與勾軍的合稱。在明代,當衛所軍士出現缺額時,對缺額軍士進行清查,即“清軍”;由軍戶出丁一名到指定衛所服役,叫做正軍,當正軍本人老疾或逃故時,則要勾取其戶下其他丁員或族人補役,此即為“勾軍”。勾軍又分為“根補”與“勾補”:根捉逃軍本人,叫做根補;若因故無法根補逃軍本人或本人死亡,則勾取其戶下其他壯丁補役,叫做勾補。*許賢瑤:《明代的勾軍》,《明史研究專刊》1983年第6期。由于清軍與勾軍往往結合進行,且負責這一工作的官員被稱為“清軍官”,所以在明代的史料中,清軍與勾軍往往被混淆并提,有時就被簡稱為“清勾”。目前學界對明代清勾制度的研究,大多依據傳世史料,偏重于從整體上描述清勾制度的產生、發展、演變及其失敗,這對于從宏觀上把握明代清勾制度有著重要意義。*學界關于明代清勾制度的研究成果主要有吳晗:《明代的軍兵》,《讀史札記》,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社,1979年,第92—141頁;于志嘉:《試論族譜中所見的軍戶》,《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57本第4分,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86年,第635—667頁;曹國慶:《試論明代的清軍制度》,《史學集刊》1994年第3期;顧誠:《談明代的衛籍》,《北京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1989年第5期;許賢瑤:《明代的勾軍》,《明史研究專刊》1983年第6期;馮志華:《明代衛所軍制下的清勾制度》,碩士學位論文,廈門大學,2007年;何慶平:《論明代世軍制下清勾制度的失敗及其原因》,碩士學位論文,東北師范大學,2009年。但現有研究成果涉及清勾制度的細節問題較少,缺乏微觀層面的具體研究。筆者依據在上海圖書館新發現的與明代勾軍有關的史料——《勸忍百箴考注》紙背文獻,試對明代勾軍文冊進行解析,以揭示明代清勾制度的具體細節問題,推動明代軍制研究的細化與深入。
上海圖書館所藏《勸忍百箴考注》為明正統十四年(1449年)周恂如*周恂如,名忱,字恂如,號雙崖,江西吉水人,永樂二年(1404年)進士,宣德年間任工部右侍郎,巡撫江南,正統十四年(1449年)遷戶部尚書,后改工部。景泰年間以工部尚書致仕,有《雙崖集》傳世。刻本,4卷4冊,每卷1冊,共計221葉,其中除第4冊第41葉背面(此處所謂背面是相對《勸忍百箴考注》內容作為正面而言)無文字、無朱印之外,其余紙背均帶公文或朱印。通過查閱得知,刊印該書所用公文紙原應為線裝簿冊形式,現仍可見原裝訂痕跡。在原線訂痕跡附近均刷有紅色長塊,部分紙張上還存有用紙編號,位于原裝訂線以里的位置。印書之時,應是將原來冊簿拆開,并將原紙縱向一分為二,原來的每半葉作為印刷書籍時的一葉使用,公文文字與正面刊印書籍文字成經緯狀,故現存兩葉可以綴合復原為原冊簿的一葉。由綴合后內容可見,每葉原存文字20行,紅色長塊位于完整紙張的首尾兩端。經測量,《勸忍百箴考注》長26.4cm,寬16.5cm,所以原來的冊簿一葉完整紙張應是長52.8cm,寬33cm左右。*此處的長寬是展開后一張完整紙張的長寬,但形成文冊裝訂的時候,須將紙張從中折疊,故原文冊應是長22cm,寬26.4cm。
從內容來看,紙背公文應為嘉靖三十年(1551年)十二月杭州府仁和縣的勾軍文冊,主要涉及核查后的挨無名冊和戶絕名冊兩類,*“挨無”指的是經過查對,原籍并無所勾補軍士的戶籍信息;“戶絕”則是指原籍雖記載有勾補軍士的戶籍信息,但其原籍戶下已經沒有人丁。現各舉一例。
挨無名冊:第2冊卷2第5葉與第14葉可綴合為完整一頁,內容如下:
(前略)
5. 嘉靖貳拾伍年分
6. 挨無名冊
7. 兵部順差浙江紹興府上虞縣知縣汪燁賚單
8. 直隸天津右衛
9. 一名童真兒,第貳橋社人,于洪武肆年蒙靖海候充山東青州右衛,永樂伍年貳月改調天
10. 津右衛后所百戶楊廉總旗趙寬小旗缺下軍,逃;戶丁童輝、童
11. 升、童有補役,逃;戶丁童杲、童月補役,逃;戶丁童先兒補役,嘉
12. 靖貳拾叄年柒月內逃。
13. 前件行據本縣羲和等坊隅壹等都圖里老陳江、黃袍等勘得本軍自發單
14. 到縣,吊查洪武以來軍黃貳冊,逐一挨查,并無姓名來歷,已經結勘伍
15. 次回答外,嘉靖叄拾年柒月內類冊送蒙
16. 浙江按察司副使陳 會審冊開通挨,
17.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汪 會審冊開詳勘通挨,另報
18. 欽差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霍 會審冊開,仰照例通挨造報。隨于本年拾貳月內蒙本縣縣丞黃尚賓
19. 覆勘挨無,具結造冊登答外,節蒙本縣清軍縣丞黃尚賓、劉
20. 淮、顧于道、錢隆清審挨無,理合回答。 (朱色長塊)
文書第5—10行為第5葉紙背所存內容,第11—20行為第14葉紙背所存內容,兩葉紙背字跡相同,內容相關,可以綴合。綴合后為天津右衛童真兒的勾補情況,其勾補結果為經查證“挨無名冊”,即在童真兒的原籍仁和縣的戶口冊中查找不到童真兒的戶籍信息。
戶絕名冊:第4冊卷4第7葉和第18葉可以綴合為完整一葉,內容如下:
1. 嘉靖貳拾捌年分 (朱色長塊)
2. 丁盡戶絕
3. 兵部順差浙江寧波府慈溪縣知縣龔愷賚單
4. 直隸通州左衛
5. 一名沈肆,系浙江杭州府仁和縣東里坊人,洪武貳拾伍年為事問發河南開封府祥符
6. 縣金梁站運鹽,永樂陸年充通州左衛左所百戶連福總旗戴良
7. 小甲周福下軍,故;戶丁沈元補役,宣德伍年肆月逃。在營并無
8. 次丁,合行勾補。
9. 前件行據本縣東里坊肆圖里老張紀等勘得,本軍先于洪
10. 武貳拾伍年為不應事充通州左衛軍,原籍戶下并無丁
11. 產戶籍,永樂拾年除豁,已經結申貳次回答外,先奉嘉
12. 靖貳拾捌年單勾,節蒙府縣清審丁盡戶絕,嘉靖叄
13. 拾年柒月內類冊送蒙
14. 浙江按察司副使陳 會審冊開審戶絕,
15.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汪 會審冊開戶絕無丁審同,
16. 欽差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霍 會審冊開丁盡戶絕。本年拾貳月內蒙本縣黃縣丞清審,本
17. 里已將本軍戶絕緣由,具結造冊登答外,未及次數存單
18. 未繳,節蒙本縣清軍縣丞黃尚賓、劉淮、顧于道、錢隆清
19. 審丁盡戶絕,理合回報。
(后略)
文書第1—10行為第7葉紙背所存內容,第11—19行為第18葉紙背所存內容,兩葉紙背字跡相同,內容相關,可以綴合。綴合后為一完整的通州左衛沈肆的勾補情況,其勾補結果為經查證“丁盡戶絕”,即在沈肆原籍仁和縣的戶籍文冊中,沈肆戶下已經沒有人丁可以勾補。
《勸忍百箴考注》其它各葉紙背,除勾補軍士的姓名、充軍改調來歷不同之外,其余內容基本與上舉兩例相同。由此可見,刊印《勸忍百箴考注》所用文冊應為原仁和縣的勾軍文冊,所載內容為經過核查,原籍或是“挨無”或是“戶絕”的兩類軍士的相關信息。
依據《勸忍百箴考注》紙背文獻,筆者對此勾軍文冊書式進行了復原,復原結果如下:
嘉靖厶年分
挨無名籍
兵部順差浙江厶府(厶縣)厶官賚單
厶衛
一名厶,系(或原籍)浙江布政司杭州府仁和縣厶都(隅、鄉、坊)人,[本軍充軍改調來歷],[接補戶丁狀況],厶年月(逃、故、老疾),名伍見缺,合行勾補。
前件行據本縣羲和等坊隅壹等都圖里老陳江、黃袍等勘得本軍自發單到縣,吊查洪武以來軍黃二冊,逐一挨查,并無本軍姓名來歷,已經結勘伍次回答外,嘉靖叄拾年柒月內類冊送蒙
浙江按察司副使陳 會審冊開通挨,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汪 會審冊開詳勘通挨,另報(或會審冊開本軍曾有勾補,豈應挨無,合研勘實報)
欽差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霍 會審冊開,仰照例通挨造報(或挨無名籍)。隨于本年拾貳月內蒙
本縣縣丞黃尚賓覆勘挨無,具結造冊登答外,節蒙本縣清軍縣
丞黃尚賓、劉淮、顧于道、錢隆清審挨無,理合回答。
一名厶,……
兵部順差浙江厶府(厶縣)厶官賚單
厶衛
……
丁盡戶絕
兵部順差浙江厶府(厶縣)厶官賚單
厶衛
一名厶,系(或原籍)浙江布政司杭州府仁和縣厶都(隅、鄉、坊)人,[本軍充軍改調來歷],[接補戶丁狀況],厶年月(逃、故、老疾),名伍見缺,合行勾補。
前件行據厶圖里老厶勘得,[本軍充軍改調來歷],[接補戶丁狀況],原籍并無以次人丁,亦無贅繼兒男,田糧在里戶籍,厶年除豁。已經結申[次數]回答在官外,厶年厶衛單勾,節蒙府縣清審戶絕,嘉靖叄拾年柒月內類冊送蒙
浙江按察司副使陳 會審冊開戶絕,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汪 會審冊開戶絕無丁審同,
欽差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霍 會審冊開丁盡戶絕。于本年拾貳月內蒙本縣黃縣丞覆審本里,已將本軍戶絕緣由,具結造冊登答外,未及次數存單未繳,節蒙本縣清軍縣丞黃尚賓、劉淮、顧于道、錢隆清審戶絕,理合回報。
一名厶,……
……
該復原書式中第1行“嘉靖厶年分”,所載應為仁和縣接到勾軍清單的年份,現存文書中共見有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至二十八年(1549年)等6個年份,其中嘉靖二十八年這一年份出現過兩次。
第3行“兵部順差浙江厶府(厶縣)厶官賚單”,其中的“單”應指“清軍單”。這種“清軍單”的出現始于嘉靖十一年(1532年),是由原來的“逃故冊”簡化而來。據史籍載:
合行各該衛所,自嘉靖十一年為始,除宣德四年以前逃故軍士,已經題準住勾外,其宣德四年以后,嘉靖十年以前,該勾逃故軍士,不必每年造冊發清,聽本部(筆者按:本部指兵部)定奪軍單式樣,令照式刊刷。備將宣德四年以后,嘉靖十年以前逃故軍士,每名用堅白厚紙填單一張,用印鈐記,隸本部者徑送,隸都司者類送,本部掛號轉發各司、府,照名清勾。仍照舊以司、府、州、縣相屬,攢造底冊一本送部存照。以后年分,止將本年逃故軍士,造冊填單,送部施行。發單者,俱免再造。*王憲:《計處清軍事宜》,《皇明經世文編》卷99《彭王二公疏》卷1,《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5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影印本,第264頁。
文中所謂厶官賚單,即應指此種清軍單。而“兵部順差浙江厶府(厶縣)厶官”,則指從兵部派送清軍冊單的相關官員。此種官員,在嘉靖十一年(1532年)之前,并無特殊限定。據《明會典》載:
(嘉靖)三年題準:凡清軍冊,預分司府,封記本數,候各處進表官員事畢,責令赍回。若日期在前,遇有公差回還,告討腳力者,就便搭配公文,責令帶領。系各省者,布政司交割;系南北直隸府州者,該府州交割。*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影印本,第622頁。
而到了嘉靖十一年(1532年)之后,則對派送清軍冊單官員的身份有所限定。據載:
(嘉靖十一年)又題準:凡賚領軍冊人員,移咨吏部,每季于新升除司府官,及州縣正官,每布政司選委一人,直隸各照巡按地方選委一人,間送過部。將該季所有冊單,盡數給與,順帶前去各省送布政司,直隸送巡按御史,交割轉發清理。*《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22頁。
據此可知,嘉靖十一年(1532年)之后,從兵部領取清軍單派送到地方的官員或為新升除司府官,或為州縣正官,因屬于將冊單順路帶回,故稱“兵部順差”。現存文冊中,所見此類官員有:浙江布政司布政使,浙江按察司按察使、副使、僉事,浙江衢州府、臺州府等府知府,浙江湖州府、金華府等府通判,浙江紹興府、臺州府、杭州府、寧波府、金華府等府推官,浙江杭州府同知,浙江歸安縣、諸暨縣、上虞縣、青田縣、仁和縣、鄞縣、余姚縣、山陰縣、黃巖縣、海寧縣、金華縣、龍游縣、富陽縣、烏程縣、嘉善縣、桐鄉縣、浦江縣、慈溪縣、義烏縣等縣知縣。另有江西臨江府同知陳得、河南按察司僉事戴兩人。其選差范圍嚴格控制在浙江各司府官及州縣正官之中,但江西臨江府同知和河南按察司僉事兩人的存在,說明嘉靖十一年之后仍存在“公差回還……就便搭配公文”的情況,但這種就便差人,也應是限定在司府官及州縣正官之中。另外,在各賚單官員中,許多官員出現過兩次,均是因其所賚清軍單中所載逃故軍士,經過查勘既有挨無,也有戶絕,故該官員賚單分別出現在挨無名冊和戶絕名冊之中。
第4行厶衛,則為出現軍士逃故,需要清勾的衛所名稱。現存文冊中見有騰驤右衛、通州左衛、永清右衛、宣武衛、神武中衛、武驤右衛、義勇右衛、隆慶右衛、保安衛、天津右衛、天津左衛、定州衛、盧龍衛、富峪衛、潼關衛、新安衛、沈陽中屯衛、南京神策衛、南京留守左衛、南京留守右衛、南京錦衣衛、徐州衛、蘇州衛、金山衛、淮安衛、寶慶衛、彭城衛、金鄉衛、處州衛、海寧衛、定海衛、寧波衛、盤石衛、杭州右衛、衢州守御千戶所、山西太原前衛、汾州衛、潞州衛、漢中衛、山東登州衛、萊州衛、任城衛、陜西鞏昌衛、綏德衛、寧夏右屯衛、寧夏群牧千戶所、肅府儀衛司、河南弘農衛、宣武衛、滄州守御千戶所、湖廣銅鼓衛、承天衛、廣東廣州右衛、福建汀州衛、貴州普安衛、云南楚雄衛、大理衛、騰沖衛、云南右衛、木密關守御千戶所、四川小河守御千戶所、中都留守司長淮衛等等。其中,以彭城衛和騰驤右衛兩衛逃故軍士數量最多。
從“一名厶”到“理合回答”或“理合回報”(“挨無名冊”中為“理合回答”,“丁盡戶絕”中則為“理合回報”)為一完整的清勾核查情況說明。現存文冊所載均為被勾補經核查確定為挨無或是戶絕的軍士的相關信息。其中一名軍士“挨無”或“戶絕”的情況說明,又可以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為從“一名厶”到“合行勾補”,此應為轉引清軍單的內容,主要包含被勾補軍士的充軍改調來歷和接補戶丁狀況。此部分內容,挨無名冊和戶絕名冊基本相同。其中所載本軍充軍改調來歷,除少數幾人是因事被問發充軍時間較晚之外,其余絕大部分均是明朝立國前或立國之初即歸附的軍士。接補戶丁狀況,某些記載較為詳盡,詳細記述了每一個接補戶丁的補役年月,但大多記載較為簡略,僅記載了接補戶丁姓名及是否逃故老疾。最后一名戶丁則均記載其逃故或老疾的年月時間,因其也是衛所出現缺伍的時間,故需記載清楚。按,上文引文曾提到,在嘉靖十一年(1532年)將“逃故冊”簡化為“清軍單”時,曾規定:“自嘉靖十一年為始,除宣德四年以前逃故軍士,已經題準住勾外,其宣德四年以后,嘉靖十年以前,該勾逃故軍士,不必每年造冊發清,聽本部定奪軍單式樣,令照式刊刷。”*王憲:《計處清軍事宜》,《皇明經世文編》卷99《彭王二公疏》卷1,《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56冊,第264頁。由此可見,從嘉靖十一年(1532年)開始,宣德四年(1429年)以前已經住勾即停止勾補的逃故軍士將不再被列入清軍單中。現存文冊中,宣德四年(1429年)之前逃故軍士僅見一例,為彭城衛右所軍士凌叄,永樂二年(1404年)故;其余勾補軍士逃故或老疾的年月均為宣德四年(1429年)之后,最早為正統七年(1442年),最晚為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基本與嘉靖十一年(1532年)的規定相符合。政府還在對永樂二年(1404年)亡故的凌叄進行勾補,或是因為其屬于非住勾軍士,即因為各種原因,仍須將其列于勾補的軍士名單當中。但因為文冊內容的限制,其仍被勾補的原因不明。第二部分內容則為仁和縣根據接到的清軍單進行勾補核勘的情況回報。此部分內容在挨無名冊和戶絕名冊中有所不同,不同之處主要有二:其一,戶絕名冊中,回報內容中多出了對本軍充軍、改調來歷及接補戶丁情況的說明,此說明系根據州縣軍黃冊記載核定,大都比清軍單所載更為詳盡;而挨無名冊中因州縣未找到本軍相關戶籍記載,故無此部分內容。其二,結勘次數不同,在挨無名冊中,不論州縣接清軍單年份為何年,也不論軍士逃故時間為何年,其結勘次數均為固定的五次,由此可知,在明代勾軍過程中,州縣在某一年核查挨無名冊的軍士,其結勘次數是固定的;而戶絕名冊中,結勘次數有所不同,根據軍戶戶絕開豁時間,在核查中,結勘次數從3次到40次不等。
另外,在挨無名冊的此部分中還提到:“前件行據本縣羲和等坊隅壹等都圖里老陳江、黃袍等勘得本軍自發單到縣,吊查洪武以來軍黃二冊”,其中的軍黃二冊應是軍冊和民黃冊兩者的合稱。《明會典》載:
(成化)十一年題準:各處清軍御史,及兵部委官,督各衛所,將原管旗軍,不分見在、逃故,備開充軍改調來歷,并節次補役姓名,每布政司、每直隸府攢造一處,各一樣二本送部。一本存留備照,一本送御史查對。……以后遇發到清勾文冊,只將前冊查對清理。
又令各處清軍御史,將兵部發去各衛所造報旗軍文冊,對查軍民二冊,以防欺隱。其冊,府、州、縣各謄一本,備照。*《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19頁。
據此可知,在核查過程中,相關人員需將兵部發到的清軍單對照府、州、縣之前所藏軍冊及民黃冊,進行查對勾補。
在清勾過程中,負責清勾的人員主要包括“里老”“浙江按察司副使陳”“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汪”“欽差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霍”及清軍縣丞等。其中,“巡按監察御史霍”即為主管清勾事務的“清軍官”。關于明代“清軍官”的設置演變,徐賢瑤《明代的勾軍》一文曾有過詳細考證,大體而言,宣德以前“清軍官”是由各衛所自行差遣旗軍擔任,后來因為“衛所勾軍,州縣多不以實,無丁之家誅求不已,有丁之戶行賄得免”,為了肅清這種弊端,宣德以后就時常派遣給事中、御史到各地清軍。一般南北直隸及十三布政使司均由御史負責,而專門負責清勾的御史,就稱“清軍御史”。“清軍御史”的派遣,始于宣德元年(1426年)十一月,到萬歷二年(1574年)閏十二月“罷差清軍御史”結束。各地的清軍御史“例不常設”,常由巡按御史或是巡按監察御史兼理。*許賢瑤:《明代的勾軍》,《明史研究專刊》1983年第6期。此文冊中,即由巡按監察御史兼理清軍御史。而各地方的清軍官,則主要包括布政司的布政使、參政、參議;按察司的副使、僉事;以及府、州、縣的清軍同知、縣丞等人。其中,按察司的副使又被稱為清軍副使;而布政司的右布政使,則是從嘉靖三年(1524年)之后,開始專門負責相關清勾軍士事務。
從文冊內容來看,《勸忍百箴考注》紙背文獻應為杭州府仁和縣的勾軍文冊。明代勾軍最主要的依據即是清勾冊籍,因此政府極為重視相關冊籍的編造。據《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條載:
國初令衛所有司,各造軍冊,遇有逃故等項,按籍勾解。其后編送有式,赍送有限。有戶口冊,有收軍冊,有清勾冊。*《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18頁。
其中所謂戶口冊,即指“軍黃冊”,洪武十六年(1383年)明太祖朱元璋“命給事中潘庸等,及國子生、各衛舍人分行天下都司衛所清理軍籍”,*《明太祖實錄》卷156“洪武十六年九月戊辰”條,《明實錄》第1冊,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影印本,第2434頁。至二十一年(1388年),乃詔:“自今衛所,以亡故軍士姓名、鄉貫編成圖籍送兵部,然后照籍移文取之,毋擅遣人,違者坐罪。”尋又詔:“天下郡縣以軍戶類造為冊,具載其丁口之數,如遇取丁補伍,有司按籍遣之。”*《明太祖實錄》卷193“洪武二十一年八月戊戌”條,《明實錄》第1冊,第2907頁。這是明代編造全國軍黃冊的開始,“軍黃冊”包括了衛所編造的“逃故冊”和郡縣編造的“軍戶戶口冊”。
“收軍冊”是記載各地軍戶出丁到相關衛所服役的登記冊。“清勾冊”則包含兩種冊籍,一種是衛所編造的缺伍軍士名冊,即“清軍文冊”,用于按籍勾取;一種是州縣所造“勾軍文冊”,即對勾軍情況的回答說明。據上文復原書式中“理合回答”“理合回報”等語,可以判定刊印《勸忍百箴考注》所用文冊應即嘉靖三十年(1551年)杭州府仁和縣勾軍文冊。此勾軍文冊的發現,對于研究明代的清勾制度具有著重要意義:
首先,其提供了明代州縣編造勾軍文冊的實例,還原了明代縣級勾軍文冊的諸多實相,彌補了清勾制度相關史籍的缺失。許賢瑤先生曾指出:明代清勾冊籍的編訂始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編訂“逃故軍冊”,但宣德之前,并未制定嚴格的勾軍條例,故而當時軍戶逃避軍役的方式主要是賄賂衛所旗官。而宣德初年之后,經過兩次全國性大規模清軍,明政府開始施行嚴格的勾軍條例,此時通過行賄旗官避役的方式已不易實行,故而軍戶開始轉為通過買通里胥更改冊籍的方式來逃避軍役。*許賢瑤:《明代的勾軍》,《明史研究專刊》1983年第6期。周經*周經,字伯常,天順四年(1460年)進士,成化年間歷任侍讀、中允,后晉升太常少卿兼侍讀。弘治二年(1489年)升禮部右侍郎,后改調吏部左侍郎。弘治九年(1496年)任戶部尚書,正德三年(1508年)任禮部尚書,正德五年(1510年)故,追贈太保,謚號文端。引文出自其任吏部左侍郎時所上書內容。曾言:
清軍之弊,洪熙以前在旗校,宣德以后在里胥。弊在旗校者,版籍猶存;若里胥,則并版籍淆亂之。*張廷玉等:《明史》卷183《周經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858—4859頁。
為了清除這種積弊,明政府極為重視清勾冊籍的編訂。《明會典》卷155《冊單》中即匯集了各種清勾冊籍的編寫規定,包括洪武年間的“逃故冊”“軍黃冊”,宣德十年(1435年)開始編訂的包含舊管、新收、開除、實在、清勾五項內容的“花名冊”,正德六年(1511年)根據老黃冊編訂的“格眼圖冊”,嘉靖十年(1531年)的“總會軍冊”,嘉靖十一年(1532年)的軍單,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開始編訂的“兜底冊”“類姓冊”“類衛冊”,萬歷元年(1573年)開始編訂的“簡明清冊”等等。關于這些清勾冊籍,學界已有研究中多有提及,筆者在此不再贅述。但總的來看,上舉各種冊籍均屬于兵部或衛所、府司編造的清軍文冊,主要記載各軍籍貫、充軍改調來歷、繼補戶丁狀況等,而對于清勾過程中州縣所造勾軍文冊,則記載較少。《明會典》卷155載:
嘉靖元年(1522)題準:凡各司府回答勾軍文冊,照軍衛文冊例,限次年五月到部,違限者照例究問。*《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21頁。
此處僅記載了司府勾軍文冊的繳部時間,對于其編寫樣式及內容則未記載。
另,《明會典》還載:
凡各司府將清解過軍丁,獲有批收者,類造開注小冊,每布政司、每直隸府各一樣二本;其兩京各衛所、都司,將所屬衛所解到軍丁,及出給批收年月,類造小冊,分別司府,亦一樣二本,俱付各該進表官赍送兵部,一本存照,一本同取到京衛給過批收冊封固。*《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冊單》,《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21頁。
此處所提到的類造小冊,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勾軍文冊,但它是關于勾追到了繼補戶丁之軍戶的回答文冊,對于清勾中挨無或戶絕的軍戶回答文冊則未記載。而《勸忍百箴考注》紙背文冊正是明代縣一級行政機構編訂的關于勾軍中,經查證為“挨無”和“戶絕”兩類軍戶的回答文冊,可以補充史籍記載的缺失,并且據此可對明代嘉靖三十年(1551年)左右的縣一級勾軍文冊的編寫內容要素進行分析確認。
通過上文復原書式可見,這一時期明代縣級關于“挨無”和“戶絕”兩類軍士的勾軍文冊是以接到兵部清軍單的年份為綱編寫,每年份下分列“挨無名冊”和“丁盡戶絕”兩目,每一目按照各官賚送清軍單編寫,清軍單下又按照衛所分別記錄逃故軍士情況。其大體編寫綱目為:年份——挨無或戶絕——某官賚送清軍單——衛所——逃故軍士。在記載逃故軍士相關情況時,則是先抄錄清軍單中逃故軍士充軍改調來歷、繼補戶丁及最后一名服役軍士的逃故年月,之后再填寫本縣里老勘核情況及向清軍官回報情況。這無疑深化了人們對明代清勾冊籍編寫的認識和了解。
其次,此勾軍文冊反映了明代清勾程序的具體細節,有助于人們對明代清勾制度的微觀認識。關于明代清勾程序,何慶平《論明代世軍制下清勾制度的失敗及其原因》一文,曾從制定軍籍圖冊、對清勾官吏的考查、重點查對衛所軍士和文冊等三個方面,對其進行了大體勾畫;*何慶平:《論明代世軍制下清勾制度的失敗及其原因》,碩士學位論文,東北師范大學,2009年。馮志華《明代衛所軍制下的清勾制度》一文,在探討明代清勾制度的演變過程時也對其有所論及。*馮志華:《明代衛所軍制下的清勾制度》,碩士學位論文,廈門大學,2007年。但這些討論都屬于宏觀描述,對于清勾過程,尤其是勾軍過程中具體程序的細節則未加涉及。關于勾軍程序,《金華縣志》中有相關記載:
國初,軍役多取于歸附、投充之眾,其后又多以罪謫發。本縣各都、圖軍戶見在共二百三十戶,俱有籍冊可查。其清理之法,有因逃故而解補者,有戶無壯丁而以幼丁紀錄者,有原逃不在而挨解者,有在營有丁而解查者,有丁盡戶絕者,有挨無名籍者,有改調別衛而誤勾者,有同名同姓而冒勾者,有分析在前而充軍在后、充軍在前分析在后者,有以義男、女婿而冒替者。每年本縣拘各里里老清審具結造冊送府,本府又行清審造冊送清軍御史及布、按二司查照。其應解者,本縣就僉里長押解,取具批回付卷。*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原編第22冊《浙江下》,《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59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影印本,第92—93頁。
據此,再結合上文復原書式及其它相關史籍記載,基本可還原明代的清勾流程。清勾之時,先由各衛所將逃故軍士填寫清軍單呈繳兵部,之后兵部順差司府官或是州縣正官將清軍單派送各布政司(直隸送巡按御史),再由布政司分發到縣。各縣在接單之后, 召集里老核勘洪武以來軍黃二冊,根據核查情況,編寫各種類冊呈送本府。所謂類冊,即不同類目的文冊,據上引《金華縣志》內容可知,此時編造的類冊包含因逃故而解補、戶無壯丁而以幼丁紀錄、原逃不在而挨解、在營有丁而解查、丁盡戶絕、挨無名籍、改調別衛而誤勾、同名同姓而冒勾、分析在前而充軍在后或充軍在前分析在后、以義男女婿而冒替等幾類。本府將類冊依次送呈按察副使、布政司右布政使及清軍御史清審。再之后,無繼補戶丁可解者,由縣里清軍縣丞等人再次核勘之后,造冊回答。其應解者,則由本縣就僉里長押解,取具批回付卷。同時,各司府還要將清解過軍士類造小冊一樣二本,呈繳兵部。由此亦可見明代清勾在制度規定上之嚴密。
最后,該勾軍文冊中關于軍戶充軍改調來歷的記載,證實了明代清勾冊籍中出現錯訛、作弊的現象,有助于研究明代清軍失敗之因。明代清勾制度,雖然規定嚴密細致,但成效并不理想,總體上看屬于一種失敗的軍事制度。成化十一年(1475年)頒布的清軍賞罰條例記載:
凡清軍以十分為率,能清出三分以上,不枉平民者,御史及兩司官,兵部奏請獎擢;府、州、縣官量加俸級。*《大明會典》卷155《兵部三十八·清理》,《續修四庫全書·史部》第791冊,第617頁。
清軍清出十分之三,即可受到獎賞,但絕大部分省份僅能清出十分之二或者不到十分之一。弘治六年(1493年),馬文升任兵部尚書時,曾統計各省清軍結果,以十分為率:
陜西約有三分以上,云南、貴州、湖廣二分以上,廣東、(廣)西、山東、(山)西、江西、四川、福建、河南、北直隸俱不及二分,浙江、南直隸俱不及一分。*《明孝宗實錄》卷73“弘治六年三月乙酉”條,《明實錄》第7冊,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影印本,第1371頁。
由此可見明代清軍效果之差。
清軍效果不理想,雖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明代軍役最苦,軍戶紛紛設法逃避,但清勾冊籍的混亂和錯訛,也是清軍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馬文升在弘治元年(1488年)的奏疏中曾言:
惟我太祖高皇帝創制之初,設衛籍兵,天下之軍共有數百萬,即今百十余年,而逃亡死絕者過半。蓋由里老埋沒而無冊籍之可查,衛所作弊而無文卷之可憑。雖有清軍御史,而清出者百無二、三……*馬文升:《端肅奏議》卷3《足兵戎以御外侮》,《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2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736頁。
弘治十一年(1493年),兵部郎中何孟春也在《應詔陳言疏》中對由冊籍錯訛造成的清軍不易,有過詳細論述,其言:
軍固不易清也。清軍官異境之人,在任不久,豈能備知本軍充調來歷。里書作弊,動曰文冊無稽,故紙千百之中,輾轉查閱,幸得查出一、二,起解之際,又非親丁。即解親丁,亦不得正妻同解,所解去者,乃其義男、女婿,及臨期掠賣之妻婢。此類到衛,其有不逃者乎?*何孟春:《應詔陳言疏》,清高宗敕選:《明臣奏議》卷9,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62頁。
由此可見,清勾冊籍的正確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清軍的效果。以往我們僅能根據傳世史籍記載,知道明代清勾冊籍中存在各種錯訛、作弊現象,但未有更進一步清晰、具體的認知,而《勸忍百箴考注》紙背的勾軍文冊則為我們提供了這方面鮮活、具體的實例。例如,第2冊卷2第15葉紙背所載彭城衛軍士沈旺充軍改調來歷為:
1. 一名沈旺,系浙江杭州府仁和縣清和坊人,丙午年孫院判下充軍,洪武拾肆年改
2. 河南左護衛,永樂拾玖年起取赴京,洪熙元年開設本衛后所先百
3. 戶田寬總旗殷旺小旗陳受、今百戶曹英下軍,弘治伍年陸月□□。
4. 營無次丁,合行勾補。
(后略)
文書中的“丙午年”應指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此時沈旺從軍,若假定他當時有15歲,則到弘治五年(1492年),其起碼應在140歲以上。這種不符合常理的記載還見于第3冊卷3第10葉紙背所載神武右衛于勝的從軍來歷,其文云:
(前略)
5. 神武右衛
6. 一名于勝,原籍浙江杭州府仁和縣似蘭隅人,洪武貳年叄月內歸附華山衛,洪武
7. 拾陸年叄月內改西安左護衛,宣德伍年正月內改調神武
8. 右衛右所百戶陳松總旗缺小旗趙臨川下軍,嘉靖貳拾□
9. 年玖月內逃。在營挨無次丁,合行勾補。
(后略)
洪武二年(1369年)于勝歸附華山衛,也同樣假定他當時有15歲,則到“嘉靖貳拾”幾年,按最早的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算,其此時也已經188歲左右,絕不可能被記錄為“仍逃”,其記載必有錯訛。
又如,第1冊卷1第46葉紙背所載南京神策衛沈翰,其充軍改調及繼補戶丁記載為:
(前略)
5. 南京神策衛
6. 一名沈翰,系本縣在城升平坊人,丙午年湯大夫下歸附從軍,充前羽林左衛軍,洪
7. 武拾陸年為年深軍并升今本所先百戶劉斌下小旗,洪武□□
8. 玖年故;曾伯祖沈蠻兒仍并小旗,永樂柒年征進西洋等國□,□永
9. 樂拾肆年升總旗,宣德拾年故;曾祖沈彥良暫役,殘疾;祖□
10. 仍并總旗,天順貳年故;祖沈旺補并總旗,弘治拾肆年老;將父□
11. 剛補并總旗,年老;將沈輔補并總旗,故;將男沈僧保,年叄歲具□□
(后缺)
從記載內容來看,沈翰在洪武年間故去后,其曾伯祖父承襲其小旗一職,并升任總旗,之后其曾祖、祖□、祖父、父親等人分別承襲總旗一職。據史料記載,不論是軍役的勾補還是武職的承襲,一般均是由上到下,即由兄到弟或由父到子進行勾補或承襲,未見有父祖輩承襲子孫輩武職的記載,且承襲子孫輩武職的父祖輩,其年齡一般也比已故去的子孫輩的年齡要大,這不符合情理,此處記載應存在錯訛。
此勾軍文冊中的軍士充軍、改調來歷,均是抄錄自兵部清軍單,兵部清軍單則是由各衛所制定,故此類錯訛的產生應是因衛所制定清軍文冊有誤。由此可見,雖然明代制定了嚴格的清勾條例,政府也極為重視清勾冊籍的編造,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相關條例和制度并未得到徹底執行,尤其是冊籍在編造過程中錯訛頗多。這些錯訛的產生可能是由于年久日深、戶籍不易厘清的緣故,也有極大可能是冊籍編造吏員的作弊所致。但不管怎樣,由清勾冊籍錯訛之離奇,也可見清軍之不易。
除了以上三點之外,此勾軍文冊對于研究明代衛所軍戶的充軍、改調來歷,衛所的演變等,也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例如,明代軍戶的來源主要有從征、歸附、謫發三種,彭超先生《從兩份檔案材料看明代徽州的軍戶》一文,曾根據徽州文書中的祁門鄭氏《英才公租簿》和休寧縣《三十都三圖絕、活軍戶名冊》兩份材料,分析指出明代徽州地區的軍戶多為“謫發”,“從征”“歸附”較少。而此勾軍文冊中所載各軍充軍來歷則多為“從征”“歸附”,“謫發”反而極少,顯示出與徽州地區明顯不同的特點,據此也可對明代浙江地區的軍戶來源有一個明確認識。但限于學力和篇幅,在此不再一一展開論述。
總之,明代的清勾制度雖然是一種失敗的軍事制度,但它畢竟是明代軍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其展開探討,可以深化對明代軍制的認識與研究。上海圖書館所藏《勸忍百箴考注》紙背的嘉靖三十年(1551年)杭州仁和縣勾軍文冊,是明代縣一級行政機構編訂的關于勾軍中“挨無”和“戶絕”兩類軍戶的回答冊,提供了有關明代清勾制度的諸多不見于傳世史籍記載的新信息,也開拓了明代清勾制度研究的新視野,更有助于明代軍制的微觀化研究。本文結合明代軍制,在復原該文冊的基礎上,僅對其文獻價值進行了簡要分析,意在拋磚引玉,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學者投入到對這批珍貴史料的研究之中,推動明代軍制研究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