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的新局與新時代

葛紅亮

吳廷覺與昂山素季不僅交集頗多，而且在民盟長期的斗爭過程中也漸趨成長為昂山素季不可多得的、值得信賴的親密戰友。

3月15日，緬甸聯邦議會舉行全體會議，投票選舉下一屆政府總統、副總統。結果，由緬甸全國民主聯盟推選的資深成員、現年69歲的吳廷覺以最高票數360票當選總統，民盟提名的另一名總統候選人吳亨利班提育則當選為第二副總統，軍方提名的吳敏瑞當選為第一副總統。至此，民盟新政府已經基本成形，而這也標志著緬甸即將正式步入了“民盟時代”，顯然這對于緬甸來說無疑是新的時代。

深受昂山素季信任

新任總統吳廷覺此前長期作為民盟領袖的助手，“幫了昂山素季不少忙”，因此深受她的信任。2010年11月13日，昂山素季最終結束軟禁，其后在家門口向記者發表了講話。在記者拍到的現場講話照片中，昂山素季手扶紅色圍欄，而站在她右手邊的正式新當選的緬甸總統吳廷覺。自此，他一直被稱為“獲昂山素季信任的右手邊男人”。此外，吳廷覺還有多個標簽，這些標簽無不聚焦于他與昂山素季在工作中的緊密聯系和深切友誼，它們是：老同學、密友、事業伙伴……，而筆者在就緬甸新總統接受記者采訪時也給出了一個標簽——“親密戰友”。

回望過去，吳廷覺與昂山素季之間確實存在著很多交集。吳廷覺的年齡比昂山素季實際僅小了一歲多，而在高中時代，吳廷覺和昂山素季就成為了校友，均在當時的仰光衛理公會高中就讀。20世紀70年代，吳廷覺在獲得仰光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后不久即遠赴英倫留學，此時同樣身處倫敦的昂山素季則剛剛與牛津大學教授邁克爾·阿里斯結婚。1988年，民盟成立，隨后在1990年首次贏得大選的勝利，而軍政府對此次大選結果的否定在使緬甸政治發展遭致重大倒退的同時，也促使民盟的發展面臨著生死存亡的危境。然而，恰是在這一背景下，原本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吳廷覺毅然加入了民盟和投身到追隨昂山素季及致力于緬甸政治發展的大潮中。

據吳廷覺的老朋友覺梭敏介紹，吳廷覺和昂山素季在政治上形成密切合作的關系始自2000年。當時，包括昂山素季和覺梭敏在內的10名民盟成員準備秘密前往緬甸曼德勒參加一場集會，恰巧負責開車將昂山素季送到仰光火車站與其他成員會合的人正是吳廷覺。由于察覺氣氛不對，吳廷覺始終守在昂山素季的身邊以保護她的安全，但最終包括吳廷覺在內的民盟黨員均被軍政府關押了四個月，而昂山素季則再度被軟禁。在昂山素季軟禁期間，吳廷覺則充當著她與外界聯絡的極少數幾個人之一。可見，吳廷覺與昂山素季不僅交集頗多，而且在民盟長期的斗爭過程中也漸趨成長為昂山素季不可多得的、值得信賴的親密戰友。

不僅有能力，還有人脈

雖然從昂山素季的角度來看，吳廷覺憑借公私方面與她存在的親密戰友關系，成為其本人之外最可能勝任總統職位的人選，但除昂山素季的肯定外，吳廷覺本身具有條件也相當重要，而這些條件也在某種意義上構成了軍方和緬甸其他方面能夠接納吳廷覺的關鍵因素。這些條件具體包括個人能力、家世背景與人脈關系。個人能力方面，吳廷覺畢業于緬甸最高學府仰光大學，20世紀60年代先后獲得了經濟學學士和碩士學位。隨后他轉入仰光大學計算機中心學習計算機編程與分析，1971年至1972年到英國倫敦大學計算機學院深造，回國后取得了計算機碩士學位。畢業后，他先后在緬甸工業部下屬重工業公司、計劃和財政部下屬對外經濟關系司工作過。

不僅如此，他本人還是一名作家，曾以筆名德拉班和“孟族戰士”發表非小說類政治文章。在民盟內部，2012年起吳廷覺出任一個慈善基金會高管的職位，而這個基金會則以以昂山素季母親名字來命名。鑒于此，無論從學識抑或閱歷，吳廷覺的個人能力顯然頗受各方認可。

再有就是人脈關系。拋開昂山素季在民盟內部的關系，吳廷覺與民盟也有著非常深厚的淵源，可謂是一位民盟資深成員。吳廷覺的父親，吳溫，是緬甸知名的作家、詩人，更是民盟主要元老之一。出身于書香世家的吳廷覺還有一位“門當戶對”的妻子——杜素素倫，而她的父親也是民盟的創始人之一，她本人則是昂山素季的“閨蜜”及在民盟內任職中央委員會和擔任人民院國際委員會主席，甚至曾是外界認為昂山素季可能推選的總統候選人之一。可見，吳廷覺其人在民盟內部根基和閱歷并不淺。

此外，吳廷覺也并未因其其兼具學者和民盟精英的身份而有所“高調”，是一位行事相當穩健之人，長期從事社會公益活動的他沒有政治和形象污點，不僅得到了軍方的尊重和認可，也廣為緬甸社會各界肯定。

作為昂山素季“右手邊的男人”，吳廷覺頗受信賴，也因其自身學識、能力與品格，廣受各方接待。這使其作為民盟推選的總統候選人能夠被接受，也是未來民盟執政時代昂山素季應對內外挑戰的重要基礎。

民盟：內外乾坤，領袖玩得轉？

民盟如今仍舊無疑是緬甸時局的聚焦點，只是其角色如今已經發生了改變。民盟角色的轉變與新總統的誕生在開啟緬甸民盟時代的同時，也無疑考驗民盟的領袖——昂山素季，其能否在緬甸局勢中掌握乾坤并將其長期以來堅持的政治理念轉化為治國理政的方針、路線以期推動緬甸的國家發展、民族和睦，將成為內外各方關注好的焦點。

在緬甸時局中，昂山素季作為民盟的領袖，應是民盟最高權力的掌握者，但筆者以為，民盟內部的問題同樣不可小覷。首先是昂山素季的領袖角色與緬甸憲法規定的最領導人吳廷覺之間的關系。尚在民盟贏得大選之初，昂山素季即已經宣布，她將成為高于總統之上的人，似乎大有“垂簾聽政”之意。鑒于此及考慮到昂山素季在緬甸政治中的角色、地位，牛津大學緬甸問題專家沃爾頓在接受周末畫報采訪時以極為肯定的語氣表示，誰當總統并不重要，真正掌權的仍是昂山素季。

或許，在緬甸當前特殊的政治環境下，吳廷覺與昂山素季間可以一種“一個臺前施政、一個幕后掌舵”的互動模式來實現民盟的完美執政。這種模式具體戰線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吳廷覺準確領會昂山素季和民盟高層的政策決策并堅決予以執行;另一方面，憑借自身的政治見地和經濟學背景，吳廷覺可以為緬甸社會和經濟發展提供專業化的意見和建議，更好地推進緬甸民主轉型。基于此，甚而有評論認為二者相輔相成、互為助益。但是吳廷覺和昂山素季間的友誼形成于民盟在野時期，而這一“親密戰友”關系能否很好地延續并有益于民盟執政，卻也有賴于時間的檢驗。在復雜的局勢中，他倆關系可塑性仍然不容低估。

其次是民盟內部老一代與青年人之間的關系問題。近年來，年長派和青年派在原本隔閡基礎上，更是時有不同意見出現，而他們之間的關系又面臨著其他不同利益群體的各種影響。鑒于此，昂山素季的意見在民盟內外未必可以引起全然一致的同意。

接下來，緬甸時局中昂山素季面臨的最直接考驗就是如何以切實的行動向選民兌現承諾。眾所周知，“求變”的心理是選民選擇民盟的最重要原因，民盟也才由此獲得了絕對優勢的選票。近年來，在登盛政府的改革舉措的推動下，緬甸政治、經濟、社會、民族和解和外交等多方面已經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改變與進步。那么，在此基礎上，昂山素季如何推進各方面的持續、深化改變很值得關注。一是，昂山素季接下來重點尋求改革突破的方向在哪兒？關于這方面，昂山素季去年11月曾接受我國新華社專訪，她談到：“常有人問我，是政治優先，還是經濟優先？我說，分開做不行。我們國家是非常需要改革的國家。人民支持民盟，實際上是人民需要改變。因此，經濟方面要做，政治方面要做，社會方面也要做。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的還有和平進程，也需要去推進。”這樣看來，全方位的改革無疑是民盟施政的方向。

二是，在軍方仍然控制議會25%議席及掌握內閣國防、內政和邊境事務的前提下，如何開展與軍方的合作以推動國家發展計劃的落實勢必考驗著民盟，而雙方對彼此利益的認同和協調及如何看待彼此加強合作的空間大小，無疑是影響民盟施政效果的關鍵。

再有，正如昂山素季自己所言，“非常重要的還有和平進程”，民族和解問題能否得到解決也在很大程度上考驗著她的智慧。鑒于武力解決并非民族和解的合適路徑，登盛政府一直致力于從政治層面來解決民族問題。通過努力，登盛政府與八支少數民族武裝簽署了全國停火協議，實現了和解。然而，還有更多的少數民族武裝尚未簽署停火協議。在這一問題上，昂山素季強調民族和解的全面性和非暴力，她認為：“如果搞暴力，那將不利于國家的穩定。因此，我們提出協商討論，這是最好地實現人民愿望的方法。我們國家要展示的是，穩定是可以實現的。”由昂山素季參與的民族和解談判已經在年初開啟，但真正實現和解與和平仍任重道遠，而這無疑考驗著民盟的領袖。

民盟新政府的對外政策與大國游戲

由于軍政府的統治，緬甸長期處于對外開放水平不高的狀態，更被視為東南亞的“特殊國家”。然而，由于其特殊的地緣位置，在緬甸始終不乏大國競爭與博弈的身影;而近年來，隨著緬甸國內改革進程與對外開放的不斷發展，美國、日本日漸將其視為對華戰略考慮的前沿，美國奧巴馬政府視緬甸的改革為其“和平演變”的勝利，日本更是延續傳統做法，不斷加強政治、經濟投資，期望擴大在緬甸的影響力。鑒于此，民盟新政府上臺后勢必在對外交往層面首先面臨的就是日益發酵的大國競爭關系

總結登盛政府的對外交往特點，可以看出，依托東盟、融入國際社會與在大國間保持微妙平衡是三方面突出特征。據昂山素季及其政黨不多的表態和行動來看，既有的對外方針也或許難以出現大的轉變，在對待大國競爭方面與大多數東南亞國家一樣持有相對平衡的政策。雖然如此，長期被打上西方烙印的民盟如何處理與西方國家間的關系，又如何對待近鄰中國仍值得仔細考察。

登盛政府雖沒有被貼上“親西方”的標簽，但其有益拉開與中國的距離而通過地區、國際平臺拉近與西方國家關系的做法，一度使其成為地區國際政治的焦點，更是引發了中國國內媒體、民眾及部分學者的喧鬧。如今，隨著民盟通過選舉上臺，緬甸作為地區“特殊國家”的意味漸趨不再濃厚，國家利益——緬甸需要什么，顯然正在成為民盟新政府開展對外交往的根本，而作為知識分子和國家精英的民盟高層對此顯然是再熟悉不過。

緬甸全國民主聯盟主席昂山素季與緬甸新一屆總統吳廷覺。

至于中緬關系，登盛政府時期已經實現了“常態化”轉變，而向來務實的昂山素季及民盟在對華政策方面勢必難有大的調整。作為緬甸的重要鄰居，中國長期在緬甸國家未來建設發展紅發揮著重大作用，是緬甸第一大貿易伙伴與實施海外引資的重要對象，而且還在緬甸國家穩定與民族和解進程推進中扮演關鍵角色。不僅如此，昂山素季所發表的對華務實言論及中國政府對她的禮遇也都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中緬關系在步入“常態化”后難以再有大的波折。新總統吳廷覺也有與昂山素季類似的態度，他對中國文化與經濟發展興趣濃厚。如今，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已經揚帆起航，這雖然也是登盛政府與中國達成的共識，但在落實及在民間推動方面，無疑還需要民盟新政府與中國進行更多的努力與開展更密切的友好合作。

（本文作者為察哈爾學會研究員，供職于廣西民大東盟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