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無名氏,原名卜乃夫。他的小說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曾風靡一時,尤其是《北極風情畫》、《塔里的女人》 曾一度造成“洛陽紙貴”。之后他又用多年時間構筑了一部文學巨作——《無名書稿》。和傳統的浪漫主義相比,無名氏的小說又有自己的特色,他的浪漫主義小說帶有西方現代主義的意味。本文主要從他的小說中透露的對生命本質的探尋,浪漫深刻的愛情體驗以及綺麗狂歡的語言這三方面來探討無名氏小說的浪漫主義特色。
關鍵詞:無名氏小說;浪漫主義;生命本質;愛情體驗;語言
作者簡介:馬彩霞,女,1992年1月出生,遼寧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5-0-02
在文學史上對于無名氏小說的評價、文學定位莫衷一是。有人認為是“新鴛鴦蝴蝶派”,把他的小說定位于傳統的言情小說中。有人把他的小說稱之為“新浪漫派”或是“浪漫主義兼容現代主義”等等。無論如何定位,小說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綺麗炫彩的語言風格、夸張繁復的意象、主觀情感的宣泄等等這些都使他的小說蒙上了浪漫主義的面紗,但在浪漫主義的面紗下對宇宙人生,對生命的哲理性思索使之不再是純粹的浪漫主義。
中國自古以來的文學作品中就充滿著浪漫主義色彩,在五四之后,浪漫主義的作品更是層出不窮,比如前期創造社的作家們吸收了歐洲的浪漫主義文學思潮,主張“為藝術而藝術”,他們的作品中大都側重自我表現,個性化突出,并且作品中流露出濃厚的抒情色彩和感傷情調.然而在三四十年代,在戰爭的陰影下浪漫主義發展趨于緩慢。京派的文人們都以自我的方式試圖遠離政治現實,在對現實主義的描述中融合了浪漫主義的抒情,但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和諧勻稱的美。與他們不同的是以徐訏、無名氏為代表的所謂的“后期浪漫派”,他們的小說給人一種不和諧的美,這些主要是由于他們的小說試圖在表面的浪漫主義下融入對人生社會的理性的思考。
傳統的浪漫主義強調作家的個性自由,主觀感情的豐富以及作品中憂郁感傷的情調。在無名氏的小說中,當然也不乏這些。他的小說之所以和以往的浪漫主義有所不同,在于在他的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到西方現代主義的端倪,他在傳統的浪漫主義的基礎上借鑒了現代主義的藝術手法,這主要表現在感性的情感下對生命本質的探尋,浪漫凄美的愛情中深刻的心理體驗以及綺麗狂歡的語言,從主題到情節再到語言都比傳統的浪漫主義提高一個層次。
一、對生命本質的探尋
在無名氏的小說中,“生命”意識經常出現,作者毫不掩飾地用諸多的語言去贊美生命,并且孜孜不倦地去探求生命的本質。在對生命本質的追尋過程中,不僅帶有濃烈的主觀性的浪漫的色彩,在這浪漫的表層之下又透露出自己對生命的哲理性的深思。他認同柏格森的生命哲學,認為生命不是物質,而是主觀的、非理性的、生生不息的生命沖動,有了這種生命沖動,世間萬物才會不斷發展變化,為此他在小說中不斷地去追尋,破滅后再追尋,這種主觀的執著的對生命的追尋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憑借驚人的意識在宇宙中去探求其奧秘。
在《無名書初稿》的第一卷《野獸·野獸·野獸》一開始就寫到了印蒂的離家出走,原因則是要去尋找他所認為的生命中最可貴的東西。在他積極地追尋過程中,卻遇到了一系列的打擊,孤獨和迷茫始終伴隨著他,但他從未放棄。從印蒂的人生軌跡來看,他一直處于“追尋—破滅—再追尋”的過程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始終固執地追求生命的本質意義,這又和西方的浮士德不斷地追尋有異曲同工之處。無論是西方宗教還是東方哲學在印蒂也就是作者看來都不是人類理想的生存方式,只有東西方的融合才是人間之大同。在無名氏的作品中我們始終能夠看到一個意象,即“大自然”,生活中一切的大是大非問題最終都能夠在自然中得到解決。而在這里代表自然的就是作品中時常出現的“華山”。
不僅僅印蒂最后是在華山中頓悟,在無名氏的愛情小說《北極風情畫》和《塔里的女人》中,“華山”也有著非同尋常的作用。小說都是以“華山”始,以“華山”終。無論是作者,還是作者筆下的主人公,都把自然作為心中最終的圣地。把對現實生活的不如意宣泄給自然,在自然中尋求力量來使得自己擺脫世俗的煩惱,此時的生命只有和自然融合才能實現生命的終極價值。那么在無名氏看來生命又是什么呢?他自己說,在生命中獨愛“我”和“自由”。多年來他對于生命的追尋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愛。也就是說,“愛”和“自由”才是他一直追尋的。
“自由”是浪漫主義的一個特征,甚至有人把它作為浪漫主義最本質最突出的特征,無名氏在對自由、愛和生命的主觀抒情中隨著情感自由流動,看似漫無目的,實則是理性的目的性制約著感性的沖動性。比如他創作《無名書稿》的初衷就是為人類社會尋找新的生存方式,圍繞這一線索把枯燥的說理夾雜在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中,即使情節怎么發展始終不脫離初衷,把浪漫傳奇和哲理思辨完美結合。
二、浪漫深刻的愛情體驗
傳統的愛情小說總以感性打動讀者,在曲折離奇的故事中展開人物的悲歡離合,無名氏的愛情小說在動靜、雅俗、冷熱中給人極端的享受,區別于一般模式的言情小說,雖然是傳統意義上的才子佳人,以奇幻的筆法、地域的擴展、離奇的情節、引人悲戚的結局等“媚俗”手法獲得了讀者的關注,但在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他要透過男女的感情世界探討‘人的‘個體生命的秘密”[1]。在哀婉凄美的愛情中包含對生命的哲理反思,傳奇的浪漫愛情和深刻的生命感悟的結合賦予傳統的浪漫主義新的內涵,即現代主義意味的思辨。
在塑造離奇浪漫的故事情節時無名氏還借鑒了西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把人的意識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在不同的環境下它們相互斗爭并呈現出不同的結果。《北極風情畫》和《塔里的女人》結局都是愛情悲劇,這是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的沖突,也是“大我”與“小我”的沖突。在愛情中本我的快樂原則和自我的現實原則始終是方向,但遇到道德方面的問題時,超我就浮現出來,比如林上校因為命令要離開奧雷利亞,在民族戰爭和個人情感,集體利益和個人利益面前,林選擇了前者,他的“超我”(也是“大我”)占了上風,而奧雷利亞則沒有顧慮到這一層面,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用“自殺”這一極端的方式維護了“小我”,正是“大我”和“小我”的沖突導致了這一悲劇。
即使是在寫浪漫的愛情故事時,無名氏不止于流連愛情的感傷情懷,還顯示了在命運面前人的無奈和渺小,主觀情感在客觀環境面前的卑微,個人在社會群體中所受的壓迫,這些都帶有薩特存在主義“他人即地獄”的思考,在個體自由選擇的同時受到外在世界的阻礙,由此產生“世界是荒誕的,人生是痛苦的”。無論是林和奧雷利亞還是羅圣提和黎薇,都是在他們的感情最熱烈的時候,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使其猝不及,命運的變幻莫測打破了人以“自我為中心”這一神話,荒誕感和痛苦感油然而生。正如《北極風情畫》中提到的“在生活面前,你常常可以碰到一種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2]伴隨感性的具體的生命或愛情體驗的是抽象的縹緲的命運之說,浪漫的言情小說就不再是簡單的純情了。
無論是《北極風情畫》還是《塔里的女人》最后都是以悲劇結局,這和傳統的“大團圓”結局相比更帶給讀者沖擊之感。在美的享受中體會殘缺,在殘缺中探索深沉。正是這種“不完美”“殘缺美”打破了言情小說的模式,給讀者以新的閱讀體驗,感受故事情節的同時思考人生。對浪漫主義作品而言,給其華麗的外表下注入了內蘊使其厚重,從而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另外,無名氏的小說總把愛情故事放在異域或都市中來進行,濃郁的異國風情和神秘的浪漫傳奇,唯美的愛情和深刻的思辨等等都是浪漫主義現代化的成功表現。
三、綺麗狂歡的語言
無名氏的小說是浪漫唯美的傳奇,承載這一傳奇的則是他的個性的語言。無名氏作品的語言是綺麗抒情的,帶有濃厚的情緒色彩,給人“美”的享受。同時又是狂歡奔放的,給人帶來感官上的刺激。在以往的浪漫言情小說中,辭藻的堆砌,語言的華麗都司空見慣。而在無名氏的筆下,在充滿感情的語言背后又深藏著作品的深刻的思想,語言和思想的完美融合使其作品更加完整,也使讀者的審美情感得到了宣泄與升華。
一般來說,浪漫主義的作家總是以“美”的文筆來打動讀者,作品中往往洋溢著作家真摯的情感。無名氏的小說中對情感的描寫也是入木三分,尤其是他的兩部愛情小說中所傳達的“愛”和“美”。 他極盡所能地描寫一切美的事物,自然的美,人物的美比比皆是。但是美又對應著丑,在美丑對照中探尋愛與美的終極意義。如《塔里的女人》中,羅圣提初遇黎薇時,寫其火一樣的外貌,臉龐、眼睛、嘴巴、頭發,不禁感嘆“啊,好一個美人,簡直是火焰的化身!任何接觸她的的人,都會給燒死的!”[3]用火來表示黎薇,此時的一切都是美的,羅圣提和黎薇都是美的化身,而在羅最后一次見黎薇時,黎薇的外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頭發花白,眼神暗淡,臉上布滿皺紋,“她的整個形態,使我聯想起一個死亡的星球……如果宇宙間真有世紀末日,她正是末日的象征,可怕極了”。[4]不僅黎薇的面貌變“丑”,羅圣提也不再是昔日的“美”,他們雙雙由“美”變“丑”,這前后的鮮明的美丑對立引人深思。
和他的愛情小說綺麗抒情的濃烈的語言相比,《無名書初稿》的語言更顯得狂放不羈,在這部著作中我們首先可以看到地域的無限延伸,巴蜀、西藏、地球、宇宙,不論是世界的極端角落還是整個宇宙星球,丑陋的美麗的,熱烈的安靜的都在作品中一覽無余。小說中地點的不停轉換,人物的來龍去脈,事件的復雜多變等等都顯示了無名氏對語言的自由使用,用狂歡的語言來抒發內心的情感,這種主觀自我的敘述方式帶有明顯的浪漫主義的特征。
無名氏不僅用色彩語言來表達情緒,還善用意象來象征隱喻深刻的內涵,尤其是一些大自然的意象。比如上述提到的把黎薇比作“火”,這里的火象征著熱情,象征著生命,“代表著一種非理性的破壞力和創造力,是一種原始生命力的表現”。[5]同時又有玩火自焚的意味,預示了他們之后愛情的破滅。還有“大海”這一意象,它是永恒存在的,永遠高于一切,具有包容一切的心胸。這些客觀存在物在作品中是作為主觀抒情存在的,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具象與抽象的交融加深了作品的內涵。浪漫主義主觀抒情的語言和現代主義象征隱喻的色彩給無名氏的小說注入了豐富深刻的內涵。
無名氏用繁復的意象、華麗的辭藻、奇幻的想象、感性的語言構筑的小說世界是浪漫唯美的,同時對理性對生命對生存的深度挖掘是引人深思的,感性與理性的互補使小說意蘊更深刻,這使得他的小說不再是單純的浪漫主義小說,而是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融合。
注釋:
[1]錢理群.《北極風情畫》、《塔里的女人》研究.
[2]無名氏(卜乃夫).北極風情畫[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3]無名氏(卜乃夫).塔里的女人[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4]無名氏(卜乃夫).塔里的女人[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5]耿傳明.無名氏傳[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1.
參考文獻:
[1]錢理群.《北極風情畫》、《塔里的女人》研究.
[2]無名氏(卜乃夫).北極風情畫[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3]無名氏(卜乃夫).塔里的女人[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4]耿傳明.無名氏傳[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