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水”的愛情

王貞虎

在公司附近有個面攤，是一對老夫妻經營的，老板掌灶司廚，老板娘端面收碗。也許是年紀大了，也許是生活的擔子重，也許是生意還不錯，總之，在我的印象中，他們夫妻老是分工合作，極少交談，給人一種“淡如水”的感覺。

有一天中午，因為趕手邊的工作，直到一點半才去吃面，這時候已經不是吃飯的高峰時間，面攤上只有我一個客人。我看到老板娘走到隔壁一個賣衣褲的地攤上，挑三撿四了一番，然后揚起拿在手中的一件夾克向老板招手：“過來，讓我比比看！”“不用啦！我還有衣服穿，干嘛再買夾克？”老板似乎不很熱衷。“前幾天才感冒，還逞強呢！”老板娘一看老板不肯過去，干脆把夾克拿到面攤來，就往老板身上套，然后把老板像轉磨一樣的轉了一圈，左瞧右看的，才滿意地說：“還滿合身的。”

我正在想，這筆夾克的生意大概成交了，突然老板一個箭步沖到衣攤上，按住正在掏錢的老板娘右手，在衣攤上掃視一圈說：“你也要答應買一件背心，否則我就不買夾克！”“我有背心啊，我身上不是還穿著的嗎？”“你這背心，還能穿去街上嗎？買了好幾年了，又臟又舊，你這背心也只能在面攤上當工作服穿穿了。你要不買這背心，那我也不浪費這個錢了?！?/p>

你推我讓的結果，老板娘大概拗不過老板的關切，點頭答應了，然后又是一幅老夫拿起背心為老妻量身的畫面。

坐在一邊吃面的我，目睹這出街頭短劇，心里竟有著無限的感動。這對老夫妻木訥的外表下，藏著如此深摯的情意，誰說愛情是年輕人的專利？誰說愛情又一定要摟摟抱抱，甜言蜜語的“形于外”？我同時感念，受了小說電影“才子佳人”的影響，一般人總有“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觀念，面包有余始談愛情，男女衣著華麗、坐高級轎車、啜藍山咖啡，似乎更能襯托郎才女貌、柔情蜜意的氣氛。

細想之下，我回想到了自己父母也是如此，母親每每幫父親買衣服都要被念叨“家里那么多衣服，穿都穿不完，再買浪費錢?！币淮?，我偶然在網上幫父親買了件襯衫，父親笑瞇瞇欣然接受，母親見此情景，每當季節交替，總是要我幫父親買各種衣服、鞋子，還不讓我說是母親要買的，父親收的很開心，母親看父親穿的也很開心。還有時候，父親收到衣服后，還督促我：“你別光顧著幫我看衣服，也幫你媽看看衣服啊，你們小年輕眼光好，買的衣服可以幫你媽打扮的年輕些，而且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太好意思幫女人買衣服。你買好了，我給你錢?！本瓦@樣，我總是在悄悄地幫他們彼此買衣服，成了他們生活“紅娘”。平日生活里，父親表面上依舊不茍言笑，一副大男子做派。母親也依舊賢妻良母般勤懇地照顧一家老小的飲食起居。在我們孩子看來，父母幾十年相敬如賓的感情，細想之下，這也是一種愛情的沉淀。

其實，愛情是兩顆心靈的契合，紅男綠女如果貌合神離，同床異夢，不如販夫走卒兩人同心，互相攙扶。朱門華屋里的貴婦，倚閭等待應酬不歸的丈夫，就愛情的實質看，未必比跟著丈夫引車賣漿的婦女幸福。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一對相親相愛的白發夫婦，比之一對紅顏情侶，要更令人羨慕，因為白發夫婦已經確定共同走過很長的人生道路，而紅顏情侶的愛情路上，會遭遇什么風浪，能否共同紅顏走到白發，猶未可知。白發夫婦，在平時看來或許感情淡漠，但細水長流的感情或許更為長久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