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2015年兩院院士增選結果公布,43歲的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以下簡稱北生所)研究員邵峰成為最年輕的“新科院士”,也是現有1600多名院士中最年輕的一位。
“我想我們這一代科學家應該有更高的追求。”邵峰說,他希望在科學的海洋中不是曇花一現,而是能不斷做出里程碑式的工作,持續領跑國際前沿。
成功的秘籍思考和判斷
“當初我決定要回國的時候,許多朋友問我是不是瘋了?”早在2005年,邵峰在北生所王曉東所長的“蠱惑”下,回到剛成立不久的北生所開展獨立研究,成為這塊“科技體制改革試驗田”的首批研究員。
談及研究領域,邵峰說:“我主要研究病原細菌感染和宿主天然免疫防御的分子機制,也就是細菌入侵與人體免疫系統反入侵的‘戰爭’。”
回國初期,他聚焦于細菌的“入侵”——細菌如何感染和破壞宿主防御。他的實驗室先后在《科學》上發表2篇文章,報道了兩種全新的病原菌毒力作用機制,立刻引起國際同行的關注。
就在細菌入侵研究“順風順水”之時,2007年邵峰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轉戰人體的“反侵略戰爭”,探討人體免疫系統抵御細菌的分子機制。
從一個駕輕就熟的領地轉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戰場,挑戰和風險之大可想而知。而邵峰的想法是:天然免疫研究更有助于解決現實的醫學臨床問題。
“天然免疫的第一步是細胞內的蛋白分子去感知并抓住細菌,我們稱這個蛋白為受體。”邵峰說,此前國際同行在細胞膜上發現了這樣的受體,并憑借這一成果于2011年榮獲諾貝爾醫學獎。
“我當時就想,除了細胞膜,細胞里面一定也有這樣的受體。”他解釋說,如果把細胞比作一間房子,細菌就是入侵的壞人,細胞膜就是門口的保安——壞人如果不經過門口、悄悄穿墻而入,保安就形同虛設。“我覺得,房子里的戰爭肯定更加激烈,應該找到房子里的保安。”
就在其他國際同行在細胞膜受體這個大熱門上扎堆時,邵峰把目光聚焦于細胞內的受體研究,并屢有斬獲:2011年,找到了細胞內的第一個受體分子——識別細菌鞭毛蛋白;2014年,他們又發現了兩個新的受體——針對內毒素和另一類細菌外毒素的感知蛋白。2015年,他們又發現了這些受體下游促使細胞炎性壞死的關鍵蛋白質,為敗血癥臨床治療開辟了新的渠道。
“我想當時應該也有其他同行意識到細胞內受體的存在,但大部分人還是想跟風,不愿意離開自己熟悉的領域去冒風險。”他笑著說,“別人問我成功的原因,我覺得就是不要跟風,堅持自己獨立的思考和判斷。”
大門永遠為學子敞開著
學生是邵峰引以為傲的另一“重大成果”。在他那4平方米大小的辦公室里,身材微胖的邵峰說:“我招學生比較挑剔,最主要的標準是看他是不是做科研的‘料’……我更傾向于刻苦踏實、絕不輕言放棄的學生。”除了扎實的知識基礎、靈活的研究思路,他更看重學生面對“實驗失敗”常態的抗壓能力。
“學生是來跟我學習的,我要確保他們順利成長、多出成果。”邵峰說,自建立獨立實驗室至今,他都是自己帶學生。“我辦公室的門從來不關,學生可以隨時進來,一起討論問題。”
在實驗室里,除了趕寫文章,邵峰就和學生一起做研究,指導他們設計實驗,解決實驗中遇到的問題,分析實驗結果。每逢周一下午,他都會安排一個學生作工作總結報告。他還讓十幾個學生和博士后分成兩組,分別在周二周三上午與他坐在一起開半天的學術分享會,每個人都要把原始實驗數據拿出來給大家看,談談自己做了什么、有什么新發現,或者碰到了什么問題。然后,大家一起討論,各抒己見。
李鵬是在2011年加入實驗室的。在她的印象中,邵峰和學生們都是“同吃同做同討論”。內毒素受體的發現思路,就是他和學生在食堂吃飯時“聊”出來的。
“實驗失敗是家常便飯,邵老師從不批評我們,而是會給我們中肯的修改意見,鼓勵大家發散思維,嘗試從另外的角度繼續做實驗。”李鵬說,邵峰平時不茍言笑、脾氣溫和,有時也會和學生們開玩笑。
“這幾年實驗室取得了一批很好的成果,邵老師也只是淡淡地說:請大家不要留戀已有的東西,要經常清零、往前看。”李鵬說。
踏踏實實做學問就好
“當選院士后,家人比我更高興。”邵峰笑著說,這些年自己最多在周末抽出半天時間和家人在一起。
“對我來說,評上院士只是同行對我以往工作的認可,僅此而已。”邵峰說,作為年齡最小的院士,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年輕科研人員做個榜樣,把榮譽看淡些。“我希望更多同行明白,科學的天很高,踏實做學問就好,其他一切只是副產品。”
在邵峰看來,雖然這幾年國內的生物研究進展很快,但能持續領先、真正稱得上國際主流實驗室的還非常少。“我們或許有很好的論文和成果,但絕大多數是零散的、補遺性的個別亮點工作,能夠自成一體、自創一派的還不多,更談不上引領學科發展。”
雖然自己的實驗室已在國際舞臺上小有名氣,但邵峰還是有很高的期望,“不僅僅有亮點,更要有里程碑式的進展,持續領跑。”
“我很慶幸自己回國后選擇了北生所,在這里大家能夠在安靜的科研環境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邵峰告訴筆者,今后他的實驗室將兩路并進:一是繼續尋找更多新的重要蛋白分子,不斷揭開細菌感染和人體免疫的生命奧秘;二是篩選化合物小分子,在治療敗血癥等重大疾病的藥物研發上有所突破。
“除了陪伴家人、打打乒乓球,我沒有更多的業余生活。”邵峰說,“我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枯燥。我們總在發現新的東西,一點點接近生命的真相——這是科學研究最有吸引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