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瞇縫著眼睛低頭看著滲出血絲的肉片,抑制不住涌上心頭的喜悅。這個沖動從胸腔升騰,化作歡快的聲音從她那形狀完美的嘴唇中脫口而出。
“老公……”
她雖然已年過30,但看上去非常年輕,也許是由于充滿期待,她的聲音中甚至帶著一股天真的孩子氣。她的聲音從身旁的窗口飛出,傳到院子里,但是,無人應答。
外面已籠罩著黃昏的靜謐。這里是位于郊外的居民區,附近沒有多少戶人家,所以是和喧鬧、雜沓這類詞匯無緣的地帶。
“真奇怪呀,剛才好像還穿過院子到車庫那邊去了。也許已經回來了?”
她小聲自語著,又沖房間里面喊起來。聲音在頗具西洋風情的幾個房間里回蕩著又逐漸散開,就在余韻即將消失的時候,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哎……”
隨后響起了腳步聲,向她這邊傳來。她一邊將視線集中在肉片上,一邊傾聽著逐漸變大的腳步聲。腳步聲在廚房門口停了下來,變成了說話聲。
“什么事,這么大聲喊我?喂,這個味道是……”
40歲上下的男人翕動著鼻子嗅了嗅。女人指著眼前的肉片,微微一笑。
“晚餐做牛排好不好?”
“還用問嗎?這可是我最愛吃的!今天真是個美好的日子!”
廚房里彌漫著誘人的味道。兩個人幸福地四目相對。
“哎,老公,你愛我嗎?”
“那還用說,當然愛呀。”
“比你的前妻更……”
“那當然。怎么現在還問這個?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倒是你呀,比起你前夫來……”
男人把手放在女人的肩膀上,輕輕搖晃著。
“還是愛你呀。不過,就忘了前妻、前夫吧。他們都已經死了,咱們還是好好考慮考慮今后的事。”
男人點了點頭。
“是啊,我們今后的生活一定會更美好。因為今天炒了那個晦氣的司機,從現在開始,好運會一個接一個地到來。”
今天早晨,他們解雇了那個住在家里的司機,因為發現他居然要偷抽屜里的錢。
“說起來,感覺那個人很陰,他好像一直在觀察我們。他的愛好就是一個人在那兒擺弄什么機械,沒給我留下什么好印象。”
“算了,反正已經炒掉了。不過這世上真有這種不要臉的家伙。不好好干活掙錢,偏偏要偷別人的東西。”
“金錢的誘惑真是可怕。下次我們雇個老實人吧。”
“是啊。我們自己倒是也能開,只是開得不好,不能在車流中巧妙地穿行,弄不好出個事故什么的就犯不上了。”
“今晚就我們兩個人,心情好輕松啊。咱們就放開吃,好好補一補。”
“是啊,咱們就開懷暢飲吧。”
“好啊。”
兩個人說著又相視而笑。男人離開廚房,向餐廳走去。
目送男人離開,女人從櫥柜角落里取出一個小瓶子,悄悄打開瓶塞,輕輕地將其中的白色粉末撒在牛排上。
“這可是特別優惠呀。”
女人低聲自語著,接著又撒了一層白色的粉末。這是毒藥,是要把丈夫送上長眠之路。
她也不是生來就性格殘忍。與此相反,她與前夫真心相愛,婚后生活曾經無比幸福。但是,意外的事故奪走了前夫的生命。正因為太相愛,丈夫的死,給她帶來了無法彌補的空虛,新的愛情也無法讓她滿足。
但是,她第二次結婚也是有理由的。這理由就是金錢。前夫留下了相當數量的生命保險金。讓這筆錢越來越多,就是她找到的人生意義。一旦嘗到了增加財產的快樂,人們便再也無法放棄它。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其他的統統都是實現這個目的的手段。為了提高效率,她才毅然選擇了第二次結婚。
她讓現在的丈夫也投了高額保險。前夫那次是偶然,而這次是有計劃的。盡管有這層區別,她卻認為,既然偶然事件都能促成的事,有計劃的安排就更沒有問題了。帶有許多零的數字盤旋在她的腦海,使她沉醉。她的手不由得又抖動了一下,又一層白粉撒在牛排上。她收起小瓶子,不禁哼起了莫扎特的搖籃曲。
“睡吧,我的好寶貝……”
歌聲越來越大,傳到了正在餐廳的男人耳朵里。男人走近擺滿洋酒的櫥柜,拿出一瓶白蘭地。
“‘睡吧,我的好寶貝’,呵呵。”
男人一邊用腳尖打著拍子,一邊輕輕起開瓶塞,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紙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進酒瓶。酒瓶里微微飄出白蘭地的香味,粉末唰唰地落了下去。這是毒藥,是要把妻子送上長眠之路。
他在與之相愛的前妻病死之前,是個幸福的男人。但是,充滿愛情的生活被迫中斷后,為了排遣憂傷,他用妻子留下的錢到處吃喝玩樂。這使他在一定程度上忘卻了憂傷,但是錢揮霍光了的時候,他卻記住了玩樂的滋味。人一旦知道了玩樂的滋味,就很難自拔。他為了繼續玩樂,就要弄到錢,于是,他毅然選擇了第二次結婚。
現在的妻子也有著豐厚的財產。前妻那次是偶然的,這次是有計劃的。他認為,比起偶然發生的事情,有計劃的事情會更加順利。賽馬、撲克,還有酒吧女的嬌顏,統統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沉醉。他的手不由得抖動著,又往瓶子里撒了更多的白色粉末。他擰上瓶塞,把白蘭地放在餐桌上,然后開口說道:“怎么樣,還沒好嗎?我都餓了。”
“馬上就好了,這就端過去。”
一會兒工夫,餐桌上已經擺放好了美酒佳肴。
“今晚多吃點啊。”
“是啊,讓我們開懷暢飲吧。你喝白蘭地,我還是和平時一樣喝威士忌。”
“好啊。”
對于彼此來說,那充滿期待的時刻即將來臨。片刻之后,就要把倒下的對方塞進汽車后備廂,運到稍遠一些的池沼,縛上重物沉到水底。雖說這事不那么容易,但是要實現愿望就必須去做,只要有干勁就一定會成功。而且,今天晚上無人打擾,是最好的時機。
他給她的杯子里倒上了白蘭地,給自己倒上了威士忌。
“今天我們要享受一頓愉快的晚餐。來,先干個杯吧,提前慶祝一下。”
“咦?提前慶祝什么……”
“啊啊,沒什么,不是要發生什么好事情嗎?你沒有預感嗎?”
“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預感。不久就要發生天大的好事啊。”
兩人達成共識,于是舉起酒杯。
“好,為了彼此的健康……”
說完這句話,酒杯靠近了嘴唇。
就在這時,玄關處響起了門鈴聲。兩個人不由得像突然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似的皺起了眉頭。竟然這個時候來客人,真是意料之外的麻煩。
“這個時候了,是誰呀?”
“不知道啊,我去看看吧。等會兒再干杯。”
他放下杯子去了玄關,一會兒就回來了。
“是誰呀?”
“是郵遞員,送來一個小包裹。是客戶寄來的,估計是什么推銷的樣品,回頭再拆封,還是先享受美餐吧。”
“嗯,就把包裹放那兒吧。”
兩個人再次相對坐在餐桌前。
“難得的好時光,還有人添亂。重新干杯!”
“好,重新干杯!”
妻子端起酒杯,聞著白蘭地的味道,凝視著酒杯說道:“等一下……”
丈夫慌張地問道:“怎……怎么啦?你擔心什么?”
他體內血液循環的速度,似乎突然加快了一倍。在妻子把酒杯放到餐桌上,手離開杯子的那一刻,他渾身的血液流得更快了。
“你到底怎么啦?剛剛還挺開心的,怎么突然又思考上了?想起什么擔心的事情了嗎?等吃完飯,我們再慢慢商量吧。心情不好?那你喝杯白蘭地就好了。”
“你先別說話,我好像聽見有腳步聲。外面是不是有人啊?”
丈夫松了口氣,血液循環又恢復了正常。
“不會的,是剛才回去的郵遞員吧。”
“不是,是我剛剛聽到的。”
如果晚餐過程中有誰來了,或者被誰看見了,那可是事關重大,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她。
“是嗎?那這次你去看看。”
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打攪了,計劃的實施需要慎重。如果在自己去觀察情況的時候,妻子喝了白蘭地倒下,恰巧被別人看到的話,那可了不得。如果讓妻子去觀察情況就不必擔心發生這種事了。但是,妻子這時也抱有同樣的想法,她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丈夫會吃掉牛排。行兇計劃還是在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進行比較理想。
“我好害怕,你也一起去吧。”
“好。”
兩個人正要起身,玄關處的門鈴突然響起。果然還是來人了。幸好還沒有開始用餐。
“但是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不知道啊。既然你聽到腳步聲,說明他已經在附近轉悠一陣子了。真奇怪啊。”
兩個人雖然覺得很奇怪但還是打開了門,他們希望早些安心地享用晚餐。
打開門,眼前站著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男人胡子拉碴,衣著不整,怎么看都與文雅一詞沾不上邊。
“您是哪位?”妻子問道。
男人不答話,大大咧咧地走進屋。
“你是誰?私闖民宅,不覺得失禮嗎?請你出去。或許,你有什么事嗎?”
男人面對著夫妻二人,把插在衣袋里的手抽出來。兩個人不由睜大了眼睛。男人手里有一把槍。
男人低聲說道:“我得在你們家待上一會兒。告訴你們我的名字也沒有什么意義,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身份,我是剛剛越獄的逃犯。”
“越獄?”
“對。我打倒了看守,搶了他的槍逃出來了。這槍是上了子彈的,我也知道怎么開槍。”
“那……那你想干什么?”
“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我不會傷害你們。我只是想在這里躲避一下。我雖然越獄了,但是并沒有殺害看守。如果殺了你們,萬一被抓住判了死刑,那犯不上。放心吧。不過你們要是瞎嚷嚷,我可就顧不了那么多了。聽明白了嗎?哦,電話在哪兒?”
“在那兒。”
越獄犯想扯斷電話線,但隨即又改了主意。
“電話線如果斷了,沒準兒會有人來維修。你們不要靠近電話,在墻角的長椅上好好坐著!我要休息一下。”
夫妻二人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被打攪了倒是小事,卻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侵入者,這可是個趕不出去的家伙。夫妻二人并排坐在長椅上,突然又被越獄犯下面的話驚得差點跳起來。
“哦,這不是有吃的嗎?太好了!正好肚子餓了。我就不客氣了,多么誘人的味道啊。我在監獄里待了那么長時間,一直都夢想著這樣的美食呢。這兒還有酒!哦哦,我肚子里都咕咕直叫了。冒險越獄出來算是值了。真沒想到剛出來就遇到了這樣的美食!”
越獄犯盯著餐桌,嘴里發出口水上涌的聲響。
“啊!”
夫妻二人不由同時小聲驚呼起來,聲音中夾雜著復雜的意味。如果越獄犯中毒倒下,剛才的危險自然就解除了。如果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也許可以保住越獄犯的命。如果把越獄犯交給警察,還會受到很多人的感謝和贊許。
但是,那樣的話,就會帶來慘重的代價。警察、報社都會追究是怎樣成功地給罪犯下毒的。如果只是他們追究,倒也不是不能敷衍過去,但是對于并排坐在自己身邊的人,他(她)親眼看到了罪犯是吃(喝)了什么而倒下的,對他(她)是無論如何沒法敷衍的。
兩個人都恨不得把眼睛遮上,他們在心中默默祈禱:在越獄犯離開這個屋子之前,千萬不要發生什么事情。但是,這就像阻止一個饑腸轆轆的猛獸放棄吞下送到嘴邊的食物,簡直是不可能的。越獄犯似乎被催眠了,一步步移向餐桌,而且像眼前放著食物的猛獸一樣發出呻吟。
“白蘭地,哦哦,這味道。我的手都要抖了。”
陰謀即將敗露,所有的計劃即將功虧一簣,等待他們的將是無邊的牢獄之災。絕望之際,人難免要做最后的掙扎。此時,丈夫脫口說道:“那個,如果……”
“怎么啦?”
越獄犯嚇了一跳,將伸向酒杯的手縮了回來,抬起頭。丈夫根本沒有想到什么話題,也沒有時間考慮,于是信口說道:“警……警察,沒發覺嗎?”
“恐怕已經發覺了吧。現在應該正在布控。不過他們絕不會想到我會逃往這個方向。”
“那……那你準備在這兒待多久?”
“是啊。不過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吃完了這頓美餐,就會有主意了。”
“等……等一下,待在這兒倒是可以,可我們這里是個和平的家庭,你要是鬧事的話我們可受不了。”
“什么,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有話就直說!”
丈夫的大腦漸漸恢復了思考,他開口說道:“我是說萬一誰來了怎么辦。看見一個不認識的怪人,覺得奇怪向警察報案就糟了。所以你先把胡子刮一刮,換套衣服怎么樣?那樣的話,即使有人來了,我們說是朋友就沒事了。然后你再穩穩當當地坐下來吃個安心飯。”
一旁的妻子聽了丈夫的話,也松了一口氣。她不明白丈夫為什么會說出她心里想說的話,但是現在沒有時間考慮這些,需要優先解決的是如何拖延越獄犯吃牛排。她也說道:“請一定拾掇整潔些。我家里的衣服,您穿一定合身。”
丈夫和越獄犯的體型有明顯的差別,越獄犯穿丈夫的衣服根本不會合身,而妻子卻熱心腸地極力勸說。這句意想不到的話引起了越獄犯的懷疑。
“你們說得也對。可是我想不明白,一個越獄犯突然跑到你們家來,對你們來說這一定是個麻煩。可是你們偏偏對我這么好,這是為什么?難道你們有什么陰謀?對,一定是有陰謀!”
越獄犯離開餐桌,夫妻二人松了一口氣。但是,不能把他惹急了,必須阻止他開槍。妻子又說道:“你說哪兒去了,什么陰謀啊。我們又沒有預料到你會闖進來,再說,從剛才到現在,我們倆也沒有工夫商量啊。你說是吧,老公?”
丈夫點了點頭,“說得對呀。而且你拿著槍,我們要是想玩什么把戲就會被殺掉,我們可不那么傻。”
“但是你們為什么對我這么熱情?”
“我們是不希望這個和平的家庭卷入騷亂被破壞呀。你想要什么,我們都給你。如果有需要我們做的事情,我們也會幫忙。只是請你不要胡來。”
妻子侃侃而談。只要自己不死,只要越獄犯別誤吃了給丈夫的牛排而弄得一切敗露,其他的都好辦。
丈夫也不停地點頭。他不知道妻子為何開始熱心地配合這個男人,但是事情已經稍稍有了轉機,必須還要向前推進。
越獄犯多少有些認可了他們的說法。世上有各種各樣的夫妻,或許也有這樣奇妙的家庭吧。
“好。我也不打算胡來。但是你們要是輕舉妄動,我絕不會饒了你們。好好記住我說的話!”
“我們當然明白。那么,就請你刮胡子吧。那個……剃須刀在……”
丈夫突然停下來。對呀,一個主意涌上腦海。這會兒就說剃須刀在二樓,然后離開這里,留下妻子一個人,這家伙也會比較安心。自己上到二樓就從窗戶跳出去逃走,剩下的事隨便怎么樣跟自己都沒有關系。也許越獄犯會像剛才說的那樣把她殺掉,然后把白蘭地喝掉,那就一箭雙雕。那時就裝作從外面回來發現兩人慘死,馬上報警。眼前是被槍擊斃的妻子和中毒而死的越獄犯。對自己不利的證據當然都要處理掉。警察也許會很納悶,卻無法知道真相。這真是一個絕妙的高招啊。
“剃須刀……我放哪兒了呢?”
丈夫做出思考的樣子。如果不認真演戲就會被懷疑。但是,這個通向光明的出口,頃刻間被妻子歡快的聲音封了個嚴嚴實實。
“在那兒,看,在墻角的臺子上。別客氣,您就用吧。您知道怎么用吧?”
她竭盡嬌柔地說道。只要越獄犯不吃牛排,她愿意提供任何服務。越獄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到了放在那里的電動剃須刀,隨即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怎么用。衣服在哪兒?”
關于衣服可沒有辦法耍花招,丈夫的衣服就掛在旁邊。
“在那兒。”
“好。你們可不要亂動。”
越獄犯沒有放下手槍,用左手拿起了剃須刀。電機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他的胡須隨之脫落。
丈夫雖然知道這時即使說幾句話也不會被他聽到,但是也沒有什么要和妻子說的。他思索著是否有別的辦法。關鍵是那杯白蘭地。要是把那個杯子碰到地上摔碎就好了。雖然不知道杯子會不會碎,但還是值得一試。把威士忌留下,櫥柜里還有白蘭地。估計越獄犯也不會因此生氣而開槍。更重要的是不要讓妻子對自己的行為生出疑心。
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但是這樣也不行。
“喂,我說過不要亂動!”
手槍的槍口動了動。
“啊,我去下廁所。”
“什么,上廁所?一會兒再去吧。不要動!”
丈夫不得不又坐下來,畜生,我可是為了救你的命啊。竟然沒有發現我的好心,這個笨蛋。那你就去死吧!
越獄犯刮完了胡子,開始換衣服。他兩只手輪換著拿手槍,警惕地套著袖子。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換完了衣服,只見尺寸差了很多。但妻子卻不斷地恭維著:“真帥氣,根本不像是在監獄待過的人。您一定是蒙冤入獄的吧?一定是!看您的樣子就知道。您這么文雅……”
見越獄犯露出了些許得意的神情,妻子越發搜腸刮肚地尋覓著奉承話。如果可能的話,真想就這樣一直奉承下去,好讓他的動作停下來。但是,很快就黔驢技窮了。她突然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那個阿拉伯的公主,公主不停地給暴君講故事,一旦故事講完了就要被殺頭。
“算了,也不像你說得那么好。現在胡子刮了,衣服也換好了,接下來……”
“啊,等等。脫下來的衣服放在那兒就沒有換衣服的意義了,藏到長椅后面怎么樣?”
“倒也是。”
越獄犯把衣服扔過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接過臟衣服,塞在墻壁和長椅的縫隙里。
“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好,這回該吃飯了。”
“啊,吃飯前先洗洗手怎么樣?”
“我可不是你們邀請來的客人,沒那個工夫。我肚子餓了。剛才就一直聞著香味,不單是喉嚨,從胃到腸子都在咕咕作響。我實在挺不住了。”
“不過,菜已經涼了吧?您先吃著,我把另一盤熱一下,那樣會更好吃,對身體也……”
她這樣說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起來。她想把丈夫那份牛排拿到廚房去,把剛才精心撒上的毒藥洗掉。但是,這個想法也行不通。
“別做那種多余的事了,你們老老實實待在那兒就行了。即使有點兒涼了,也是我好幾年沒吃過的牛排,一定特別好吃。說什么吃壞肚子,可別逗我笑了。你們看我像那么弱的男人嗎?我倒真是不理解你們的做法。你是想騙我去熱菜時給我下毒吧?豈有此理!”
越獄犯又提高了戒備。
她無奈地坐下來。人家明明是要給你把毒藥洗掉。就那么想死嗎?
“怎么樣?我吃飯的時候不要啰唆個沒完。你們住在這樣的房子里,這點兒禮儀應該懂吧?你們話太多了,美食都會變難吃的。你們是太害怕了吧?人害怕的時候就想不停地說話。那你們少喝點酒怎么樣?也許會讓心情平復一下。”
越獄犯拿起白蘭地的杯子,遞到兩人面前。
“不……不必了,我們很平靜。再說,我們要是想喝,隨時都能喝。是吧?沒錯兒,就是這樣。”
丈夫面色蒼白,擺著手,語無倫次地說道。自己當然不能喝,剛才那么想讓妻子喝,但現在她要是喝下就不妙了。她要是這時候倒下,越獄犯就會胡亂猜疑,天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說不定他會立馬開槍。
幸好,對他說的話,妻子也沒有反對。她一心關注越獄犯會先吃哪塊牛排,完全心無旁騖。
越獄犯端著白蘭地的酒杯,坐到了丈夫的餐椅上。從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監視這對夫妻。妻子見狀不由心灰意冷。不管他先吃哪一份,早晚兩份都會被吃掉,但她還是希望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后吃那份有毒的牛排。
“聽好了,你們給我安靜點兒。”
越獄犯把手槍放在了餐桌上,那個位置可以讓他隨時拿起槍。
已經再也沒有什么招數了,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越獄犯喉頭的肌肉因期待而顫抖著。現在能做的動作只有一個,就是把眼睛閉上。兩個人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男人的呻吟和倒地的聲音來宣告事情的徹底敗露。
但是,此時傳入耳朵的是別的聲音。這聲音不僅讓夫妻二人吃驚,也驚到了越獄犯。
這是門鈴聲。夫妻二人因為聲音使越獄犯的動作一時中止頓時松了一口氣,而越獄犯卻緊張起來。
“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來了。”
“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嗎?”
“沒有。”
“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去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趕走,絕對不能放進來!”越獄犯拿起手槍站起來。
丈夫也猛地站起來,“好,我會處理好的。”
當然會處理好。一開門就全速沖出去,后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用想。不對,要祈禱妻子被殺掉。
“等等,老公,還是我去吧。”妻子說道。她也在想著和丈夫同樣的事情。
越獄犯想了想后說道:“好,還是女人去吧。”
丈夫的表情十分沮喪,妻子卻抑制不住喜悅,“我會處理好的。老公,你別擔心。”
越獄犯接口道:“去吧,干得漂亮點兒。不要放任何人進來。如果不放進來就要被懷疑的話,就讓他進來,告訴他我是你們的朋友。不要耍花樣,不然我的手槍可不客氣!”
“明白明白。”她滿腦子卻只有奪門而出這一個念頭。
越獄犯催促著二人向玄關移動,握著手槍的手插在衣袋里,另一只手抓住丈夫的胳膊,一起站在門邊,然后用下巴示意女人開門。門鈴聲斷斷續續地響著。
她打開鎖,推開門。
機會就在眼前。她把全身力氣都集中在腳上,準備一下子沖出去。但是她沒能做到,因為外面闖進來的人的力氣更大。
從外面沖進來的力量太強,太具有氣勢,把屋里的三個人弄得目瞪口呆。越獄犯連手槍都沒來得及拿出來。進來的是三個男人,不像是警察。
她問道:“你們是誰?突然這么闖進來,是不是找錯人家了?我們正在招待朋友準備吃飯呢。你們有什么事?”
三個男人不說話,紛紛亮出了手槍。
“沒有弄錯,我們早就盯上這家啦。有點偏遠的獨門獨戶,似乎又很有錢。以為你們是兩個人生活,沒想到今天還來了個客人。這也無所謂。喂,別把手插兜里,把手舉起來。對對。你們倆,把他們三個綁起來。”
講話沉穩的男人好像是個頭兒,另外兩個人聽從他的命令,拿出準備好的繩子,開始綁人。
夫妻二人老老實實地順從了,越獄犯卻反抗道:“等……等一下。不要綁我,被綁住我就沒救了。”
“給我老實點兒!我們只是把你們綁上,拿到了錢,我們也不會胡來。我們走后,明天就會有人來,給你們解開繩子。那樣你們就平安無事了。可不要和我們對著干。”
越獄犯也被綁上了,可他還是哀求不斷:“不要那樣說,不要綁我,給我解開。”
“倒是不想綁你,但是會妨礙我們工作。你要是逃出去走漏了風聲,或是在我們走后馬上給警察打電話,那就糟了。你也要替我們想想。”
“不是呀,我跟你說吧,我其實是剛剛越獄出來的。你們要是把我綁上不管了,我就會被抓住送回去的。我可不愿意那樣。”
“適可而止吧,沒工夫聽你的天方夜譚。你不是這家招待的朋友嗎?而且,你胡子也不長,衣服也很整潔。說自己是越獄犯可沒人相信。我沒進過監獄也不知道,可是囚犯穿的衣服該不會是這樣的。”
“我說的是真的,相信我!胡子在電動刮胡刀里,衣服在長椅后面。不信你可以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吵了。”盜賊頭目苦笑道。
“求你了,我是有前科的,第三次犯罪了。我還能搶劫,膽子也大,讓我也入伙吧。我會派上用場的。入了伙,我也會認真工作。”
“好了好了。不過,我們是到這家來搶錢的,不是來收容像你這樣腦子進水的家伙的。你要入伙,就像這對夫婦一樣老老實實地順從比什么都強。我相信你,你看上去就是一個大好人。”
“啊啊,求你……”
“真煩!喂,把這家伙的嘴堵上!”
這事事先也想到了。同伙過來用毛巾把越獄犯的嘴堵上。越獄犯發出了不明含義的呻吟。但是他也知道這已經沒用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那么,現在開始工作吧。說,錢放哪兒了?”
丈夫答道:“現金放在隔壁房間的抽屜里。請盡快拿走,盡快離開這里。”
妻子也隨之說:“另外,那個盒子里還有珍珠胸針。不過,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還有,那兒還有什么想要的,請隨便拿。拿了東西,請你們快點離開。”
“嗯,你們倒是挺配合,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不過還是有點兒可疑,一定是還有什么好東西。讓我們慢慢找找看吧。對于盜賊來說,沒有比尋找財寶更充滿刺激和期待的時刻了。”
正在盜賊頭目對夫妻二人頗有懷疑的時候,兩個同伙突然叫起來:“老大,你瞧,這些菜和酒!在工作之前讓我們先把它們干掉吧。”
“噢,牛排和酒,而且是好酒。”
盜賊頭目說著從旁邊的櫥柜里取出幾只杯子,倒上白蘭地。一個同伙拿起餐刀切著牛排。
“好,我們先干一杯,提前慶祝!”
被綁住的三個人,從不同意義上,都已被絕望所壓倒。夫妻二人非常清楚,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境地。同這個越獄犯,就是旁邊這個被狼狽捆綁著的越獄犯的周旋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心力。
三個盜賊拿起餐叉插著牛排,舉杯相慶。
“愿我們一切順利。”
但是,就在這時,他們的動作突然停止了。
房間里響起了一陣鈴聲,鈴聲來自墻角的電話。
盜賊頭目頓時緊張起來,但仍鎮靜地問道:“來電話啦。有誰約好打電話了嗎?”
夫妻二人都搖了搖頭。誰打的都無所謂,到了這個時候無論再發生什么都無所謂了。
“是嗎?那就不要管他,響一陣沒人接,對方以為沒人,就會掛了。”
單調的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不久就停了。
“好像家里沒人,響了半天也沒人接。”在警署,一個警官報告道。
“那太好了,我們馬上去現場。”上司聽后松了一口氣,然后對旁邊椅子上耷拉著腦袋的男人說道,“你這個司機太可惡了!就因為被炒了魷魚,你竟然要殺了人家夫婦。你還制作了帶定時裝置的氰酸氫發生器,冒充商品樣本用快遞送去,作案的方法太惡毒!你來自首是好的,但是已經到了不打電話就來不及的地步。還好,家里沒人,要是家里有人,現在這工夫,那個房子里有個蟲子都會被炸死,那你小子的罪可大了。你也是惡人中一個幸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