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教育幸福充盈整個生命

【關鍵詞】自我發展；班主任工作體系；職業幸福

【中圖分類號】G451 【文獻標志碼】D 【文章編號】1005-6009（2016）58-0026-04

編輯部：從“草根班主任”到全國知名的優秀班主任，一路走來，您認為班主任實現自我發展的關鍵是什么？

陳宇：關鍵是一種自我發展的需求，需求產生動機，動機產生行動。每個人的想法不同，生活經歷也不同，不是每個班主任都有在這個領域發展的需求。教師的發展方向很多，但是在從教一開始就把“班主任”作為發展方向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在做了16年班主任之后，才發現了這項工作的意義，從而把研究班主任工作作為自己職業生涯的主攻方向。在帶完一屆屆學生后我發現：第一，我確實很喜歡這份工作，很喜歡和學生在一起；第二，我確信自己有這方面的能力，包括寫作能力、演講能力、研究能力和創新能力；第三，和其他領域相比，國內對班主任工作的研究太少，整體水平不高。而我們的班主任又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對它的深入研究非常有必要。不過，我認為也不是所有的班主任都適合去做研究，因為做研究除了要熱愛班主任工作，還要有一定的思考和研究能力。我現在把努力的方向從自己如何做好班主任工作逐漸轉移到如何讓更多的教師能勝任這份工作上了，也就是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傳播，從做法到方法再到方法論。所以，我建議我們的班主任，如果要想實現自我發展，首先一定要明確定位，找準自己的發展方向。

編輯部：在近幾年開設的講座和發表的文章中，您多次提到建立“班主任工作體系”，請您簡單介紹下“班主任工作體系”的具體內容，并談談您建立“班主任工作體系”的原因。

陳宇：我嘗試建立班主任工作體系是基于以下幾種考慮：

第一，國內目前對班主任工作的研究大多都是聚焦于班主任工作的某些點，比如班會課的開展、問題學生的轉化、班級管理技巧等，甚至細致到座位怎么排、手機怎么管等更具體的問題。老問題一直都在，新問題不斷涌現，這些對局部過于關注，對這項工作總體缺少認識和把握。在《學生可以這樣教育》一書的序言中，我曾經說過：“管理班級、教育學生……沒有普遍適用的方法；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適用于所有的學生；教師教育不同的學生都會采用不同的方法。如果要羅列，恐怕是不能窮盡的。但是……方法都是從為數不多的最基本的原理和常識中派生出來的……”建立體系，是解決班主任工作研究碎片化的一條途徑。這個體系可以將班主任平時做的零散、重復的工作納入其中，探尋每一種做法的“根”，派生出更多更新的方法。

第二，班主任工作有高度的藝術性，個性化十分明顯。一千個班主任帶同一個班，就有一千種帶法。名班主任賴以成名的更多是他的個人魅力，而個人魅力是無法模仿、無法復制的。既然個人魅力無法復制，那么建立在個人魅力之上的方法也就無法復制。方法是否有效與使用方法的人有關，同樣的方法換了一個人就完全不好使。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的教師都想成為名班主任，他們絕大多數只是想改進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那么，我們就必須引導他怎么做，而不是讓他把境界提升到多高、魅力修煉到何種程度。班主任工作體系就可以演變成班主任的通識教材，走進普通班主任培訓的課堂?！盀榇擞斜匾鲆稽c枯燥的研究——去掉那些情感色彩豐富的、不可復制無法推廣的、與班主任個人魅力有關的案例，抽絲剝繭后剩下的才是真正可以支撐班主任工作實務體系的骨干內容?！?/p>

第三，為什么大量的班主任的從業經歷都是相似的？任職之初業務能力快速增長，幾年后駕輕就熟，水平開始停滯不前，再到幾屆后，感覺班主任工作“不過如此”，開始產生職業倦怠。因為很多人都覺得這項工作不僅辛苦，而且瑣碎，沒有技術含量，周而復始，難以創新，不能帶來成就感。對一項充滿創造性的工作有如此錯誤的判斷，是因為站的高度不夠，沒有大局觀，缺少對這項工作總體上的理解和把握，沒有從那些平凡的小事中感受到教育的偉大意義和魅力。構建班主任工作體系，可以提升班主任工作的價值，幫助班主任獲得可持續的發展。

總結一下，建立班主任工作體系，是為了解決目前班主任工作研究碎片化、缺乏系統性和理性的問題。

我的這個“班主任工作體系”以班級的戰略發展規劃為指導，遵循基本的教育原則和規律，包括“常規事務管理”“團隊建設”“個體工作”三個緊密聯系的版塊，班主任平時做的所有工作都可以歸入其中的某一部分。所以，這個體系也就是班主任工作的邊界。要成為一名稱職甚至是優秀的班主任，就必須具備一定的管理能力、組織協調能力和教育能力，還要有明確的指導思想。如以科學管理的理念和方法指導班主任實現班級高效管理，以班級群體的核心價值觀引導建立優秀的團隊，以人文關懷為主旋律進行學生個體教育。班主任堅持做好這三類事，不僅可以讓班級各項指標領先，還能逐步地形成班級的制度文化、行為文化和觀念文化，文化建設在這個體系中占據了核心位置。

編輯部：您將古典和現代管理學的理念和工具運用到班級中，提出了“管理即教育”的理念，您能詳細談談管理與教育之間的聯系嗎？

陳宇：教育是很奇妙的，有很多互相沖突的理念，但仔細研究也都很有道理。我認為不能走極端，或者用一些案例或理論證明自己的理念就是絕對正確的。比如有人就反對管理，認為管理會扼殺人性和創造力。這就是走了極端。我提出“管理即教育”的理念，并非矯枉過正，是基于：學校的一切工作只有一個核心，那就是教育。既然學校工作都是圍繞教育的，就不能把管理和教育割裂開來。班級或學校的管理與企業管理雖有相通之處，也有著很大的不同，我提出的“管理即教育”里的“管理”，是特指學?；虬嗉壍墓芾?。

再說到管理本身。很多教師，包括一些名師，對管理不甚了解，誤以為管理就是把學生給管住了。管理學的內容豐富多彩，豈能用一個“管”字就可以概括清楚的。舉兩個很簡單的例子，大家都在說教育要“以人為本”，而“以人為本”正是現代管理學的核心理念，“目中無人”的管理早已不符合時代了。再比如，班主任工作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建設班級文化，而以文化推動發展正是當代管理學所崇尚的。當然，將現代管理學的工具運用于班級時，也必須經過“本土化”處理，使之符合“學生”和“班級”的特點，讓所有的管理目標直接指向提升人的素養，比如“5S管理”。

我認為，班主任所做的所有工作都只有一個目的——培育學生的素養。從這個意義上，我更要理直氣壯地說：班級管理本身就是教育的一部分，雖然教育不全是管理。

編輯部：班主任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就是走近學生、走進學生，就如何與學生相處，您能否給我們的一線班主任，尤其是年青班主任提一些建議？

陳宇：首先，你要讓學生明白你是真心為他好，而不是嘴上對他好。你要經常關心學生，幫助他們解決實際困難。作為班主任，千萬不要只在學生犯錯誤后才找他，這樣會形成一種暗示，只要老師找你，肯定是你又犯錯誤了。你要多與學生溝通，了解學生的想法，同時傳遞班主任的想法，讓學生感受班主任的喜怒哀樂。

其次，要理解學生。學生每一種行為的背后都是有內在原因的，班主任一定要了解這個原因。如果不能了解，至少我們要理解，學生是有原因的，甚至有苦衷的。理解不是縱容，不是沒有原則的讓步。因為理解是相互的，一味地理解學生，而不讓學生理解你，教育就是失敗的。你用你的理解教育學生學會理解別人，這叫換位思考。

師生之間有了愛、溝通和理解，班主任就能走進很多學生的心靈。當然，除了這些，班主任尤其是年青的班主任還要具備：

第一，原則。要讓學生知道你的底線和風格，要讓學生明白，老師是說到就要做到的，要給學生定規矩、抓落實，不要讓學生覺得有機可乘。教師和學生的關系永遠是這樣：你只要讓一寸，學生可能就會進一尺。所以，在原則性問題上教師要寸步不讓。

第二，義氣。敢于為學生擔當，當學生需要班主任幫助和保護的時候，班主任一定要挺身而出。班主任對學生講義氣，甚至為學生的錯誤買單，為學生受委屈，學生才會對班主任講義氣。

第三，寬恕。我們一定不能小看“寬恕”在教育中的價值，永遠不要把學生逼上絕路。適當地寬恕學生的錯誤，原諒他對你造成的傷害，給他改正的機會，讓他免于一定的處罰，這些都會在教育中發揮巨大的作用。其實最大的懲罰是心罰，良心的譴責，有時候負疚反而會成為學生發展的動力。

第四，敬畏。要讓學生對班主任既愛又怕。這種怕，不完全是害怕，而是一種敬畏，更是一種擔心，怕班主任失望，怕班主任傷心，怕對不起班主任，怕沒有進步辜負了班主任對他的好意。這其實是一種責任心，一個人只有有所敬畏，才會遵守規則，才會有責任心。

師生之間的距離永遠是一種平衡距離，不可太近，也不可太遠。感覺疏遠時，拉近一點；走得太近，遠離一點。教師在師生關系中占據絕對的主動，學生豈能不聽你的？很多教師都因為學生不聽話而生氣，其實很多情況下是我們做得不夠好。真正做到以上幾點，學生自然會聽你的。

編輯部：從您的職業生涯經歷出發，您覺得班主任應該如何找尋并保持工作的幸福感？

陳宇：一般來說，只有沒有幸福感的人才需要探究這個話題，才需要追求某種幸福。班主任的幸福感是復雜而略帶苦澀的，但正是因為我們的這種青澀的果實，釀造出的美酒才如此珍貴和甘甜。誰經歷過最大的痛苦，誰就對幸福的感受最深切。不經歷痛苦，對幸福的感覺也是膚淺的。

20多年的班主任生涯，我跨越了尋找幸福的三重門。經歷了這一切，我可以說我的幸福感是歷經了磨難才修來的，正應了那句老話：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成功。

我1986年考大學，陰差陽錯間，填報了師范志愿，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教師，甚至沒有人相信我會把教師職業做到底。我的中學同學說，像你這樣的人，將來會把學生教育壞的。我大學時學習成績很差，大學同學一致認為我畢業之后就會跳槽。但就是這樣一個被誰都不看好的所謂“另類”的人，卻像釘子一樣扎根在教育第一線一站到底。

1990年大學畢業，我被分配到南京六中，擔任化學老師和班主任。沒有人教我怎么做班主任，我從老教師那里聽來只言片語，自己琢磨著怎么做，我自己跟自己學，按自己心目中的優秀班主任的形象來塑造自己。就我自己而言，在十幾年的求學生涯中從未遇到過一位真正意義上的人生之師，所以我決心要做一個學生都喜愛的班主任，我要以自己的方式做班主任。那時我是一名年輕的教師，只能帶普通班。1996年，我很艱難地帶出了我的第一個大學生，不管別人是否記住，我仍然認為我創造了屬于自己的輝煌。這種心情和成就感是在重點中學當老師所無法體會的。當時我組合了一個四人小組，每天放學以后，我就帶著這個小組關起門來加班加點補課，現在想來，真有點偷偷摸摸搞科學實驗的感覺。我從被篩選了數次的最底層的生源中帶出了我校為數極少的大學生之一，得到了領導的賞識和重用，我成為當時我們學校最年輕的年級組長，那時我28歲。

我跨入了幸福的第一重門：以自己的業績和被認可從而獲得幸福感，我意氣風發，以為前方一片坦途，可以大展宏圖了。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我遭遇了事業上的巨大挫折，一度心灰意冷，對教育和個人發展喪失了信心，甚至一度想離開教育崗位。雖然本職工作沒有受到影響，但是我在學校生存的軟環境更加惡劣，他人對我的爭議很大，我內心深處對教育的熱愛對學生的真切關愛無人理解，我為學生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被人懷疑別有用心。我雖然以另類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但是我失去了更多。

2001年，我34歲，我痛定思痛，鼓起信心，重新開始做我的班主任，我想既然不能做更大的事，那就在自己的一方土地上耕耘，在自己的班級里做出成績來，畢竟，成為名師也可以讓我獲得尊嚴。

我開始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此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心境也發生了一些轉變，我不再理會外界對我的看法和評價，開始更多地關注學生的成長，我在撫養自己孩子的同時，體會到了做家長的不易，孩子成長中遭遇的各種問題也讓我重新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學生的優異表現讓我再次感受到做一名班主任的幸福，這是一種回歸，也是一種輪回——當我們在短暫的離開后重新回到自己深愛的班主任崗位，我們會重新煥發出更多的激情。在我早期的一些文章中已經有所體現，比如轟動一時的《我為什么還在做教師？》一文中，我第一次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為什么還在做教師？因為有你們，我的學生。

此時，我已經跨入了幸福的第二重門：從學生的健康成長中獲得幸福。

第二重門與第一重門的本質區別在于，前者是從索取和得到中感受幸福，后者則是從付出和給予中感受幸福。

雖然在思想和境界上有了轉變，我的職業生涯卻依然艱難，還曾經短暫地離開過班主任崗位幾個月，之后又帶了全校最亂的班，很多故事，因為篇幅，無法一一細說，不過大家依然可以從我幾百萬字的博客中讀到。

是什么讓我堅持到最后并且感受到異乎尋常的幸福呢？總結我后十年的感受，一個是班主任需要鼓勵和認可。班主任工作很辛苦，這是毋庸諱言的，而當有人支持你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是有價值的，辛苦是值得的。這個支持，可能是來自領導或學生或家長。榮譽雖然不是班主任在工作時就要追求的，但是一定的榮譽對于班主任來說是最大的認可，這些榮譽會間接地提升班主任的幸福感。第二是要有同伴，志同道合的人，經常在一起活動，切磋交流，你會覺得自己并不孤單。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己對教育的思考和感悟。幸福是一種內心的感覺，你覺得幸福就是幸福，外在的東西可以影響但無法左右你的感覺。如果班主任不思考，為做事而做事，領導安排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是應付，那么很快就會疲勞。幸福感和職業倦怠感是蹺蹺板，職業倦怠感減少了，幸福感就會上升。經常創新，和學生們在一起活動，帶領班級取得一些進步，有時候學生們會給你一些小驚喜，這些都會讓你感到幸福。如果你對這一切都不屑，自然不會幸福。在我們的教育生涯中其實并不缺少幸福，只是缺少感受幸福的心境。我覺得教師在他的職業生涯中的幸福感是起伏波動的，比較正常的展開方式應該是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呈現一種螺旋式上升的趨勢。到若干年后，如果能進入第三重門，就大徹大悟了。

我所謂的幸福第三重門，是指獲得真正心靈上的自由，將教育和生命融合，享受教育帶來的一切——酸甜苦辣皆幸福。

當教育成為班主任生命中的必然，當你無論面對什么樣的教育問題都能有平和的心態時，真正的幸福就來了。我曾經套用孔子的話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做了一個小結：

一年而志于學，三年而立，六年而不惑，十年而知天命，十五年而耳順，二十年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我用了20多年時間尋找所謂的幸福，卻發現，幸福其實就在我身邊，它是平靜的、寧靜的，如悄悄流淌的歲月，無聲無息，卻充滿了我的整個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