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悠久國度,自古以來就有一個傳統——道德勝于法律。這個傳統源自于以家庭、村落為社會基本構成單位的農耕文化,老子所講的“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正是這種農耕生活方式的真實寫照:老百姓以土地為根耕織度日,世代定居在村落里,極少異地遷徙,濃重的土地情結讓中國人永遠走不出故鄉的概念。穩定的村落式社會結構,讓人與人之間產生了極具“人情”意識的人際關系,道德約束也就成了村落成員之間共同認可和遵守的準則,這般自覺而充滿溫情的村落鄉情,正是中國原始村落的令人向往之處。
在推崇“天人合一”的中國文化傳統下,這種自覺誕生的道德規則,被認為出自于人的“天性”,孔子也因此推崇“人皆圣賢”,人人可至堯舜之德。在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人口不斷集中進大都市的今天,人與人之間穩定的鄉情關系已經破裂,自古形成的道德約束也漸漸讓位于法律,那種原風原情的村落道德文化也慢慢淡出人們的記憶。
福建原始深山的大丘脊村,卻是現代社會里關于“人皆圣賢”的活標志。
原始村落文化的遺存記憶,在這個僻處深山與世隔絕的小山村里,人與人維持著最質樸的鄉鄰關系,一個村子就像一個大家族,自覺守護著這份珍貴的道德遺風。
自古以來,“百年無訟”都是衡量一個地方民風純善,一個時代達到“大治之世”的標準,大丘脊正是這樣一個仁義兼具的大治之村。
大丘脊村里有一座村廟,廟門前立著一塊“功德碑”,碑上鐫刻的是歷年歷代每位村民為村子里做的捐贈和貢獻,修橋,鋪路,建學,修廟,扶貧,助老,歷歷皆在。村里人不管在村耕種,抑或是外出謀事,最大的榮耀不是大富大貴衣錦還鄉,而是為鄉親和村落做了多少功德。這座功德碑,只是大丘脊道德傳承的一個縮影,這份滲透在一言一行、一年一日里的天性習俗,體現在大丘脊村民生活的方方面面。
“孝悌之義”是大丘脊村民最看重的事。村中山水環境純凈,是名副其實的長壽之地,年歲八旬以上老人頗多,但卻無一位老人老無所依,子女不孝,而是晚輩們爭相孝順,讓老人安度晚年;很多家庭往往兄弟姐妹數人,但卻從無兄弟不睦,姊妹不和,抑或爭奪家產之類事件,而是兄友弟恭友愛互助,一家人其樂融融。在村子里,這種孝敬老人、家庭友善是一種自覺的習俗,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違反這一習俗是令人瞧不起的丟人行徑,即便是在電視上看到子女不善待老人,家庭成員奪家產的案件甚至影視劇,村民們也會言語之間激憤譴責。耳濡目染之間,孝悌就成為大丘脊村的自覺自賢,并以此為榮。

大丘脊是一個不足200人口的小村落,每逢紅白之事,一家的事就是全村的事,所有人都會自動來幫忙。時日久了,甚至漸漸形成一整套的“人事安排”,某人職司某事,都會自覺進入角色。以婚禮為例,在舉行婚禮前一星期,各家就開始派人前來幫忙,從婚前籌備,酒席辦理,迎親待客,花轎吹打,甚至連桌椅板凳杯盤碗碟,都會有專門的人來負責,幫助主家熱熱鬧鬧順順利利把事情辦完。全村沒有任何人會生出“事不關己”的想法,而是熱情熱忱盡心盡力地幫忙,把鄰里之間的互相協助視為身為本村居民的責任。
而在村里的公共事務上,更能體現出大丘脊村民自覺承擔責任的道德傳統。村中每年都會有修補道路、清理水渠、修繕村廟等事,村民們會自動籌款,無論在鄉或是外出,只要是在冊的大丘脊成員,都會主動繳納或由家人代交籌款。之后,村中的青壯年會承擔起主要體力工作,老人會做一些瑣碎事務,而勞作隊伍路過哪戶人家門口,家里的女性成員就會準備豐厚的菜肴,為勞作者供應餐飯。幾十年來,大丘脊村從未有過一起因村中事務引發的糾紛,而是人人和睦,戶戶謙讓,讓這個小小山村一直保留著謙謙之風,令人贊嘆。
如今,大丘脊村越來越多的青年離開山村,走向都市,在離鄉謀事之時,長輩們總是會用村里的規矩教育子弟,無愧于事,無愧于心一直是大丘脊人做事的準則。而今,一位在外打拼事業多年的青年,正在創立一個“地主家的”品牌,希望將家鄉的原生食品特產運出山外,運進都市,為改善村里的清苦狀況努力著,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的名字會出現在村廟“功德碑”的前排。
在都市繁華境,我們總是自認進入了文明高度發達的時代,也理所當然地將法律視為調節社會人利益關系是最高準則,而在大丘脊村,這一準則似乎受到了“無處著力”的考驗,人們幾乎很少用法律手段去處理人與人之間是關系,甚至將“訴訟見官”視為家族的不光彩,人皆圣賢的道德文化傳統,讓這里既有著百年無訟的大治之世,也讓人的“善之天性”得到了至真至美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