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圃”意義淺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0-0-02

引言：

《墨子·非攻上》：“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今通行注本及古代漢語的教材著述大多將“園圃”視為偏義復詞，謂義偏在“園”，“圃”字無義。本文以此例為著眼點，分析“園”、“圃”詞義上的異同，并結合例子說明“園圃”連用應為泛指，即為“種植植物的地方”。

《墨子·非攻上》：“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1]孫詒讓所作《墨子閑詁》只是轉述《說文解字》的說法對“園”和“圃”分別解釋其意義，并未解釋“園圃”在此句中具體的意義[2]；王力先生的《古代漢語》對此句中的“園圃”作如下解釋：“園圃，此為偏義復詞，園指種樹的地方，圃在此無義。”[3]今通行注本及古代漢語的教材著述也大多將“園圃”視為偏義復詞，謂義偏在“園”，“圃”字無義。我們不否認“園”和“圃”在詞義和使用上存在著區別，但是若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會有一些解釋不通的情況，筆者認為，這種看法還有重新考察討論的必要。

一、詞義的區別

誠然，古代漢語里，“園”和“圃”在使用上有一定的區別和分工，古代種樹的地方叫“園”，種菜的地方叫“圃”。《說文解字》：“園，所以樹果也”，“圃，種菜曰圃。”[4]這種分工在先秦文獻中有所反映：

（l）《詩經·鄭風·將仲子》：“將仲子兮，無瑜我園，無折我樹檀。”毛傳：“園，所以樹木也。”[5]

（2）《呂氏春秋·重己》：“昔先圣王之為苑囿園池也。”高誘注：“樹果曰園。”[6]

（3）《詩經·齊風·東方未明》：“折柳樊圃，狂夫瞿瞿。”毛傳：“圃，菜園也。”[7]

（4）《左傳·昭公十二年》：“鄉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祀乎？’”，孔穎達疏：“圃者，所以殖菜蔬也。”[8]

二、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的不妥之處

首先，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會使得它的詞義有很大的不穩定性，如上文《墨子·非攻上》和《長安志圖》：“長揚關中人家園圃池沼多植白楊”[9]中就理解為詞義偏向在“園”，而“圃”

無義，但在《詩傳名物集覽》卷七：“薺之菜甚小，自生園圃。”[10]和《野菜博錄》[11]提及野菜生長地用到“園圃”時，就得理解為詞義偏在“圃”，而“園”無義。

其次，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在以下材料中會解釋不通：

（1）《晉書》卷五十六：“公侯之尊，莫不殖園圃之田，而收市井之利。”[12]

（2）《詩傳名物集覽》卷十：“凌霄花也多生山中人家園圃。”[13]

還有《劉氏菊譜》[14]、《范村梅譜》[15]、《范村菊譜》[16]、《百菊集譜》[17]中當提到梅與菊的生長處所都會用到“園圃”，以上情況，若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無論認為它是偏在“園”還是“圃”，都會說不通。

那應該如何解釋“園圃”的意義呢？筆者認為，我們在看到“園”、“圃”二者詞義的區別外，還應該注意到二者在詞義上的相同相近之處。

三、詞義的相近

在注意到“園”、“圃”詞義區別的同時，我們也注意到：

（1）《左傳·莊公十九年》：“及惠王即位，取蒍國之圃以為囿。”杜預注：“圃，園也。”[18]

（2）《左傳·哀公十五年》：“良夫與大子人，舍于孔氏之外圃。”杜預注：“圃，園。”[19]

（3）《楚辭·涉江》：“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王逸注：“圃，園也。”[20]

（4）《禮記·曾子問》：“下殤土周葬于園。”孔穎達疏：“園，圃也。”[21]

在這些材料中，古人注釋時或以“園”釋“圃”，或以“圃”釋“園”，兩詞可以互訓，無疑是同義詞。清人桂馥在《說文解字義證》“圃”字下作釋曰：“園圃種植，對文則異，散文則通。”[22]很好地道出了“園”、“圃”作為同義詞的意義特征。由于“園”、“圃”是同義詞，都可以指稱種植植物的地方，所以，當它們連用以后，用來泛指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同樣的情況在王力先生的《古代漢語》一書中還有：

（1）《宮之奇諫假道》（P16）：“黍稷非馨，明德惟馨。”黃黏米叫“黍”， 不黏的黍子叫“稷”，“黍稷”在這里泛指五谷，為祭祀的物品。

（2）《許行》（P303）：“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農業上種叫“稼”，收叫“穡”，“稼穡”這里泛指農事。

（3）《舜發于畎畝之中》（P315）：“孟子曰：‘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田間的水溝叫“畎”，田壟叫“畝”，“畎畝”連用泛指田野。

據以上分析，筆者認為把“園圃”理解為偏義復詞，在《墨子·非攻上》一文中可以講得通，但是若理解為泛指，即“種植植物的地方”，則更為準確，上文所舉例子都可以講得通，下面這幾個例子同樣可以準確解釋：

《周禮·大宰》：“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生九谷；二曰園圃，毓草木。”[23] “園圃”中所“毓”者為“草木”，“草木”即植物之通稱，“園圃”無疑泛指種植植物之處。

《馬端肅奏議》：“山林園圃草木多開異花，生異實”[24]同上一句，由“草木”可知“園圃”為泛指種植植物之處。

《夢梁錄》：“亭館園圃橋道，油飾裝畫一新，栽種百花，映掩湖光景色，以便都人游玩。”[25]由于后面“栽種百花”，也可以說明“園圃”是泛指。

注釋：

[1]清·孫詒讓.《墨子閑詁》.見：《新編諸子集成》.北京：中華書局，1986.頁118.

[2]清·孫詒讓.《墨子閑詁》.見：《新編諸子集成》.北京：中華書局，1986.頁118.

[3]王力.《古代漢語》.北京：中華書局，1999，5.頁371.案：下文中王力先生的《古代漢語》同此.

[4]漢·許慎撰.《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12.頁129上.

[5]漢·毛亨傳.鄭玄箋.唐·孔穎達等正義.《毛詩正義》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10.頁337.

[6]許維遹著.《呂氏春秋集釋》見：《新編諸子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09，9.頁5.

[7]漢·毛亨傳.鄭玄箋.唐·孔穎達等正義.《毛詩正義》見： 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350.

[8]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2063.

[9]元·李好文撰.《長安志圖》.《四庫全書》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587-489.

[10]清·陳大章撰.《詩傳名物集覽》.《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6-704.

[11]明·鮑山撰.《野菜博錄》.《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731-979.

[12]唐·房玄齡等撰.《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11.頁1537.

[13]清·陳大章撰.《詩傳名物集覽》.《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6-766.

[14]宋·劉蒙撰.《劉氏菊譜》.《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45-15～28.

[15]宋·范成大撰.《范村梅譜》.《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45-33～36.

[16]宋·范成大撰.《范村菊譜》.《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45-37～40.

[17]宋·史鑄撰.《百菊集譜》.《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845-41～120.

[18]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1773.

[19]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2175.

[20]漢·王逸注.黃靈庚疏證.《楚辭章句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07，9.頁53.

[21]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見： 清·阮元校刻.《禮記正義》.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1401.

[22]清·杜馥撰.《說文解字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87，7.頁201.

[23]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周禮注疏》.見：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 中華書局，1980，10.頁647

[24]明·馬文升撰.《馬端肅奏議》.《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427-758.

[25]宋·吳自牧撰.《夢梁錄》.《四庫全書》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頁59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