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炎炎烈日下,青島海濱浴場的海灘上,大媽們用頭戴“臉基尼”這種極其簡單粗暴的形式表達自己對美白的信仰;東南亞地區的大學女孩兒們卻發起了一項名為“不白皙也可愛”的活動,來對抗流行的白膚色審美。
從《楚辭》《戰國策》等文學名著都將美女描述成皮膚潔白無瑕的上層女子,到如今“美黑”逐步成為西方人所爭相追逐的膚色新寵。肌膚顏色的變化,也反映了人類審美的進化。
從“臉基尼”到“不白皙也可愛”:“審美趣味方面沒有客觀規則”
炎炎烈日下,青島海濱浴場的海灘上,大媽們用極其簡單粗暴的形式表達著自己對美白的堅信不疑——她們頭戴奇怪的尼龍頭套作為“防曬神器”,這種被稱為“臉基尼”的玩意兒一般和泳衣顏色配套,只露出眼、鼻、口,防止臉部曬黑。她們像一群彩色的銀行劫匪一樣興高采烈地走在沙灘上,一度成為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的對象,甚至還登上過法國時尚雜志的封面。
俗語說,“一白遮百丑”,美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女明星們對“美白”的追求就更加狂熱,她們代言的化妝品或者保養品的廣告里,幾乎都會出現一個五官標致,膚色潔白的麗人,向大眾展現著白膚的美與幸福。據說,某國內著名藝人去了趟西藏,不僅全程有助理給打著防紫外線的太陽傘,圍巾把頭圍的嚴嚴實實,還用巨大的墨鏡遮擋住了大半個臉龐;當然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敷上一片高效的美白保濕面膜。
多年以來,白皙肌膚代表美麗的觀念不僅在中國大肆流行,甚至曾在世界范圍內經久不衰。女人們對于美白化妝品的執著,有些已達到一種價值觀境界。不過,這種狀況最近似乎有些許改觀。
東南亞地區的大學女孩兒們近日發起了一項名為“不白皙也可愛”(# unfair and lovely # ) 的活動,在社交媒體上鼓勵大家發布自己的深膚色美照,來對抗東南亞地區流行的白膚色審美。活動發起后,迅速在各大社交網絡刷屏,引得BBC等主流媒體爭相報道。
從單純的審美角度講,白色皮膚可以更好地襯托五官,使五官看上去更為突出。但正如康德所言:“審美趣味方面沒有客觀規則。”
刻意追求美白,或許會適得其反。
中國女性很早就開始用“干粉”,皮膚一干,則缺點暴露無遺。那時的粉不像現在有各種色系,每個女性可以根據自己皮膚的基調(tone)選到最適合自己的粉底顏色,這樣會很自然,從而具有“裸妝”效果。古時的粉卻只是一味的白,所以李漁很早就指出,“美者用之,愈增其美”、“白者可使再白”,但“黑上加之以白,是欲故顯其黑”。
更何況“美白”離不開鉛。在所有的化妝品中,能夠讓女人瞬間變白變美的東西無非三類:礦物質、重金屬和激素。而這其中,人類依賴最久,至今也使用得最廣泛的化妝品元素莫過于鉛。因此文人才會將“洗盡鉛華”用以形容不施粉黛的素顏女子。晉崔豹的《古今注》曾云:“三代以鉛為粉”。所謂“三代”,指的便是夏商周三朝。
與周朝近乎同時期的古羅馬帝國,同樣發現了鉛的秘密。只不過,古羅馬人還沒有將鉛涂在臉上,而是選擇用鉛為宴會的器皿“化妝”。到了中世紀,歐洲人也逐漸意識到將鉛涂抹在臉上能夠產生美白的效果,因化妝而飽受鉛毒侵害的中世紀歐洲貴婦壽命普遍都不長。
皇后瑪麗們的“美白”上位:她嬌艷欲滴的雪白胸脯成功俘獲了國民的眼球
中國人對白皮膚的偏好由來已久,遠在與來自西方的殖民者短兵相接之前:不管是《楚辭》《戰國策》里的“粉白黛黑”,還是《洛神賦》里的“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都將美女描述成皮膚潔白無瑕的上層女子。
在古代日本,“美白”對女子的殘害達到了頂峰。據記載,日本平安時期,女性們用米粉、鉛白和輕粉(水銀白粉 )制的白粉敷面,這種風俗一直延續下來。濃厚的白色妝容必須完全遮掩本來的膚色,達到一種慘白的效果。
可以說,日本藝妓是亞洲女人“美白”審美的活化石。日本藝妓的妝容中,最出名的就是那一臉慘白的粉底。許多東方文人對日本藝妓青睞有加。郁達夫在《雪夜川》無比艷羨地寫道:“島上火山礦泉獨多,水分富含異質,因而關東西靠山一帶的女人,皮色滑膩通明,細白得像瓷體;至于東北內地雪國里的嬌娘,就是在日本也是雪美人的名稱,她們的肥白柔美,更不必說。”而在川端康成眼中,藝妓的膚色則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在西方,“白”代表著圣潔、高貴,與圣母崇拜緊密聯系在一起。歐洲中世紀宮廷貴婦的畫像,無一不是面色慘白,毫無血色的模樣。對于中世紀時期的男人而言,雪白剔透的皮膚是一種隱晦的勾引。因為,只有那些長期藏于衣衫之下的肌膚,沒有機會接觸到陽光,才能呈現雪白的模樣。在社會風氣保守的中世紀時期,貴族女子只允許露出她“白皙的頸項、潔白的面容和細白的雙手”。一個真正的美女,人們僅僅通過這些吝嗇的展露,“便可一眼看出‘她那被衣服包裹著的身體是何等美麗動人’”。
文藝復興之后,盡管中世紀的文化傳統和藝術審美都遭到了全面的顛覆,但美白的傳統卻一直保留下來。法王路易十六登基之初,他美麗而膚淺的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曾是新政權的重要宣傳素材。“由于這位國王實在沒有什么優秀品質能夠拿來頌揚,藝術家們便把心思都用在了王后身上……她身上真正吸引人的是她那一頭由淡金色漸變成淡紅色的秀發,冰雪潔白的肌膚,豐滿優美的身體線條……”與她母家哈布斯堡王朝的其她幾位著名美女相比,瑪麗的姿色并不算突出,然而她嬌艷欲滴的雪白胸脯還是成功地俘獲了國民的眼球。
自古以來,女人對于某種審美取向的追逐無一不屈從于男人的品位。1930年之前的美國文學作品中提到的美人形象無一不擁有雪白的肌膚。當代歐美導演在拍攝古代題材的作品時也非常尊重這一審美傳統,將宮廷貴婦和美國老牌貴族的臉統統刷白。2013年上映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也不忘給那位20世紀20年代美國“老錢”的代表——黛西涂上雪白的妝容,讓她在一間雪白的房子里和淺色的窗簾一起飄進觀眾的視野。
當“曬黑肌膚”成為年輕、健康、富貴、時尚、性感、品位的代名詞,時尚達人們身體力行地顛覆了一貫的審美標準
正當“美”“白”二字緊緊相連,成為無需證明的公理之時,時尚達人可可·香奈兒身體力行地顛覆了人們的審美標準。
1920年,當香奈兒從自己蔚藍海岸的海濱別墅度假而歸時,人們驚奇地發現整日出海的香奈爾曬出了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此時的香奈兒,早已聲名鵲起,富甲一方,引領潮流。她的品位是審美的標簽,無人敢于挑戰。有意無意間,她將“日光浴”從一種健康風尚變成美麗時尚。她的新形象在那個女性必須“輕易暈倒”的年代里無疑充當了女權運動的試金石。
“曬黑肌膚”(Bronzage)成為年輕、健康、富貴、時尚、性感、品位等形象的代名詞。1927年7月,英國的《時尚》雜志封面首次刊登了用于曬黑的設備,標志著美黑開始被時尚界所關注。1928 年 6 月,英國《時尚》雜志再次提及美黑:“以往流行和健康勢不兩立,而現在它們變得親密無間。任何充滿智慧、追求完美的女性,如果希望能成功地站在社會和流行時尚的前沿,都不會忽略日光浴。”
二戰爆發后,足不出戶的纖弱女子徹底沒了市場,一張名為“我們能做到(We Can Do It!)”的宣傳海報在美國流行開來。圖中女郎的原型是名為杰拉爾丁·多爾(Geraldine Doyle)的女工人。圖中形象遠比多爾本人更加壯碩、英武,連膚色也被創作者J·霍華德·米勒(J. Howard Miller)涂成了古銅色。最初,這張海報只是戰時鼓勵女工生產的宣傳海報,一共印刷了不超過1800張。但隨著戰爭的結束,這張海報被賦予了越來越多的意義。
20世紀80年代開始,這張海報已經成為女權主義的宣傳工具。2008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希拉里·克林頓和莎拉·佩林又利用這張海報大做文章。米歇爾·奧巴馬更被合成到了圖像中。就連奧巴馬的著名演講《是的,我們能行》(yes we can)也深受海報啟發。至此,這個一身古銅色皮膚的壯碩女人不僅僅代表底層女工,甚至已經成為一個國家的標示。
十八世紀初期,《格林童話》發表時,整個歐洲都沉浸在對于女性雪白冰肌的崇拜里,而今天的西方人,很難認同白雪公主能夠靠雪白的肌膚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當“享受日光,曬黑皮膚”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海灘或者山區的日光浴時代正式開啟。工作之余還有精力運動的上層女性們以此彰顯她們的健康、富裕與活力。從彼時起,“美黑”逐步成為了西方人所爭相追逐的膚色新寵。
從“美白”到“美黑”是一種境界,對于如今的女性來說,也許現在這個形象才是真正的自我,才是一直以來想選擇的生活方式。畢竟,除去“別人的看法”,我們每個人還是得享受自己的膚色,過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