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fā)生后,中共在如何處理蔣介石的態(tài)度上進行了艱難的轉變。在“釋蔣”與“除蔣”之間取得平衡,中共中央竭盡全力。周恩來后來說:“我們整整一個星期沒有睡覺,力圖作出決定”,“這是我們一生中最難作出的決定”。劉少奇事后談到這個問題時說:“在西安事變中我們雖然執(zhí)行了正確的政策,但發(fā)生很大的動搖,在政治上引起了極大的紛亂與廣大群眾對我們的誤解。”毛澤東說:“蔣介石是不愿抗戰(zhàn)的,我們就采取對付毛驢一樣的辦法來對付蔣介石,拉他,推他,再不走就打他。”
中共處理蔣介石由原來的“審蔣”、“誅蔣”方針,到最后的“有條件釋蔣”,黨內(nèi)幾經(jīng)爭執(zhí),曾制定出錯誤的處理決定。最終是什么原因促使中共中央放棄嚴懲蔣介石的方針,走上聯(lián)蔣抗日的道路?
從“罷蔣”、“審蔣”、“誅蔣”到“放蔣”
張學良、楊虎城于1936年12月12日發(fā)動西安事變,武力扣留了蔣介石及其隨行的軍政要員,中止了他醞釀已久且成竹在胸的“剿共”戰(zhàn)爭。
當天清晨,消息傳來,延安人心振奮。據(jù)金鳳所著《鄧穎超傳》中記載:鄧穎超又唱又跳,和許多同志一樣,“以為黨中央一定殺掉蔣介石,替千千萬萬犧牲的烈士報仇,給中國革命搬掉最大一塊絆腳石”。
當時在保安采訪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曾這樣寫道:“蔣介石被扣的消息傳到保安,保安舉行了群眾大會,毛澤東和其他一些人出席了大會,并講了話。會上通過了一個決議——要求公審蔣介石。”
時任中央組織部部長的李維漢回憶:“我們在定邊獲得此消息,欣喜若狂,當即在大廟里召開群眾大會,由高崗主持,廣為宣傳,與會群眾高呼:槍斃蔣介石!會后,我們致電黨中央反映了群眾的愿望。”
黨的高級干部是如此態(tài)度,基層群眾更是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毛澤東的警衛(wèi)員賀清華回憶:“我們幾個警衛(wèi)員沉浸在歡樂的氣氛里,圍著地上的火堆直嚷嚷,有的說,要把蔣介石關起來。有的說,關著干什么?宰掉算了!還有的說,不行,那太便宜了,還是把他捆起來,戴著高帽子游街,邊區(qū)所有的村子都得游一遭……”
正是在這種氛圍中,事變當天,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緊急會議。從現(xiàn)有史料中,雖然沒看到12日的會議記錄,但中共中央當天發(fā)出了許多電報,這些電報的內(nèi)容均需要開會決定。其中有三份重要電報內(nèi)容如下:
第一份是12日毛澤東致張學良的“萬萬火急”電報,主要內(nèi)容是:“提議立即將東北軍主力調(diào)集西安平?jīng)鼍€,十七路軍主力調(diào)集西安潼關線,固原、慶陽、郎縣、甘泉一帶僅留少數(shù)紅軍,決不進占寸土;紅軍負責鉗制胡宗南、曾萬鐘、毛炳文、關麟征、李仙洲各軍;蔣介石必須押在兄自己的衛(wèi)隊營里,且須嚴防其收買屬員,尤不可交其他部隊,緊急時誅之為上;恩來擬來兄處協(xié)商大計,如何盼復。”
第二份是12日當天發(fā)給在天津任中央北方局書記的劉少奇的,明確七項“我們的任務”,其中包括擁護張學良、楊虎城的革命行動,立即在西安召集抗日救亡代表大會,防止日本乘機發(fā)動侵略,發(fā)動抗日派、嚴防親日派,穩(wěn)定與爭取各實力派積極站在抗日救亡方面,爭取英、美、法三國的諒解與贊助等。任務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點是:“號召人民及救亡領袖,要求南京明令罷免蔣介石,并交人民審判。”
第三份是12日24時中共中央書記處致電共產(chǎn)國際書記處,內(nèi)容包括在西安召集抗日救國代表大會、組織抗日聯(lián)軍、爭取南京國民黨政府、爭取蔣軍全部等,并說“恩來日內(nèi)即去”西安。其中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處理事變的組織措施,“周恩來、張學良、楊虎城組成三人委員會,葉劍英為參謀,主持大計”;二是請求蘇聯(lián)“贊助我們這些步驟”,并“用大力援助中國”。
13日凌晨4時中共中央再次致電共產(chǎn)國際,主要匯報了中共中央對事變的黨內(nèi)政策,內(nèi)容與12日給劉少奇的電報基本相同,其中最重要的是提出了新的策略:“為穩(wěn)定并爭取蔣介石之部下及資產(chǎn)階級計,我們站在西安事變的側面說話,并在數(shù)日內(nèi)不發(fā)表公開宣言,以減少日本及漢奸認為西安事變是共產(chǎn)黨主動的造謠所能發(fā)生的影響。”這份電報除了補充前份電報未涉及的情況和對策,對蘇聯(lián)的態(tài)度依然一無所知,因此再次要求“你們的指示望速告”。
以上四份電報的內(nèi)容大致可概括為四點:支持西安事變,爭取南京國民黨政府,罷免和審判蔣介石,要求蘇聯(lián)援助。這表明在13日凌晨4時之前,中共中央已經(jīng)形成了處理事變的共識和應對事變比較完整的方針政策。
數(shù)小時后,蘇聯(lián)的回電大出意料之外。復電很長,但中心內(nèi)容簡單明了:譴責西安事變,由蔣介石領導抗日,必須“釋蔣”。對照中共中央12日夜間和13日凌晨給共產(chǎn)國際的兩份電報,這無疑是針鋒相對的回復。因此,中共中央13日會議著重討論了蘇聯(lián)復電中的三項議題:對西安事變的認識,南京國民黨政府的地位,蔣介石的命運。
據(jù)《中國新民主主義通史》中記載:“會議由張聞天主持,中央軍委主席、負責對國民黨工作的毛澤東作報告,他熱情稱贊和充分肯定張學良、楊虎城發(fā)動的西安事變。他說,西安事變具有革命意義,其行動和綱領都有積極意義;中國共產(chǎn)黨對這一事變的態(tài)度,不是反對和中立,而應旗幟鮮明地擁護和支持。對上述兩點,在討論時與會者都表示同意。”這表明中共中央沒有理會斯大林對西安事變的否定,仍然堅定不移地支持張學良。
但會議對后兩項議題即在如何對待南京國民黨政府、如何處置蔣介石的問題上產(chǎn)生了嚴重分歧。
毛澤東認為:“我們應以西安為中心,以西北為抗日前線,來影響和領導全國,形成抗日戰(zhàn)線的中心。圍繞這一環(huán),我們要向人民揭露蔣介石的罪惡,穩(wěn)定黃埔系、CC派,推動元老派、歐美派以及其他雜派贊助西安事變。”
但張聞天的觀點不同:“對妥協(xié)派應盡量爭取,與分化、孤立,我們不采取與南京對立方針。不組織與南京對立方式(實際是政權形式)。”他發(fā)言的結語是:“我們的方針:把局部的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轉到全國性的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張聞天不主張“除蔣”及以西安代替南京。
博古的觀點發(fā)生了改變,“在張聞天發(fā)言后,博古作補充發(fā)言。此前他第一次發(fā)言時曾贊同‘審蔣’主張,這次補充發(fā)言則修正了自己的看法,強調(diào)把西安事變看成是抗日的旗幟,而不是抗日反蔣的旗幟”。
周恩來的態(tài)度是:“在軍事上我們要準備打,但在政治上不與南京政府對立。要在實際工作中起領導作用,深入發(fā)動群眾,以群眾團體名義歡迎各方代表來西安參加救國會議。”周恩來的發(fā)言既強調(diào)“不與南京政府對立”,又強調(diào)西安“起領導作用”,對是否“除蔣”介乎于毛澤東、張聞天之間。
會議最大的分歧是對蔣介石的處置。毛澤東在會上“要求罷免蔣介石,交人民公審”,認為“把蔣除掉,無論在哪方面,都有好處”。“當時有幾位同志發(fā)言都曾經(jīng)設想過把蔣介石的個人罪行同南京政府加以分開,即使不得已‘除’了蔣,還是要更好地把南京爭取到抗日方面來。”
這次會議在如何對待南京與處置蔣的問題上,未達成一致意見,甚至可以說,要嚴懲蔣介石的主張一時還占了上風。具體事實有:
13日,中共中央機關報《紅色中華》在報道西安事變消息時,明確提出,全國人民要求將漢奸蔣介石交付人民審判。這天,保安召開了活動分子大會,中共中央領導人出席。會上提出,自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來,蔣介石欠人民的血債高積如山,現(xiàn)在是清算這筆血債的時候了,要求把蔣介石押到保安,由全國人民公審。同日,中共中央一連向張學良處發(fā)出了13封電報,其主要內(nèi)容是:歡呼“元兇被逮,薄海同快”,建議號召西安、西北以及全國民眾起來擁護義舉,認為只有將全部行動基礎置于民眾之上,西安義舉才能勝利;應立即逮捕或驅逐部隊中的法西斯分子,對全軍進行深入的政治動員,向全體官兵宣布蔣氏賣國殘民的罪狀,政治上團結全軍,此舉乃“最緊急任務之一”。
12月14日,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張國燾及紅軍各方面軍負責人等聯(lián)名致電張學良、楊虎城:“表示紅軍及全蘇區(qū)人民堅決贊助二將軍領導之革命事業(yè)。”15日,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張國燾及紅軍各方面軍負責人等又聯(lián)名發(fā)表關于西安事變致國民黨政府公開電,其中堅決要求“罷免蔣氏,交付國人裁判”。由于張聞天、博古既不同意也不簽名,這兩份重要電報沒有以中共中央的名義,而以個人的名義發(fā)表。16日,《紅色中華》報發(fā)表《蔣介石罪大惡極——十年反革命、五年賣國》的社論,歷數(shù)蔣介石的種種罪惡,聲討他“雖百死也不足贖其罪于萬一”,要求將他交給人民公審,交給人民裁判。
12月17日,周恩來初抵西安后致電中央,指出:為緩和蔣系進兵,便我集中、分化南京內(nèi)部,推廣全國運動,在策略上答應保蔣安全是可以的;但聲明,如果南京進軍,挑起內(nèi)戰(zhàn),則蔣的安全無望。這個電報,第一次出現(xiàn)了“保蔣安全”字樣,這一提法,反映出中共中央處置蔣介石的方針,正在轉變之中。
18日,中共中央關于解決西安事變致國民黨中央電,則是嶄新的立場,電報說,只要國民黨承諾下列幾點:召集抗日救國代表大會,決定對日抗戰(zhàn),組織國防政府和抗日聯(lián)軍;調(diào)回討伐軍,全部增援晉綏前線,承認紅軍、東北軍及西北軍的抗日要求;停止一切內(nèi)戰(zhàn),一致抗日;開放人民抗日救國運動,給人民言論、集會、結社等自由,釋放一切政治犯及上海愛國領袖;實現(xiàn)孫中山的三大政策,則“不但國家民族從此得救,即蔣氏的安全自由亦不成問題”。從此電報開始,不論黨內(nèi)外文件,均不再提嚴懲蔣介石。
如果說13日的張聞天尚屬少數(shù),那么到了19日,如張聞天所說:“在六天中,這事件的現(xiàn)象與本質(zhì)都更充分。”會議通過《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及中共中央對西安事變通電》、《中共中央關于西安事變及我們?nèi)蝿盏闹甘尽贰G耙环轂槊珴蓶|手筆,后一份為張聞天手筆。《通電》為公開發(fā)表,文中已尊稱“蔣介石先生”,顯然已放棄“審蔣”、“除蔣”;《指示》提出:“主張南京與西安間在團結抗日的基礎上,和平解決。”
在“有條件釋蔣”與堅持“除蔣”之間取得平衡,中共中央幾乎竭盡全力。周恩來后來說:“我們整整一個星期沒有睡覺,力圖作出決定”,“這是我們一生中最難作出的決定”。劉少奇事后談到這個問題時說:“在西安事變中我們雖然執(zhí)行了正確的政策,但發(fā)生很大的動搖,在政治上引起了極大的紛亂與廣大群眾對我們的誤解。”
19日當天,毛澤東還電示潘漢年:“請向南京接洽和平解決西安事變之可能性。”20日,毛澤東又致電周恩來,讓派人去胡宗南等黃埔系將領處,表示“愿與談判恢復蔣(介石)自由之條件”。蔣介石在與周恩來會談時,態(tài)度明顯改變,愿在“統(tǒng)一中國,受他指揮”的前提之下,“停止剿共,聯(lián)紅抗日”,在他回南京后,周恩來仍可與他直接談判。從抗日反蔣到聯(lián)蔣抗日,西安事變作為一個轉折點,中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終于顯現(xiàn)曙光。
中共中央為何放棄嚴懲蔣介石的方針
中共中央嚴懲蔣介石的方針,不到一星期,即毅然被“放蔣”的新方針所替代,這一迅速轉變的原因是什么呢?
首先,出乎意料,事變并未得到各地方實力派的積極響應和強有力的支持,他們同蔣介石的進一步?jīng)Q裂無望;相反,聲討張學良,要求放蔣,幾成一致呼聲。
西安事變前,各地方實力派,包括兩廣的李宗仁、白崇禧、陳濟棠,西北的盛世才,華北的閻錫山、傅作義、宋哲元,西南的劉湘、劉文輝、龍云,對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nèi)”、消滅異己的政策,無不痛恨。不管是張、楊還是中共,都對上述地方勢力做了大量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其中的閻錫山,還同張學良有君子協(xié)定。因此當時中共中央和張、楊都深信,事變必將得到各地方實力派堅決支持,反蔣勢力的大聯(lián)合,必將迫使南京不敢貿(mào)然發(fā)動大規(guī)模內(nèi)戰(zhàn)。
12月12日,曾遭蔣介石迫害的馮玉祥致電張學良,對事變感到“莫名駭異”,居然對蔣介石講了不少美言,認為外侮日深,國家風雨飄搖,謀國內(nèi)和衷共濟“猶恐計慮不周,豈容互生意見”!他要求“先釋介公回京”,并愿親來陜作人質(zhì)。馮玉祥還告誡張學良,勿受他人之“挑撥離間”。12月16日,馮玉祥參加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贊同作出“討伐張學良叛變”的決議。
西安事變后,張學良有數(shù)電致閻錫山,“我公有何見教,盼賜復”。12月14日,閻才復電,竟對事變“抱無限之悲痛”、“驚痛無已”,并提出警告,不要將此事件轉變?yōu)閮?nèi)戰(zhàn)。閻錫山還將此電公開發(fā)表,以討好南京。12月17日,張學良派他的秘書李金洲去太原,要求閻錫山不食諾言,對響應事變有所作為;閻錫山答復,他的方針是“愛護國家,愛護領袖,愛護副司令,愛護東北軍”。他還要求派趙戴文和徐永昌前往西安,親見蔣介石,并要求將蔣介石移到太原,由他看管。
12月16日,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黃淇翔等16人,通電全國,其中心內(nèi)容是要求西安事變政治解決,一致對外,反對內(nèi)戰(zhàn)。該電既未譴責張、楊,也未明確表示支持張、楊,但比較起來,不利于南京,對張、楊較為同情。
12月18日,同蔣介石有深刻矛盾的四川地方勢力劉湘,致電國民黨政府及各省軍政當局;19日,又致電張學良。劉湘對蔣介石大加吹捧,聲稱“羈留介公”,無論在國際國內(nèi),造成的印象都是“過劣”,要求張學良“作亡羊補牢之計”,“立即恢復蔣公自由”。
12月23日,宋哲元、韓復榘發(fā)表通電,對事變表示“驚痛無已”,頌揚蔣介石,聲稱必須“保護領袖安全”,“不能有毫發(fā)之傷害”。
傅作義與張學良有深交,綏遠抗戰(zhàn)時,張學良竭力聲援。西安事變后,張、楊立即組織援綏聯(lián)軍,希望與傅打成一片,與傅有多次密電來往。但傅作義的態(tài)度是:抗日、擁蔣、放蔣、擁張。
盛世才沒有對西安事變作公開表示,由于他當時同蘇聯(lián)建立了密切關系,執(zhí)行親蘇路線,他是決不會支持張、楊的。
在當時的所有地方勢力中,只有李濟深公開表示對張、楊的理解和支持,嚴厲批評南京討伐張、楊。
以上就是西安事變后各地方實力派的基本態(tài)度。雖然他們中有的人在背地里也對張、楊有若干不同表示,但基本的立場是支持南京。張、楊在西安事變后的地方實力派中的如此孤立處境,是中共中央當初根本沒有料到的。
其次,廣大人民群眾、愛國民主人士和救國團體,由于種種原因,也對事變不理解,對國內(nèi)形勢的發(fā)展,表示了極大的不安和憂慮。
12月14日,一些學界名流蔣夢麟、梅貽琦、徐涌明、李蒸、李書華、陸志韋、李麟玉等,致電張學良,稱“陜中事變,舉國震驚,介公負國家之重,若遭危害,國家事業(yè)至少要倒退二十年,足下應念國難家仇,懸崖勒馬,衛(wèi)護介公出險,束身待罪,或可自贖于國人”,否則“足下將永為民族之罪人矣”。
著名愛國學者、中共的好朋友杜重遠,知悉西安事變后,立即致電馮玉祥和孔祥熙,要求他們“力持鎮(zhèn)靜,以營救委座為第一要著”。他還在致杜月笙、黃炎培的信中,稱西安事變?yōu)椤白儊y”,“凡屬國人莫不痛心”。
當時設在上海的全國各界救國聯(lián)合會,代表著全國20余省市的60多個救亡團體,在國內(nèi)外都有很大影響。12月15日,聯(lián)合會發(fā)表了一個緊急宣言,聲稱西安事變“實在是一個極大的不幸”,“這種不合常規(guī)的辦法,當然不能為全國民眾所贊同”。宣言陳詞:民族危亡之際,國內(nèi)團結對敵,乃最大的利益和原則,“誰要掀起內(nèi)戰(zhàn),誰就是敵人的奸細,民族的罪人”,“一定為天下所唾棄”。宣言要求張、楊“立刻恢復蔣先生自由”。
廣大人民群眾和愛國人士對事變后時局的憂慮,以及要求恢復蔣介石自由的普遍呼聲,當然成為我黨中央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
再次,從當時的國際聯(lián)絡工作來看,張、楊和中共中央企圖爭取英、美、法、蘇等國對事變“諒解”、支持的努力,也可說毫無成效。
英國外相艾登12月18日在下院談到西安事變時,說事變“實引為莫大的遺憾”。《泰晤士報》則攻擊張學良扣留蔣介石是出于“個人的野心”。代表英國立場的端納,12月14日即飛抵西安,其全部活動即是為和平解決事變,釋放蔣介石奔走。
美國既未公開諒解事變,也未表示不諒解,但實際上與英國持相同的立場。事變后,英美大使積極與南京政府接觸,贊同營救蔣介石,和平解決事變。
至于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正式的電報姍姍來遲,而報刊上對事變的譴責連篇累牘,如蘇共中央機關報《真理報》,12月14日發(fā)表《中國發(fā)生事變》社論,稱張學良為“反動勢力”,認為他在日本帝國主義代理人的“唆使下”,制造了事變,是“親日分子的陰謀活動”,其目的是破壞中國的統(tǒng)一抗戰(zhàn),“制造國家分裂”。蘇聯(lián)對事變不但不公開支持,背地也不支持,張學良為此焦急萬分,周恩來說,他“極愿聽我們意見,尤愿知國際意見”。12月17日,毛澤東只好委婉地告訴他,“我們對遠方已作幾次報告,尚無回報”,一旦他們知悉事變的性質(zhì),“當寄以同情”,目前遠方政府“為應付外交,尚不敢公開贊助”。可以想象,當時我們與張、楊對蘇聯(lián)的失望心情,是完全相同的。
最后,張學良絕不贊成“誅蔣”。事變之時,他斬釘截鐵地命令部下,要確保蔣介石的安全。12月12日,他致電宋美齡,“學良從不負人,耿耿此心,可質(zhì)天日,敬請夫人放心”。周恩來17日一抵西安,立即向中央發(fā)出“保蔣安全”的電報,絕不是偶然的。過去有人說西安事變后決定“放蔣”,乃是中共“說服”張學良的結果,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西安事變之后,上述國際國內(nèi)動向,當然會為中共中央所密切注視,必然要慎而又慎地思考,權衡一旦嚴懲蔣介石所帶來的種種后果和得失,從中得出正確的結論。有鑒于此,中共中央果斷放棄了嚴懲蔣介石的方針。
毛澤東生動形象談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不久,為了使根據(jù)地廣大干部、戰(zhàn)士和群眾,對西安事變和平解決的方針有明確的認識,毛澤東到紅軍大學作關于和平解決的報告并回答有關疑問。
對于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特別是好不容易抓住了蔣介石又把他放了,黨內(nèi)和紅軍內(nèi)有些人想不通。一個學員含著淚問,為什么不能殺?蔣介石欠我們的血債太多了,他殺了我們許多同志,將他千刀萬剮,也難解心頭之恨。毛澤東來到這位學員跟前,語重心長地說,“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的,正因為我們要報仇雪恨,我們更不能感情用事。殺了蔣介石,只能引起更大規(guī)模的內(nèi)戰(zhàn),中國人打中國人,日本侵略軍占領全中國豈不是更容易、更便宜了?”
當時還有人擔心,如果蔣介石不談判,不接受張、楊的抗日主張怎么辦?蔣介石心狠手毒,毫無信義可言,放了他,他會抗日嗎?對此,毛澤東作了深刻分析。他說:日本侵略者、國民黨內(nèi)親日派,他們惟恐我們不會殺掉蔣介石,而蔣介石又最怕死,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蔣介石會認識到抗日則生,不抗日則死。再加上宋氏兄妹的勸說,蔣介石肯定會接受張、楊二將軍的抗日主張的……陜北的毛驢很多,毛驢馱了東西是不愿上山的,但是陜北老鄉(xiāng)讓毛驢上山有三個辦法:一拉、二推、三打。蔣介石是不愿抗戰(zhàn)的,我們就采取對付毛驢一樣的辦法來對付蔣介石,拉他,推他,再不走就打他。當然嘍,要拉得緊,推得有力,打得得當,驢子就被趕上山了,蔣介石也就抗日了。當前,日本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是主要矛盾,我們黨領導人民抗戰(zhàn)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起決定作用的是我們,國共合作一致抗日是大勢所趨。但是,驢子是會踢人的,我們要提防它,這就是既聯(lián)合又斗爭。
毛澤東的報告既生動形象,又發(fā)人深思,解決了人們的種種疑慮,從而激發(fā)了全黨為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而斗爭的積極性。
中共對蔣介石的態(tài)度由西安事變之前的“反蔣抗日”、“逼蔣抗日”到西安事變發(fā)生之初做出“審蔣”、“除蔣”的決定,再到后來最終決定有條件“釋蔣”,是一個艱難的轉變過程。在事變的解決過程中,中共始終把民族利益作為決策制定的依據(jù),因而能夠最終做出正確的選擇,聯(lián)合蔣系力量共赴國難,促成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推動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初步形成,為避免中國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和抵抗日本侵略作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
(參考資料:《從“罷蔣”、“審蔣”、“誅蔣”到“放蔣”——再談西安事變中我黨處置蔣介石方針的演變》《百年潮》2007年第7期、《西安事變前后中共對蔣介石政策的演變》《學理論》2012年第35期、《西安事變期間中共中央13日會議新考》《黨的文獻》2012年第11期、《張聞天與西安事變》《黨的文獻》1988年第3期、《紅軍將領關于西安事變致國民黨國民政府電》《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件選編》檔案出版社1984年9月、《莫斯科電報有沒有起作用?》《北京日報》2006年12月11日等;作者:李良志、王曉娟、陸旸、孫果達、李新、陳鐵健、張培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