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陷的藝術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2007年，我父親因患癌癥不幸離世。也就是在這一年我考入蘇州大學教育哲學專業攻讀博士研究生，有幸成為朱門弟子。從此我有了另外一個父親。加入朱門，那些響當當的人物都瞬間成了我的同門，在感到榮幸的同時，也深感自己的卑微。幸好，朱老師對每個弟子都一視同仁，讓我參加新教育文庫的工作，并參與相關課題的研究，慢慢地有了一些成果。

在我印象中，主報告的撰寫永遠是：如果能再多給我一天就更好了……要是我們早半個月開始動手就好了……要是我們幾個早點碰頭就好了……要是朱老師早點提出這個觀點就好了……每次都是如此地感慨、遺憾。至少每年我都覺得不過癮，覺得可以更好。每當朱老師的年度主報告一結束，我就想明年可千萬不能這么趕了，一定要早動手，可每年到了年會前，依然趕，依然遺憾。

的確，和其他事物一樣，主報告也是永遠只有更好，沒有最好。而且也確實，在主報告正式刊發之后，團隊依然會有許多補充、修改、完善的工作，在我看來主報告就是一門缺陷的藝術。

一、題目的缺陷

題目是主報告的眼睛，每年的主報告題目，朱老師總會想出一大串題目，然后讓我們挑選，也讓我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去年“拓展生命的長寬高”、前年“藝術教育，成人之美”等都是從幾十個題目中精選出來的。然而就是這些百里挑一的“優勝者”還是無法得到朱老師的滿意。某種意義上，每年主報告的題目都是在妥協中由時間決定。

以去年為例，生命教育年度主報告的備選題目有：“為生命奠基”“教育潤澤生命”“讓每個生命成為自己”“生命是教育的起點”“教育從生命開始”“教育在生命的原點上”“教育，從生命的原點上再出發”“教育，回到生命原點”“教育，讓人成為人”“教育，讓生命詩意棲居”“教育讓生命更美好”“教育讓生命更美麗”“教育，讓生命幸福完整”“為了生命的教育”“教育是生命的事情”……我想朱老師一定很痛苦，每年都要忍痛割舍。

二、內容的缺陷

主報告的內容永遠是暫時的、未定的、待完善的，只要時間允許，就會不停地改，不停地討論。最后都是由時間來定稿，一般就是在年會的前一天晚上定稿。每年年會的前一天，新教育研究院辦公室主任杜濤就會急著等待主報告的最終版本，以便及時交由印刷廠付印，但是杜濤每次都是無法提前完成，只能苦苦等待最后一刻，也因此他的工作都是在深夜完成。

主報告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包括在年會之后，實際上有些細節還會微調。主要原因有兩個：首先，大家都是完美主義者，總希望寫得更到位，說得更透徹，想得更全面、理得更清晰、議得更合理；其次，大家都是據理力爭、各抒己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時候誰也不服誰，覺得自己都有道理。

主報告研討分為聽取專家意見、學術委員會研討、元旦高峰論壇、海門開放周展示、主報告團隊核心成員集中研討等幾大環節。在我印象中，核心成員集中研討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以去年主報告《拓寬生命的長寬高》為例，朱老師一般會在家“宴請”核心成員在家中就餐。吃完后就在餐桌上討論，從提綱到要點，從理論到行動。朱老師做主持人，不停地發問。期間出現爭議時，朱老師也會做仲裁者，當然不是直接武斷地強行要求我們按照他的意圖，而是擺事實講道理說服各位。作為博士生的我們一般都會認同，但記得有個叫童喜喜的人，長得小鳥依人，楚楚動人，卻能夠提出質疑，敢于說不，經常會否定朱老師的觀點。而朱老師卻總是虛懷若谷、呵呵一樂，經常會屈服下來，接受喜喜的觀點?，F在我們幾個博士生也被喜喜帶動起來了，會時不時地、小心翼翼地跟朱老師提出不同的觀點。我想朱老師是在培養我們的自信、自覺，像他的老師燕國材先生當年鼓勵他一樣，鼓勵我們“標新立異，自圓其說”，獨立思考。在朱門4年博士學習期間，最大的成長其實是主報告。這某種程度上也是項目驅動、任務導入，對我而言，參與主報告極大提升了我的學術能力和品格。

三、 幻燈片的缺陷

主報告基本定型后，幻燈片制作也是需要一個團隊的。實際上幻燈片就是一個精簡版的主報告，能把近4萬字的主報告精選或概括，濃縮成幻燈片上的精練語言是需要水平的，需要對主報告有著深刻而又整體的把握和理解。

做幻燈片也是件苦差，一個標題、一個句子、一幅圖片都有講究。主報告90%成型后，朱老師就開始布置制作幻燈片，早些年是新教育研究院和博士團隊來做，最近兩年“生意”被喜喜團隊搶了過去。以去年年會《拓展生命的長寬高》幻燈片為例，原先是我和余國志承包的，自我感覺還算不錯，但是喜喜帶著藍玫等人的出現就把我們PK下來了，不僅圖片精選到位，文字也是那么地優雅又不缺乏理性。以至于當時就達成共識了，“毛坯”由我們博士團隊弄，喜喜團隊負責“裝修”，主報告的幻燈片就讓人眼前一亮了。

受主報告的影響，年會的幻燈片實際上也是幾易其稿，不停修改。甚至到了年會前兩天的高峰論壇上，有些最新的觀點都要加入進來。近來有個叫余國志的博士生真是后生可畏，從藝術教育年度主報告開始，就能獨當一面，每年都能單獨寫一份主報告出來。去年新生命教育主報告就寫了一份《活出生命的原光》，今年的習慣養成主題也是寫了一稿。余國志不僅思路清晰、觀點新穎，而且動作特別快，任務布置完后，我還在苦思冥想，他卻已經提前完成，讓我汗顏。遇到不同觀點有爭議時，他一般都能娓娓道來，深入淺出地分析，讓我好生佩服，從師弟身上我學到太多太多。當然，當他的觀點和喜喜觀點有爭議時，一般又會被喜喜降服，山外有山??！不過每年這一過程都很有意思，我看著他們爭論，最終要么一方徹底放棄立場，要么雙方各退一步，實在大家僵持不下時，朱老師會及時出現，“擺平”大家，當然也有時候是朱老師被我們

“擺平”。

后 記

在很多人看來，主報告外表光鮮亮麗，充滿學術與理性的光芒，嚴謹與智慧的氣息，然而在“高大上”的背后，充滿著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其實團隊里面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一攤事情，都很忙，都很累。但是一想到朱老師的心血，看著朱老師深夜和凌晨發過來的郵件，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繼續工作。

我常常在想，新教育哪一天如果沒有朱永新了，會怎么樣，會繼續有人這么拼命、執著嗎？他人不敢妄言，但我很清楚，一定會有一批人沿著朱永新開辟的道路繼續前行，而我一定是在隊伍中的那個人，向著明亮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