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畢業后,我留在荷蘭工作。在荷蘭待久了,便會發現,荷蘭人面對死亡和傷痛的態度跟國內很不一樣。當然,他們對孩子進行這方面的教育也有值得我們借鑒之處。
別說“不要怕,有我在呢”
荷蘭人對待恐懼、傷痛和死亡的態度,說簡單點,就是“直接面對,徹底承受”,幾乎沒有“善意的隱瞞或謊言”。在國內,如果一個人被診斷患了重癥,醫生一般會先告知其家屬,而不會告訴當事人。而在荷蘭,只要當事人是神智清醒的,醫生都會直接和當事人交流,由病人自己決定是否告訴家屬。
在日常生活中,荷蘭父母總是忠實地告知孩子現狀,而不是賦予自己強大的信息過濾權,去決定哪些是孩子該知道的,哪些不是。出現問題時,父母不會簡單地對孩子說“不要怕,有爸爸媽媽在呢”。心理學家認為,如果這樣說,是一種沒有長遠價值的安慰和逃避。因為孩子在這句話的引導下,雖然得到短暫的慰藉,可是無法幫助他們解決恐懼的根源,況且父母不可能永遠都在。
荷蘭父母會和孩子討論恐懼,細化地提出“不要怕”的具體解決方案,比如他們會和孩子交流,“你怕什么?你覺得那個為什么可怕?怎么樣我們才能不怕?”等等。這種方式對怕黑、怕蟲子這些具體的東西很有用。孩子會認識到這些不可怕,建立識別和面對的意識,心理逐漸成長。
孩子,我也和你一樣害怕
如果孩子的恐懼是更深層抽象的情緒,如害怕親人的死亡,就是另一種處理方式了——父母在孩子面前敢于承認自己的恐懼,讓孩子知道某些情況下,恐懼無法避免,采取行動也無法解決,只能交給時間。

我一位朋友的6歲兒子,因擔心患癌癥的外婆去世而睡不著覺。他媽媽擁抱著他,并不掩飾自己的痛苦和眼淚,對他說:“我也和你一樣害怕,不過外婆現在不是還在我們身邊嗎?我們得好好珍惜外婆在的每一天。你要好好睡覺,明天才有精神去看外婆,對不對?”
他們不會在孩子面前做“最優假設”:“外婆在醫院得到最好的治療,相信醫療、相信科學,說不定外婆會很快好起來的。”這樣完全是不負責任地給孩子增加希望,如果現實不是這樣,對孩子的打擊更大。
決不能說他可憐
在這種“直面傷痛”的文化里,受傷便不再是孩子們撒嬌的理由。若孩子的傷痛和挫折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外因造成的,大家都會關愛、支持,一起想辦法改善,那個凝聚力的正面能量之強,特別讓人感動。
若孩子的傷痛是自己不守規矩造成的,家長幾乎完全不同情,也不表現心疼,而是非常“狠心”地讓孩子反省,接受教訓及徹底承受后果。
記得那年巴西世界杯,在開賽那天,我先生家族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把房子裝飾成橙色。我老公8歲的外甥Alex 的任務是剪橙色的彩帶,結果他不專心,邊剪邊抬頭看電視,一下把左手大拇指頂端的肉剪掉了,鮮血直流。
我們第一時間處理了傷口,并帶他去醫院包扎。他很堅強,沒有哭。醫生說,這幾天會疼痛,在之后的兩周他的大拇指會逐漸愈合,可指尖的麻木感會持續大概6-8周。
回家后,他坐著休息,大家也沒有特別關注他,繼續裝飾房子。我幫他倒了杯水,喂他喝,他媽媽馬上過來說:“他要喝水可以自己倒,不要喂他喝,讓他自己想辦法。”說完又回頭對著Alex說:“你只是大拇指受了傷,你的手還可以活動,醫生說了你這個傷痛要持續6-8周,在以后的這段時間你要學會忍著不方便也要料理自己的生活。”
我說了句:“算了,Alex好可憐!”以他爸爸為代表的全家人都炸開鍋了:“他有什么可憐的?從他7歲開始使用剪刀,我們就反復告誡他用剪刀時要專心,如果不專心會有什么危險。他今天邊剪邊看電視,傷了他自己,只能說他不夠聰明不守規矩,決不能說他可憐。”
于是,在之后吃晚飯、漱口、洗澡(他戴了個橡皮手套自己洗)、睡覺,都是他自己應付的。臨睡前,他和我們親吻道晚安,然后對父母說:“爸爸媽媽,我記住了,以后再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了。”
他睡了之后,他父母才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了對兒子的關切,除了拿著醫生開的藥膏反復研究外,還不斷問我中醫有沒有什么草藥對皮膚恢復有幫助的。
他們也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只是認為,要先教孩子愛自己,再給孩子滿滿的愛,孩子因為不斷地練習直面傷痛,人生才會更有韌性和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