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睜眼就被電話叫起,倒也不是第一回了。“你的稿子發之前怎么沒給我先看一下?”“我說的關于老板的話怎么能放上去?放上去也得說的婉轉一點啊。”“你想想辦法?!薄跋胧裁崔k法?我又沒有胡說,而且也沒有夸張。不改!”這是當時還未清醒的大腦傳給我的第一反應,因為除非有事實性錯誤,否則我對于來自采訪對象有關文章的修改意見一般都十分反感。但從嘴里說出的話卻是:“不好意思,因為是快要截稿的時候才聯系到您,我忙著弄其他稿子,加上您也一直在開會,所以就沒來得及給您看?!?/p>
通話結束之后,睜開眼回憶之前的采訪,印象中對方也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既沒有滿口高論,也沒有拿腔造作,頓時對文中可能對他產生的不好影響感到些許歉疚。到了公司,找到已傳到網站上的文章,讀了一遍后覺得“婉轉”了關于老板的表述之后,那段便意味全無,遂整段刪去,并以短信告知那位采訪對象。
于我而言,答應他修改,主要擔心,如果不改,以后還如何再讓人家跟我聊?為了一個跟了幾周的報道一直與一位采訪對象保持著聯系,但我們密集的聯系在對方發給我一封只有一句話,并以嘆號結尾的郵件后便結束了。起因就是我給對方發去的一封郵件。郵件的中心思想總結起來很簡單:對于事實性錯誤我欣然接受,但對于文章寫法和應該如何表達,甚至最終文章要傳遞何種態度,受訪者無權對我做出任何干涉,說到底站在任何一方的戰壕里替誰搖旗吶喊不是我該做的。
記得發出那封郵件時的感受,只有四個字:忍無可忍。因為在這位人士眼中,記者是可以為博眼球而不顧事實真相的嘩眾取寵之輩,新聞報道可以被操縱,甚至天然應該被操縱。兩件事情疊加在一起,再串聯上過往的經歷,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很多人對于大聲表達真實的觀點是那么的害怕,但對于主動閹割自己的態度卻能那么主動和堅決。為什么不害怕呢?這已經是一個可以“因言獲罪”的時代。
第一次聽到“人家為啥要接受你的采訪?”時,我覺得很吃驚。答案不應該就是“因為我是記者”嗎?不是因為人人都有表達和被傾聽的欲望么?說的玄乎一點,不是因為接受采訪是讓自己參與創造一種比自我存在意義更大的另一種存在的機會么?但現實要復雜的多。
2016年,我希望自己能用專業、客觀、公正、真實的報道建立自己作為一名記者的存在,能讓自己感染受訪對象,跟我一起勇敢說話。更大一點的奢望就是通過傳播能引起更多人的討論,并提供自己的觀點,在這個世界犯渾的時候,跟愿意的人們一起把它往正道上推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