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英國整個煤炭工業實現了國有化。當1952年冬天采暖季開始時,全國煤炭管理局積極提倡家庭采暖使用“含有碎塊的煤屑”。它大張旗鼓地宣布,含有碎塊的煤屑將從1952年12月1日起被免于定量配給。四天后,12月5日,災難降臨了。倫敦每周死亡人數持續升高。然而,這一次災難并非來自敵人的轟炸機,而是來自倫敦自身。逆溫、低溫、缺風這些氣象條件罕見地合并在了一起,與火車機車、工廠、數百萬座煙囪排出來的煤煙相互作用,結果濃煙、濃霧混合起來,遮蔽了倫敦,使能見度降到幾乎為零。倫敦半數測量空氣顆粒的設備爆表,再也不管用了,二氧化硫濃度達到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
在發生霧的第二天,原定于在倫敦舉行的全部五場足球聯盟比賽因“完全黑暗”而被取消,溫布利體育館自1923年開放以來第一次保持關閉狀態。就連英國廣播公司也受到了影響,因為一些原定要去播音的人發現,抵達它的播音室是不可能的。霧并沒有局限在戶外,還滲透進房屋、辦公室和音樂廳里。在報道一場于12月5日在牛津廣場附近舉行的一場音樂會時,一位音樂評論員抱怨說,難以透過觀眾席上的霧看到表演。
對很多倫敦人來說,1952年12月的那場霧只不過造成了喉嚨難受、交通困難。然而,對其他數千人而言,它還讓人難以呼吸。急救床服務是一個協調入院的機構。在那場霧期間,它經歷了史無前例的入院治療要求。在截至11月13日的那個星期里,它促成了2019人入院治療。與現存星期記錄相比,這個數字增加了73%。與1951年同期那個星期相比,在它的幫助下入院的人增加了兩倍。在那場濃霧的最后一天,492人申請緊急入院,但由于醫院已經人滿為患,102人被拒。
雖然醫療人員注意到健康問題急速上升,但公眾對那場霧的災難性效果的認知卻出現緩慢。對那場霧的反應之所以被耽誤,部分是因為需要時間收集、分析死亡率統計,但也是因為執政的保守黨想避免因悲劇受到譴責,想避免被迫對空氣污染實施更加嚴格的控制。
在那場霧之后的幾個星期、幾個月里,政府試圖把災難的程度最小化,但公眾的興趣和關注度依然很高。在1952年12月到1953年l月間,面對要求對那場霧進行調查的呼聲,政府都顧左右而言他。它聲稱,這將毫無必要地重復空氣污染研究委員會的工作。1953年7月,在那場霧散去7個月后,政府終于開始了這種調查。
在那場霧過去兩個月后,《英
國醫學雜志》報道說,倫敦在發生霧的那個星期的總死亡率幾乎趕上了1866年那場嚴重的霍亂疫情期間的總死亡率。在1952年12月7-13日那段時間里,倫敦行政郡的死亡率較前一周上升了2.6倍。在大倫敦,死亡率也急劇上升,提高了2.3%。東漢姆和斯蒂普尼是倫敦遭受打擊特別嚴重的兩個區,它們的周死亡率增加了4倍。
衛生大臣發表的聲明曾暗示2851人因霧而死。數個星期后,他宣布了一個新估計數字,把死亡總數提升至大約六千人。有研究者得出結論,把流感造成的死亡排除在外,在1952年霧災期間和之后不久,倫敦死亡人數也依然比平常多出了大約七千七百人。
人們對1952年倫敦霧的最初反應,是把它描繪成一種自然災難,既不可能預見,也不可能預防。倫敦此前就發生過濃霧,從19世紀中期到20世紀中期,它們的影響在很多方面是相似的。與19世紀相比,在1952年那場霧的余波里,人們對濃霧的反應明顯要大。很多人不再以一種無奈感來看待霧,而是認為,霧可以被預防,政府有責任正確認識霧。如果在有霧的天氣中,死亡率提高的原因不是冷空氣和高濕度,而是經常與霧相伴的嚴重的空氣污染,那就意味著,即使是在沒有霧的情況下,空氣污染也是不健康的。斷定1952年12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一個復雜的、存在高度爭議的過程,但它最終促成了關于空氣污染的新觀念以及凈化空氣的新政策的出現。最初被視為一種自然災難的東西,卻最終被視為人類促成的一種災難,并且人類有可能預防它再次發生。
(摘自彼得·索爾謝姆著
《發明污染:工業革命以來的煤、煙與文化》,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