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席勒美學具有強烈的審美現代性內涵,其中多有批判社會、政治層面的現代性之處,因此,考察席勒美學中的審美現代性則頗具意義。從《論美書簡》到《審美教育書簡》,從“現象中的自由”到“完整人”,從建構審美自身到闡述審美之于現實的意義,席勒完成了審美現代性的建立。雖然席勒美學有空想的色彩,但他對西方現代性的美學批判確實切中時弊的。
【關鍵詞】:席勒;美學;《論美書簡》;《審美教育書簡》
一般認為,在西方現代性發展過程中,有兩種現代性彼此矛盾著。這種矛盾指文化或審美層面的現代性與社會、政治等其他層面的現代性之間的矛盾。卡林內斯庫如此描述這兩種現代性之間的矛盾:“一種從社會上講是進步的、理性的、競爭的、技術的;另一種從文化上講是批判與自我批判的,它致力于對前一種現代性的基本價值觀念進行非神秘化。”[1]席勒美學中多有批判社會、政治層面的現代性之處,因此,考察席勒美學中的審美現代性則頗具意義。《論美書簡》與《審美教育書簡》是席勒美學中的重要著作,前者側重建構審美自身,后者則側重闡述審美之于現實的意義,二者正好形成了從理論思辨到關懷現實的路線。
一、建構審美自身:“現象中的自由”
席勒美學中的審美現代性起于其對審美自身的建構之中。
席勒在《論美書簡》(《卡利亞斯,或論美》)中討論了康德哲學中的關鍵話題——“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理性將感官提供的雜亂的表象結合起來,其顯示這種結合能力的方式有二:第一,將表象與表象結合起來而形成認識,此即“理論理性”;第二,將表象與意志結合起來而形成行為,此即“實踐理性”。行為可分為自由行為與非自由行為,自由行為產生于“實踐理性”,因而必然與“實踐理性”的形式具有一致性;而非自由行為并非產生于“實踐理性”,它是一種自然行為或本能行為,而當其偶然地與“實踐理性”的形式一致時,可稱之為“自由行為的模仿”[2]。在這一過程中,非自由行為借來了“實踐理性”的形式(“自由意志”),因而這種“自由行為的模仿”也有了自由,但這種自由并非真正的自由(因為它并非產生于“實踐理性”),因此“僅僅是現象中的自由,現象中的自律”[3]。席勒認定,“一種自由的行為就是一種美的行為,如果情感的自律與現象中的自律相一致的話”[4]。也就是說,“美不是別的,就是現象中的自由”[5]
一種慣常的看法是,美屬于技藝,屬于文學、繪畫、雕塑等技藝。席勒認為,“現象中的自由”是美的第一根據,技藝則是感性世界的美的表象的必要條件,因此,“美是認為中的自然”[6]。用“自然”一詞,就因為“它在點出自由這個概念的同時還立即勾畫出自由在感性世界的范圍”。在席勒看來,美不限于作為實物的文學、繪畫、雕塑等技藝,相反,席勒用了很大篇幅討論道德美。在他看來,作為一種強制性義務而出現的道德行為不是美的,因為他不符合“現象中的自律”這一美的要求。那么,道德美是什么呢?“道德美就是一個人的性格完全的最大質,因為只有當義務變成了他的天性,道德才會出現。”[7]也就是說,道德美來自天性,來自自愿,來自自由。席勒得出結論:“審美趣味的王國是一個自由的王國,美的感性世界是道德世界應該成為什么樣子的最成功的象征。”[8]在此,我們想到康德那句話:“美是德性—善的象征”[9],即美是道德的象征。
當席勒完成了對審美自身的建構,意味著席勒在審美一維為審美現代性找到了理論起點。而審美現代性的最終確立,則還需要尋找現實起點。
二、審美之于現實:“完整人”
如果說席勒在《論美書簡》中為審美現代性找到了理論起點,那么在《審美教育書簡》中則找到了現實起點。《論美書簡》更多的是形而上的思辨,到了《審美教育書簡》,則可看到席勒美學具有深刻的現實性。席勒關注18世紀90年代的兩件大事:法國大革命和科學技術的發展帶來的諸多影響。席勒認為,前者造成了社會成員之間的分裂,尤以社會下層與社會上層的分裂為甚;后者造成了人性的分裂:一方面否定出于人自然本能的各種需求,一方面又要人在精神領域接受自然沖動的支配,即理性與感性被分裂。
在《論美書簡》中,席勒說美是“現象中的自由”、“現象中的自律”,美以其自律性是超越現實的,而當現實被“有用”包圍時,美就被逼退了。席勒說:“事態的運行給時代的天才一個方向,迫使他越來越遠離理想的藝術。”于是,“人永遠被束縛在整體的一個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成一個碎片”[10]。在文明社會的大機器上,人只能聽到齒輪的嘈雜聲,而聽不到來自內心的和諧之音。在這種境況下,席勒認為,“培育感覺功能是時代更為緊迫的需要,不僅因為它們是一種手段,可以使已經得到改善的審視力對生活發生作用,而且還因為它本身就喚起審視力的改善”[11]。
但席勒并不全盤否定文明社會,他認為文明化是人類的必經階段。他主張向前看,人類應該通過文藝恢復人的整體性。人兼有感性和理性兩種天性,感性天性對應人的“狀態”,隨時隨地都在變化,而理性天性對應人的“人格”,是形式,始終不變。因此,人處于一種對立要求之中:一方面理性天性要求有實在性,一方面感性天性要求有形式性,前者為“形式沖動”,后者為“感性沖動”。在古希臘社會,二者是和諧統一的,而在現代社會,二者處于對立狀態,如要實現人的“完整性”,就需要第三種沖動——“游戲沖動”。“游戲沖動”使自然的強制和精神的強制相互抵消,使“感性沖動”與“形式沖動”相反相成,使感性和理性相互協調,使人進入“審美王國”。席勒還認為,人格通過“關照與感覺”消除感性與理性的對立,這種能力為人的“神性”,即想象力——創造美的能力。因此,“游戲沖動”與“神性”是一致的。
三、結語
從《論美書簡》到《審美教育書簡》,從建構審美自身到闡述審美之于現實的意義,席勒完成了審美現代性的建立。
在《審美教育書簡》中,席勒賦予了藝術家幾近救世者的地位,他說:“不管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他們,你都要以高尚的、偉大的、精神豐富的形式把他們圍住,四周用杰出事物的象征把他們包圍,直到假像勝過現實,藝術勝過自然為止。”[12]席勒的美學思想會被冠以“烏托邦”的帽子,但正是這種審美的“烏托邦”體現了席勒的現實關懷與責任意識。他承續康德的話語繼續言說,為美學開辟了現代性審美批判一維。雖被指為“烏托邦”,但他的眼光投向的是人類的未來。也就是說,雖然席勒美學有空想的色彩,但他對西方現代性的美學批判確實切中時弊的。
注釋:
[1](美)卡林內斯庫:《現代性的五副面孔》,顧愛彬、李瑞華譯,譯林出版社2015年版,第293頁。
[2](德)席勒:《席勒經典美學文論》,范大燦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年版,第28頁。
[3]同上,第33頁。
[4]同上,第48頁。
[5]同上,第34頁。
[6]同上,第56頁。
[7]同上,第49頁。
[8]同上,第75頁。
[9](德)康德:《判斷力批判》,鄧曉芒譯,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00頁。
[10]同上,第231頁。
[11]同上,第245頁。
[12]同上,第2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