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前的生活》中探尋“波德萊爾式天堂”的實質

【摘要】：波德萊爾僅僅以一部詩集《惡之花》開辟了法國甚至西方文學現代主義的先河。在這部顛覆傳統文學、在“惡”中尋找美麗花朵的作品中，《從前的生活》是一首較為完整地表達詩人美好理想的詩篇。通過具體分析該詩中所描繪的“波德萊爾式天堂”、波德萊爾詩歌的神秘維度以及創新的詩歌表達手法及深度的藝術價值，可以獲得對波德萊爾作品及其思想更全面、深入的認識。

【關鍵詞】： 波德萊爾;《從前的生活》;幸福天堂;藝術手法

法國詩人夏爾·波德萊爾以其一部《惡之花》引領西方文學從傳統跨入現代。雨果對波德萊爾的評價：“您創造了一種新的顫動。”[1]從社會、人最丑惡的源頭發現美的存在，并以一種全新的詩歌理念徹底顛覆古典主義詩歌傳統，憑借其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丑陋與罪惡鞭辟入里之分析，及其詩歌展現的怪誕、夢幻、神秘，具有暗示性、音樂性的藝術特色開辟的全新美學原則，波德萊爾成為世界文壇上的一顆璀璨的巨星。詩人身后名聲大振，，而在其有生之年卻被貧困、頹廢、憂郁、痛苦、疾病纏繞，這也是他能夠如此深入人生之惡的前提。在這樣一部展現善與惡、丑與美、頹廢與積極、上升與墮落的鴻篇巨制中，《過去的生活》是其中為數不多的明確地闡明了詩人對于理想世界定義的一首詩。從眾多色彩陰郁、基調低沉的詩篇中，這首詩展現了詩人心中理想的色彩與幸福的聲音。而本詩獨特的表達藝術特色也將波德萊爾式幸福展現得既形象又神秘。

《從前的生活》是《惡之花》詩集第一部分《憂郁和理想》中的第十二首詩。其前兩首《仇敵》和《厄運》都帶有深深的憂郁和痛苦的基調。在煩惱重壓下的詩人開始夢想從前的生活，這種生活也是別處的生活。作者由此寫出了從憂郁到理想的詩篇，這一段詩歌呈現的是一個異域天堂。本文擬從《從前的生活》中闡釋波德萊爾幸福觀、揭示波德萊爾詩歌的神秘感以及詩藝在現實面前的作用三個方面分析這首詩歌的藝術特色，以達到對波德萊爾思想及詩論更加全面的認識。

一、波德萊爾式的幸福

《從前的生活》堪稱波德萊爾對幸福最完美的詮釋。波德萊爾的天堂首先是無限增大的空間，詩歌首先使人看到的是“堂堂柱廊”和“巨大的石柱”[2]。這個世界所展示的就是“宏大”[2]的意義，同時，“巨大的柱石”非常“莊嚴”[2]、音樂的和弦極具力量。在這樣宏大的背景中，被“裸體奴隸”[2]圍繞的詩人，是一位東方的君王。波德萊爾世界的這種威嚴可以通過詩句的節奏感受到。語句韻律較寬，規律，具有完美的平衡。“堂堂柱廊，我曾長期住在其中”[2]（J’ai longtemps habité sous des vastes portiaues [3]）這種感覺由齒音的疊韻進一步加強。（ longtemps， habité， de vastes portiques）

波德萊爾講述的幸福另外一個特點是充沛、強烈的光線。太陽迸射出陽光，大海將陽光反射，使得詩人整個關于幸福的夢境中一直充滿著豐富的光線，這一場景在詩中是由大量的名詞復數來體現的。“海的陽光給它涂上火色斑斑”[2]。強烈的光線和色彩與大海的音樂相互呼應，實際上，“海的洶涌滾動著天上的形象”[2]（Les houles， en roulant les images des cieux [3]）并讓人聽見“他們豐富的音樂之至上和諧”[2]。在詩的第五行，半諧音ou與疊韻l產生的節奏，使讀者似乎參與一場畫面與音樂相互影響、共同演繹的交響樂。大海的轟響豐富了夕陽紅色和金色的交響樂，陽光的迸射由波濤的音樂來伴奏。

詩的第三節讓人感受到了嗅覺、聽覺與視覺之間的轉換。“混身散發香氣”[2]標志著波德萊爾式幸福的最后一個特點：快感的氛圍和異國情調。異國情調通過“棕櫚”[2]這個詞來體現的，“棕櫚”是一種熱帶植物。還通過裸露的身體來表現：“和混身散發香氣的奴隸”[2]波德萊爾對于氣味和黑色或者混血的皮膚的嗜好在此處表現了出來。

二、理想天堂的神秘維度

《從前的生活》不僅僅是一副簡單的天堂的畫面。通過這首十四行詩，作者同時向讀者展現了其詩歌世界的神秘維度。整首詩給人以參與某個神秘儀式的感覺，在這個儀式上，人們慶祝宇宙的秘密，這種效果首先來自于詩人以一種非常緩慢的方式來展開亞歷山大詩體的十二個音節。詩中對大自然秘密的揭示，畫卷的展開都具有沉重嚴肅的特點。“海的涌浪...以隆重而神秘的方式混合著。”[2]詩的詞匯呈現出明顯的精神性，甚至是宗教性特點。“天上的形象”[2]不僅是天空的影像，這些形象更像是神圣創造物的象征。至于波濤“至上和弦”[2]，這也是宇宙、全能神的創造物。最后，這首詩的題目《過去的日子》含義也是非常模糊的，指的是一種回憶，還是已經發生過的先于現在的一種生活？這種模糊性使全詩的精神性特點更加強烈，同時讓人聯想到靈魂轉生。

詩中還可以發現有關地點的象征意義。將“堂堂柱廊”比喻成“玄武巖洞”[2]， 暗示這個世界像謎一樣。實際上，“洞穴”（grotte）這個詞（來自于拉丁語crypta，意思是地穴）暗示一處地下的洞穴，里面藏有世界所有的秘密。“柱廊”（portiques）一詞（在希臘語中指的是由一排柱子構成的開放的長廊）在這里指一個為凝神和深思而建成的地方，即一種深度的精神生活。最后，巨大的石柱挺直莊嚴，也正是由于他們垂直的高度，將天和地連接起來。

這些地點的象征意義強調了波德萊爾詩歌的主要特點：識別出象征物，這些象征物可以讓人從隱藏著感覺或實物的表面下發現精神世界的真實性。

三、詩歌藝術在詩人境遇前的強大與無力

在詩的前三節，藝術通過波德萊爾的夢境展現。波浪的波動通過詩句有規律的節奏來表現出來：“周圍是藍天、海浪、色彩的壯麗”[2]（Au milieu de l’azur， des vagues， des spendeurs. [3]）由此進一步引發了詩人的夢想。作者的想象隨著一系列畫面出現而展開。波德萊爾的詩句是從藝術作品中獲得啟發。第一節中的柱廊讓人想起法國古典主義風景畫家洛蘭（Claude Lorrain）的經典畫作。第二幅畫，其特點一下就由波浪的運動展現出來。“海的涌浪滾動著天上的形象”

[2]揭示了浪漫主義的美學，這與波德萊爾極其欣賞的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畫非常相似。最后一副畫，在三行押運詩中展現出來，代表著一副異域的場景：詩人被他的裸體的奴隸圍繞著。

大自然深深地被藝術化，具有了理想的色彩。然而，藝術與詩并不足以通向幸福：最后一副畫引出在這個天堂般的世界中的一種不快：為什么詩人需要清涼？“裸體奴隸...他們用棕櫚葉涼爽我的額頭”[2]是因為天氣或者發燒暗暗地折磨著作者？從“額頭”一詞來看應該趨于第二種解釋。“額頭”此處是一種借代（換喻的）用法。比起指臉上的一個部分，此詞更多是指作者的思想極其痛苦。這種負面的感覺在下一句中被證實。奴隸們的憂慮通過“關心”（soin）一詞表現出來，此詞采用17世紀souci一詞較為深沉的詞義。“他們唯一的關心是深入探悉使我萎靡的那種痛苦的秘密。”[2]

詩人所承受的痛苦仍舊是很神秘的。“痛苦的秘密”。動詞“深入”由于其模糊性使這個痛苦保持著謎一般的特點：它的意義可以是通過深度的檢查來了解這個秘密的痛苦并將其治愈，但是同時也可以指增加痛苦。詩中痛苦可以通過“深入”、“萎靡”二詞（approfondir/languir）的節奏體現出來：具有撕裂般尖銳的感覺的i通過r的顫音被加深。這個神秘的痛苦是什么？一方面，作者無法發現原始人身上的純真與簡樸;另一方面，因為這種“過去的生活”使他想起另外一種由于原罪而失去的天堂。

詩的前三節通過藝術的力量讓人感受到了這個天堂般的世界，但是在詩的最后一行，因為聯想到詩人所承受的痛苦，這個天堂又變得模糊不清。

四、結語

《從前的生活》是19世紀詩壇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在詩中可以發現最恢宏和完美的幸福。在這首十四行詩中，讀者印象最深刻的還是詩歌概念的演變。詩歌不再是描述這個世界，而是靠著象征和聯系來解構這個世界。波德萊爾認為在“我們的世界”后面存在著“另一個世界”，作為詩人，就應該“深入淵底...到未知世界的底層發現新奇。”[4]波德萊爾憑借創新的膽識和才華，在屈辱與困頓中創作出了劃時代的偉大作品，并引領后世象征派詩人大步前進。正如法國評論家所說：“波德萊爾生前受到種種攻訐，但在1867年之后，繼之而來的是贊頌的合唱。”[5]

參考文獻

[1]杜青鋼.《名篇〈惡之花〉賞析》[J]. 外國國文，1988（4）：84.

[2]夏爾·波德萊爾. 惡之花[M]. 郭宏安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35-36.

[3]Baudelaire. Les Fleurs du Mal[M]. Paris ： Hachette， 2014 ：31.

[4]波德萊爾. 波德萊爾全集第二卷[M]. 巴黎：伽利瑪出版社，1976：334.

[5]布呂奈爾等. 法國文學史[M]. 巴黎 ： 博爾達斯出版社，1981：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