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姜戎在其文學作品《狼圖騰》中,不遺余力推崇游牧文明,貶低農耕文明,這在全國上下引發熱議。本文試圖以客觀的視角,著重分析《狼圖騰》的核心理論并予以駁斥,在此基礎上探討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的對于中華文明的平等重要性,證明中國并不存在強勢文明。
【關鍵詞】:狼圖騰;游牧文明;農耕文明;多元文化;中華文明
引言
姜戎在《狼圖騰》中表達的核心理論主要有三點。一、游牧民族有狼性,悍勇進取;農耕民族有羊性,溫順軟弱。因此,游牧民族總能輕易征服農耕民族。二、農耕文明得以繁榮興盛,絕大部分仰仗于游牧文明對其輸入狼血;而游牧文明一旦衰落,則歸咎于它被農耕文明的羊性軟化弱化了。三、游牧文明遠遠強于農耕文明,就像狼強于羊。然而他的觀點主觀片面,拋棄了公正的立場,一味狂熱地為游牧文明和草原精神唱贊歌,忽視甚至無視農耕文明和漢民族精神對中華文明的巨大貢獻。本文將對狼圖騰理論一一進行剖析與批駁,力求得出一個對待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正確態度。
一、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民族性格
《狼圖騰》認為游牧民族充滿“狼性”,因而剛強,勇猛,智慧,強悍,進取,有征服欲望和天賦。而農耕民族則充滿“羊性”,因而軟弱,懈怠,懶惰,保守,溫順,有被奴役和馴服的血液。
需要肯定的是,截然不同的生存環境的確締造出了兩種民族各具特色的民族性格,但是《狼圖騰》將兩者的民族性格單一化,符號化,片面化了。一個人尚且是多種個性的統一體,更遑論一個民族。事實上,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都有動和靜,文和野,狼和羊的一面。
游牧人“依水草而居”,常遷徙,跋涉千里,圖謀生存。草原的周鄰,有高原,有峻嶺,必須攀登,有沙漠,有戈壁,必須橫渡。草原的氣候,變化快,災害多:山崩,泥石流泛濫;雪崩,暴風雪襲擊,風災等等。游牧人長期生活在氣候惡劣的環境中,逐漸培養起不屈的斗爭精神和頑強的生存意志。[1]同時,尚武精神和高超的騎射技術使游牧民族善于征伐與戰爭,成吉思汗時期蒙古騎兵橫掃歐亞就是例證。然而,這并不是說游牧民族全然野蠻好斗,不知教化。西方中國最早接觸西方的一批人,倒是反映“狼性”的游牧民族的后代很有“羊性”。如徐繼畬評價美國“治國崇讓善俗,不尚武功”;王韜評價西洋“以禮義為教”;郭嵩燾評價英國“仁愛兼至”。
農耕人依田而居,精耕細作,自給自足。因此農耕文明需要的是順天應命,守望田園,辛勤勞作。它不需要培養侵略和掠奪的戰爭技藝,而是追求掌握爭取豐收的農藝和園藝;它無需培養爾虞我詐的商戰技巧,而是企盼風調雨順,天地人和的環境。農耕文明的核心是平和與自足。農耕人無事外求,靜定保守,順和守己。錢穆認為農耕文化“不求空間之擴張,但求時間之綿延”。[2]但這并不代表農耕民族不思進取,甘于平庸,任人魚肉。抗日戰爭時期,面對外族的“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狼子野心,在中日國力懸殊對比之下,中華民族奮起反抗,浴血而戰,不屈不撓抗戰八年,誓死保衛住了祖國山河。而億萬農民正是英勇無畏的中國軍隊的中堅力量。一群懦弱順從的羊羔是無論如何也能不能贏得這一場震古爍今的勝利的。
狼和羊,永遠是捕食與被捕食的聯系。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卻從來不是一以貫之的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事實上,兩者的征伐一直都是相互的。《世界古代史》記載“ 文明大國一旦富強,每以綏靖邊疆為由,以武力掠取,征服游牧民族的土地”。而“游牧民族對農耕世界,也常伺機入侵,擄獲財物,以至焚毀城池,屠戮生靈,這在東西方歷史上都不乏其例。”[3]草原民族有大元,大清,華夏民族也有大漢,大唐,大明。然而為了自圓其說,《狼圖騰》設計了一個無往不勝的詭辯法寶。征伐中,農耕民族若是勝利了,是得益于游牧民族的為其輸入了狼血;游牧民族若是敗了,就怪罪于其狼性被農耕民族的羊性稀釋弱化了。這樣一來,世界上所有戰爭的勝利,都是沾了游牧文明的光。
以上論述證明,《狼圖騰》的第一條理論是謬論。
二、農耕文明也向游牧文明“輸血”
《狼圖騰》認為,炎黃以后的中華歷史中,“一旦華夏民族在農耕環境中軟弱下去,嚴厲而慈愛的騰格里天父,就會派狼性的游牧民族沖進中原,給羊性化的農耕民族輸血,一次一次地重新振奮起來”。[4]
游牧文明強悍勇猛的精神對農耕文明的影響不可否認,但是將漢民族的每一次振奮與昌盛都歸因于草原民族的“輸血”,就太過偏激了。
草原人精于騎射,驍勇善戰,有所向披靡之氣概。但農耕人也擁有取勝的巨大優勢,擁有向草原人“輸血“的充足資本。
經濟上,農耕社會生產方式先進,生產力遠大于游牧社會。《世界古代史》說:“西元3世紀及稍后,中國北部的鮮卑,拓拔諸民族,歐洲的日耳曼諸族,當他們有了鐵器,知道農耕,開始進入階級社會,從而具有一定向外擴張條件的時候,或者和平遷徙,或者暴力侵犯,向與他們臨近的先進農耕地區擴展。”[5]
政治上,農耕社會中央集權集權也先進于游牧社會的松散部落制度。在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戰爭中,個體的強悍能換取多大的軍事優勢是存疑的。相比之下,動員資源的能力要重要得多。而動員資源的能力與國家組織方式息息相關。蒙古國最后一任大汗以“四十萬眾蒙古國主巴圖魯成吉思汗,問水濱三萬人滿洲國主英明皇帝”,慘敗收場。以松散部落這種組織方式存在的“四十萬眾”,還不如中央集權控制下的“三萬人”有戰斗力。
文化上,農耕文明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在和其它文化發生交流的時,甚至是被其他民族一武力征服時,始終保持著自身的風格和系統,同時對其他文化進行感召。五胡亂華前,匈奴漢化便成事實。“匈奴人與漢人雜處,從事農業,已經是晉朝的臣民”。[6]五胡亂華以后,鮮卑族的拓跋氏統一華北,建立北魏,始易漢服、講漢話、改漢姓、通漢婚、定門第、改籍貫,尊儒崇經,以孝治國,從而使北魏進入全盛。因此,在歷史長河中,游牧文明的發展與輝煌,也與農耕文明的裨益密不可分。
而至于游牧文明的幾次衰落與崩潰,多是由它自身的劣根性和統治缺陷以及歷史規律決定的。例如,在游牧文明對農耕文明的第三次沖擊中,1279年蒙古滅南宋,蒙古各部分裂為幾個互不相屬的汗國,各行其政。這些汗國靠—個強有力的軍事統治者來維系,缺乏深厚的經濟基礎和有效的行政體系,因此后來又分裂為一些更小的汗國。自1260年以來蒙古接連發生的內部紛爭(如伊兒汗國和欽察汗國之間的戰爭、葉窩闊臺之孫海都對忽必烈元朝的反叛等等)使得蒙古人的軍事力量大為減弱。到了1294年忽必烈去世后,蒙古人的征服狂飆至此成為強弩之末。[7]蒙古王朝的興盛與輝煌,依托于其強大的軍事力量;而它的坍塌與瓦解,大部分是因為它本身經濟基礎上的硬傷和上層建筑的薄弱。狼圖騰理論卻硬生生把黑鍋扣到了農耕文明的身上。
以上論述證明,《狼圖騰》的第二條理論也是錯誤的。
三、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相輔相成,不分優劣
《狼圖騰》堅信,游牧文明遠遠勝過農耕文明,農耕文明一直是因為游牧文明的支撐才得以延續,得以發展。
那種以漢族為本位,將周邊都視作蠻夷的“大漢族主義”自然是絕對不可取的。而《狼圖騰》這種對游牧文明狂熱的鼓吹與神化同樣荒唐可笑。我們不能也不該推崇任何所謂的“強勢文明”,因為文明在民族性上雖然各具特色,但并不存在優劣之分。
農耕文明自有“良田不見爭芒種,幾處黃牛食草閑”的愜意恬淡,游牧文明也有其“無邊綠翠憑羊牧,一馬飛歌醉碧宵”的灑脫壯美。農耕文明耕織為樂,游牧文明牛羊為伴。農耕文明鉆研詩書禮樂,游牧文明精于騎射武功。農耕文明以穹廬帳車棲身,農耕文明有茅舍宮宇為居。農耕文明有唐詩宋詞寄意,游牧文明亦載歌載舞縱情。農耕文明繁文縟節,溫良恭儉,游牧文明不拘小節,豪邁恣意。農耕人死后置棺槨,樹碑立祠,澤披后代,游牧人往生天葬,無冢無碑,回歸自然。平和悠揚的農耕文明,雄渾激蕩的游牧文明,共同譜出了一曲跨越千年的優美二重奏,贊美著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
中華文化海納百川,包容萬象,方成其豐富,成其偉岸。正是因為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的各具特色又相互融合,才創造了如此燦爛輝煌而多姿多彩的中華文明。
我們應尊重文化的多樣性,不偏不倚,不以自身喜好和傾向為轉移,以平等的眼光看待兩種文明。過分吹捧游牧文明,就會造成對農耕文明錯誤的偏見與誤解,甚至于一些狂熱分子的貶低與謾罵。狼圖騰就將農耕文明作為游牧文明的附庸,前者孕育于后者,受益于后者,發展依靠于后者,全盤否定它作為一種獨立的文明的重要性。而過分重視農耕文明,則會帶來對游牧文明的忽視甚至打擊破壞。“重農輕牧”思想作為中國農耕文化的核心部分,長期以來影響國家的土地利用政策導向,民眾的思想意識以及土地利用行為,從而導致了中國北方草原嚴重生態環境問題。[8]從漢武帝遷70萬人開墾黃土高原,到清光緒年間的“移民實邊”,再到民國時期的“蒙地漢化”,再到如今愈演愈烈的毀草開荒,幾千年來,草原地帶的荒漠面積不斷擴大,給游牧民族的生存環境造成了幾乎不可逆轉的毀壞。
因此,我們不僅要尊重文化的多樣性,更要保護文化的多樣性,維護兩種文明尤其是游牧文明的完整。任何一種文化的殘缺,都是對中華文明沉重的傷害。
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碰撞交鋒,在經濟上、政治上、文化上,一直互為補充,相輔相成,對歷史發展均有貢獻。中國沒有所謂的“強勢文明”。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都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巨幅畫卷中缺一不可的色彩,是中華樂章中和諧統一的音符,是中華兒女應共同守護的寶貴財富。
結語
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以其不同的文化形式和文化底蘊,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相互交流,相互碰撞,形成各自的文化特性和彼此的文化共性,不論在過去,還是在現在,都極大地推進了中國歷史的發展,都極大地豐富了中華多元文化的內容。我們應尊重文化的多樣性和保護文化的多樣性,平等對待兩種文明,維護兩種文明的完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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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黃章晉.歷史偏愛有制度的莽夫[N].科技快報,2014-5-24(3).
[6]范文瀾.世界通史簡編[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8]李琪,王秋兵.“重農輕牧”思想與中國北方草地資源的利用(J)。北京:中國農學通報,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