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名教即以倫理道德為核心的社會秩序,注重人際關系的規范化。當名教淪為工具,舊的社會秩序崩潰,人們便開始反對外在權威,去追求自我人格。溯其源流,我們能發現這一規律。魏晉時期的辨爭最為激烈,名士樂廣提出“名教之中自有樂地”,從這一論點出發闡述名教與自然的論爭過程;其次對樂地進行詮釋;最后通過先賢的人生經歷體悟追求樂地即為“有為有我”。
【關鍵詞】:名教;自然;樂地
周以宗法制基礎,封邦建國,建立穩定的統治秩序,二百余年。春秋戰國,禮崩樂壞,百家爭鳴,名實之辯甚為激烈。一般認為,“名”是用來指稱事物的語詞,“實”是被指稱的事物,然名是否能真正指稱物便是爭論的核心。儒家出自司徒之官,肩負教化和道德傳播的使命。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高舉“正名”的旗幟,竭力維護“禮”。孔子的“名”是與政治聯系在一起的,指先王禮法。在孔子看來“名”具有調節社會秩序的功能:“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名稱的失調最終會導致社會混亂。到了荀子時期,通過“制名以指實”強力將社會秩序規范化,同時社會秩序的維持需要強有力的手段,于是“刑”和“名”結合起來。
先秦的老莊道學,站在儒家“正名”的對立面,主張“無名”。老子認為“無名天地之始”,“無名”才是世界本真的狀態,人所追求的是超越經驗世界具體存在的“道”。莊子從本體出發,對現存秩序持否定態度,認為現有秩序使人失去自我,而為“物役”,陷入追求物欲享受,爭名奪利之中。因此莊子主張超越語言世界,超越情感世界,超越觀念世界,追求主體精神與天地為一。語言,秩序對于他們都是軟弱無力的。
到了漢初,董仲舒同樣非常重視“正名”,與先秦的儒家不同的是,他直接將“名”歸之于“天意”,無需論辯,一切都是上天的指示,使“名”帶有宗教信仰的色彩。東漢末,外戚干政,權宦黨固,人才選拔制度的畸形,以名為教的社會秩序出現危機。漢末魏晉之際,名教危機,首先從君臣關系開始,繼而影響到父子夫婦關系,一發不可收拾。于是乎名教的解構和構建相互博弈,終以儒家接受吸收道家觀點而得以調和。
何晏、王弼主張“名教本于自然”,以儒家為宗,超脫細枝末節,而達到治理天下的目的;阮籍、嵇康為代表的“竹林七賢”主張“能越名教而任自然”,不僅反對君臣關系,而且認為一切人倫關系需要重新定義;郭象“名教即自然”,也就是說傳統儒家的倫常規范即是莊子的自然之道。在這“名教”與“自然”的論辯中,不能單純以勝負論之。只能說在現實世界中,以人倫秩序為基礎的儒家思想比以哲學論調的老莊道學更直接適應社會需要。
西晉元康年間,王澄與胡毋輔之,自命為竹林名士的繼承人。他們“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他們仰慕竹林名士的放達,卻沒有七賢的懷抱與理想,所以只能東施效顰,徒具行跡。名士樂廣批評王澄、胡毋輔之等任放裸體行為本質乃為徒利其縱恣說:“名教中自有樂地,何為乃爾也?”從這一事件可以發見,西晉時期,名教與自然的沖突仍在持續。“名教之中自有樂地”對名教與自然的論爭做了總結。
縱觀歷史,無論在承平時代,抑或動蕩時期,名教的社會秩序無論是被構建或解構中仍占主流,“正名”的呼聲不曾停歇。“名教之中自有樂地”或許可以作為很好的詮釋的理由。 “名教之中自有樂地”,然何為樂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儒家雄健剛強、運行不息。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對時間、人生、生命、存在有很大的執著和肯定,不朽即在此變易不居的人世。“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他們有了一以貫之的目標就始終如一。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曾說到“‘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詩人之憂生也。”“‘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詩人之憂世也。” "詩人有“憂生”、“憂世”,然奔行于世要“有為有我”。追求“有為”而安身立命,追求“有我”保持詩性的內心。朱熹說“盡己之謂中,行而宜之之謂庸”,既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又要合乎社會規約。
后世的許多學者身上,玄儒兼治,可進可退。蘇軾服膺儒家經世濟民的政治理想,入仕后奮厲有用事之志。勤于政事,勇于進言,結果多次遭到排斥打擊。44歲時遭遇“烏臺詩案”,險遭不測,晚年一貶再貶,直到荒遠的海南,與黎族人民一起過著艱苦的生活。蘇軾去世前自題畫像說:“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自題金山畫像》)雖是自嘲,也是作為文學家的蘇軾成就的體現。并不是對苦難麻木不仁,把儒家固窮的堅毅精神、老莊的超越態度結合起來,執著于人生又超然于物外。
辛棄疾,自幼決心為民族復仇雪恥、收復失地。南宋王朝軟弱求和,使英雄無路請纓,一生“三仕三已”。辛棄疾寫以詞抒情言志,表現自我的行藏出處和精神世界,在唐詩宋詞史上留下獨一無二的英雄形象,“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范成大,出使金國,節義凜然。晚年退隱石湖,作一個老農未嘗不可,寫下田園詩,有桑麻菽麥之景,耕耘紡織之事,生計艱難的心酸,豐年收獲的歡樂。元好問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深哀巨痛,被元兵押解到聊城,一首首“紀亂詩”展示金、元易代之際的歷史畫卷慷慨悲涼,骨力蒼勁。后回到家鄉,收集金代文獻,編成《中州集》十卷,保存了金代的史料。
在先賢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不為物所役,不為名所累,心懷天下,保持自我。這其中需要把握真正的“樂地”,把握“度”。西晉時期,名教與自然之爭白熱化,當時的名教已經流于畸形,成為統治者奴役百姓的工具,機心者以假孝慈作為進入官場的途徑。嵇康在《釋私論》中疾呼:“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真正熱切擁護名教的士人當然強烈反對社會上虛偽的名教。
清代吳敬梓的《儒林外史》以辛辣諷刺刻畫科舉制度下扭曲的人性。把科舉作為唯一進階之路,終日鉆研八股;一朝功成名就,變以“權”斂財,品行墮落,毫無文人的“文行出處”。與此同時,作者塑造了另一群理想的文人形象。他們才德兼濟,淡薄功名,扶困濟貧,尊重個性,憂國憂民。文末,作者設想知識分子的出路“四大奇人”,精通某項才藝,又能自食其力,是文人化的市井平民。作者所呼喚的是有個性、有理想、有能力的人性美,所希望的是“樂地”。
儒家思想的整合,為士大夫構建能夠統一個人與社會利益,適應不同形勢而安身立命的精神理想與人格模式。在朝堂上,直陳己見;回到舍內,心任自由。或是落紅薔薇,或是夢中沙場,或是山水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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