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宋畫家牟益的《搗衣圖》,與牟益創(chuàng)作時參照的南朝詩人謝惠連的《搗衣詩》之間,存在著某種圖像與文本間的敘事及轉(zhuǎn)譯,本文主要圍繞這一問題展開論述。
【關(guān)鍵詞】:《搗衣圖》;《搗衣詩》;敘事;轉(zhuǎn)譯
一、引言
《搗衣圖》,為南宋畫家牟益的代表作,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畫家在創(chuàng)作該畫時,參照了南朝詩人謝惠連的《搗衣詩》[1],這體現(xiàn)于畫家在手卷上留下的自跋中[2],而牟益友人董良史在畫后的題跋中,更是直接將《搗衣詩》全詩題寫于其上,有助于觀者理解該手卷的意涵。畫家的此種參照主要體現(xiàn)在《搗衣圖》的畫心部分,隨著手卷畫心部分自右向左逐漸展開,為觀者展現(xiàn)了一段愁戚的閨怨故事,同時圖像與文本的敘事及轉(zhuǎn)譯也在“上演”中。
二、《搗衣圖》與《搗衣詩》
《搗衣圖》畫心部分最初映入眼簾的是三株園菊,提示了觀者畫中的季節(jié)為蕭瑟的秋季。在充盈著秋風的庭院里,幾棵槐樹依著院內(nèi)建筑物生長。因為當時已是秋天的緣故,槐樹已經(jīng)開始掉葉,而參雜在落葉附近的是一只寒螿,或許它正如《搗衣詩》所寫的那樣正在啼鳴吧。“夕陰結(jié)空幕,宵月皓中閨”,可能觀者無法在畫面中直接看到這一幕,但結(jié)合著董良史在畫后的題詩,觀者已然進入了畫家所創(chuàng)造的秋夜氛圍中。在庭院建筑的回廊里,六位“美人”正在整理自己的服裝和配飾,相約一同前去搗衣。走出回廊,來到一片較為空曠的地方,一位貴婦人一邊弄著頭上的發(fā)簪,一邊同另一位貴婦人及身后跟著的兩位抱著布匹的侍女一道前行。在這四人前面還有兩位整裝完畢的貴婦人,在兩位持燭侍女的引導下徐徐前行。一位侍女回頭望向貴婦人,似乎是擔心她們看不清行路,點著的蠟燭再次提醒觀者此時已然夜深。
畫面接著聚焦到了庭院里的另一建筑內(nèi)。那似乎是一個有卷簾的涼亭,畫家為了更好地展現(xiàn)涼亭內(nèi)的人物活動,不惜少畫亭子的一根支柱。涼亭內(nèi)的五位女子正在進行整幅畫最為重要的搗衣活動。兩位婦人共執(zhí)一杵舂捶絲料,而畫面所描繪的那幕恰巧是二人停下來擦拭汗珠之時。在其右側(cè)有一女子正在整理已經(jīng)搗好或即將被搗的絲料。她們?nèi)说幕顒咏栽谧髠?cè)兩位女子的注視下進行,其中一位端坐于椅凳上,似乎是整個搗衣活動的主導者,而另一位則像是她的侍女,正在一旁端茶侍候。
經(jīng)過上一幕的舂捶,“紈素既已成”,于是幾位侍女抱著絲料前往下一幕場景,那幕場景同樣發(fā)生于一個有著山水畫屏的案榻附近。兩位女子正在案榻上裁剪著已成的絲料,一旁還有一位女子正在縫制衣服。女子裁剪絲料時的表情顯然是有所疑慮的,因為“君子行未歸”,不知“君子”的身形尺寸是否已然有了變化。案榻之外,兩名女子倚肩并立,觀望著發(fā)生的一切。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女子孤身一人倚靠著屏風,同樣也觀望著案榻上的活動。這一女子的姿態(tài)不禁使人聯(lián)想到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中的一位女子,她也是以類似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于畫面之上。《搗衣圖》中的女子望向的是一個極具女性性別特征的縫制活動,而《韓熙載夜宴圖》中的女子望向的卻是一個官宦士人的享樂場景。場景活動主題的不同,導致了兩幅畫的那一局部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氛圍,當然也就會有著全然不同的意象內(nèi)涵,唯一相同的是她們二人都掩映于山水畫屏旁。
緊接著到了畫面的最后一幕,同時也是整個畫面情感表達最為濃厚的地方。這一幕同樣發(fā)生于一個案榻之上,但此時山水畫屏已然消失。孤零零的畫面,沒有任何物體作為背景,有的僅是案榻上三位愁苦的女子及站在案榻旁端著已成紈素的仕女。案榻上的三位女子,一位女子正在準備將已成的紈素裝箱,其旁坐著一位面露憂傷的女子,何以至此?看看她身旁的女子似乎就能得到答案。那位女子手里舉著一條卷尺,比劃著、思索著。“腰帶準疇昔,不知今是非”,牟益以這樣一種方式將謝惠連《搗衣詩》中的最后一句所蘊含的含蓄而意味深長的疑慮表現(xiàn)出來,同時也與上一幕中裁剪絲料時疑慮的神態(tài)相呼應(yīng)。
《搗衣詩》的第一句已然奠定了整首詩和《搗衣圖》畫心部分的情感基調(diào):“衡紀無淹度,晷運倏如催”,一種對歲月流逝的感慨,實則也是對年華不再的嘆息。透過緊接幾句詩句的娓娓道來,讀者,亦或觀者,也就更加明白了《搗衣詩》與《搗衣圖》所要傳達的意涵。時光匆匆,變化無常,可是“君子”卻不在身旁,不能相依相守。漫漫長夜,僅能靠“搗衣”等活動來一解相思之苦,怎一個愁字了得。牟益創(chuàng)作《搗衣圖》正值南宋與蒙古戰(zhàn)爭頻繁之時[3],是否因此時代背景的緣故,畫家選擇將畫面中女性的悲傷放大以對其有所反映,沒有更多的資料可供參考,而《搗衣圖》畫面中所蘊含的“閨怨與相思”、“愁戚與哀婉”等意象內(nèi)涵[4]卻不用過多贅言,觀者自有一番體悟。
三、結(jié)論
通過上述文段結(jié)合著《搗衣詩》對《搗衣圖》畫心部分進行的分析,可以得知,作為牟益創(chuàng)作《搗衣圖》的源文本,《搗衣詩》對《搗衣圖》整個畫心部分的生成與敘事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同樣《搗衣圖》的畫心部分對《搗衣詩》而言也具有了某種轉(zhuǎn)譯的表現(xiàn)。牟益的畫作將謝惠連詩歌中較為凝練、抽象的文字語言,轉(zhuǎn)譯為較為直接可觀的繪畫語言。畫家以圖像描繪詩歌意涵,展現(xiàn)了手卷畫心部分與源文本間共享的敘事性,當然畫家的個人意圖對畫心部分的形成也起著決定性作用。總之,《搗衣圖》與《搗衣詩》間的敘事與轉(zhuǎn)譯為畫家創(chuàng)作時的特殊匠心,獨有一番意味。
注釋:
[1]謝惠連《搗衣詩》:“衡紀無淹度,晷運倏如催。白露滋園菊,秋風落庭槐。肅肅莎雞羽,烈烈寒螀啼。夕陰結(jié)空幕,宵月皓中閨。美人戒裳服,端飾相招攜。簪玉出北房,鳴金步南階。欄高砧響發(fā),楹長杵聲哀。微芳起兩袖,輕汗染雙題。紈素既已成,君子行未歸。裁用笥中刀,縫為萬里衣。盈篋自余手,幽緘候君開。腰帶準疇昔,不知今是非。”轉(zhuǎn)引自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卷三十,胡刻本,第426頁。
[2]詳見“右謝惠連搗衣詩,……因取周昉美人,稍加位置,畫為橫卷,思短筆拙,雖不足以形容謝詩妙處,若曰摹章寫句,亦自謂得其仿佛。”轉(zhuǎn)引自清·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四十五畫十五,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596頁。
[3]詳見衣若芬:《閨怨與相思:牟益lt;搗衣圖gt;的解讀》,《中國文哲研究集刊》第二十五期,2004年9月,第35頁。
[4]同上,第25-44頁。
參考文獻:
[1]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胡刻本。
[2]清·卞永譽著《式古堂書畫匯考》,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衣若芬:《閨怨與相思:牟益lt;搗衣圖gt;的解讀》,《中國文哲研究集刊》第二十五期,200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