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紅樓夢》前八十回中曹雪芹明確交代最終命運的人物少之又少,因而對《紅樓夢》這樣一部包含著無限“隱情”的巨著來說,那些命運明朗的人物就具有很強的研究價值。賈瑞是《紅樓夢》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脫精而亡的他卻依然讓人記憶深刻。籠罩在賈瑞身上的是人性的惡與悲的兩重性,是“可恨人的可憐之處”,也有那個時代背景下的冷漠與淡薄。本文通過對以往文獻的梳理,綜合前人的探討,從王熙鳳判詞、相關回目的內容結構、賈瑞自身性格缺陷和生活環境影響這四個方面來論述“賈瑞之死”。這不僅是人物性格和生活環境造成的,同時也是曹雪芹一早就埋下的伏筆,預示的結局。
【關鍵詞】:紅樓夢;賈瑞;死亡宿命
一、王熙鳳判詞之暗藏玄機
①《山海經》注釋。
王熙鳳的判詞前兩句是這樣的:“凡鳥偏從末世出,都只愛慕此生才。”這句判詞判詞中“凡鳥”切“鳳”字,可視為定說。以往在解讀“凡鳥偏從末世來”這句話的時候,都認為說的是“王熙鳳雖然才干出眾可惜生不逢時”。而《山海經·南次三經》中這樣寫道:“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為文,名曰鳳凰。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這句話中表明了鳳鳥是德的象征,有義、禮、仁和信,卻唯獨沒有提到“才”。而“都只愛慕此生才”這句講的就是鳳姐的才干令人欣賞,不免有些重復了。
②王熙鳳名字的釋義。
王熙鳳的名字中“熙鳳”的二字深意存焉。《爾雅·釋詁上》:“熙,興也。”故“熙”字每與“衰”字相對;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四:“熙朝之佚事,即衰世之危端”。所謂“熙朝”,即盛世。所以“熙鳳”二字命名之意即為“盛世祥瑞之鳥”。以鳳為瑞應鳥,經典習見,不煩枚舉。由于鳳的這種應瑞特征不斷得到強化,導致它最終被固定為特定的文化學意義上的意象符號:只要鳳鳥出現,就標志該時代為太平盛世。
②對判詞的新解讀。
第一位將“凡鳥偏從末世來”這句判詞與賈瑞聯系在一起的是賴振寅先生。曹雪芹為小說人物取名“熙鳳”,然后在判詞第一句特意以“偏從”二字重筆強調“鳳”與“末世”之間的巨大反差,目的就是警醒讀者:這一“偏從末世來”的“凡鳥”并非真的祥瑞之象,它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瑞應,即“假瑞”。而賈瑞名瑞,字天祥。此人姓、名、字合稱,則為“賈(假)祥瑞”也。將第一句判詞理解成“賈瑞”,不僅是一種推敲,同時也是對鳳姐命運的一種伏筆。賈瑞不僅是因為垂涎鳳姐美貌而喪命,同時他也代表著被鳳姐害死的人,這也是影響鳳姐命運乃至榮寧二府走勢的關鍵事件。
二、賈瑞死亡時間的巧合
①穿插于“秦可卿之死”之間。
眾所周知,秦可卿之死的真相是被刪去的“淫喪天香樓”。而細細探究賈瑞之死和秦可卿之死,其實兩人不無聯系:首先,兩人在整個紅樓故事中都是曇花一現;其次,兩人都死于亂倫;第三,現實中的秦可卿即太虛幻境中之警幻仙子,而據跛腳道人云,“風月寶鑒”乃出自太虛幻境,為警幻仙子所制。其實,兩人都死于風月。正如柳湘蓮說的那樣,“你們東府里,除了兩個石頭獅子干凈罷了。”賈珍與秦可卿亂倫、賈璉偷娶尤二姐、王熙鳳與賈蓉、關系暖昧,乃至于大老爺賈赦對鴛鴦的垂涎三尺等等,如焦大所罵:“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些都寫盡了賈府之所謂“詩禮簪纓”之族內部的骯臟與齷齪。
②與文章主題的相互呼應。
談到賈瑞之死,大家都不會陌生。因為不愿意照鏡子的反面,而被正面鏡中的王熙鳳一次又一次勾入幻境中行云雨之事,最終送命。這場春夢與《紅樓夢》的“夢”相互照應,而故事中的人物也無不生活在一場夢中,譬如神游太虛的寶玉,又譬如念念不忘木石前盟的黛玉,夢醒時分,這場夢終究是曲終人散,繁華逝去,得到與失去亦無從計較。同時,這面鏡子是跛足道人送來的“風月寶鑒”。正面的美人雖美,卻令人喪命;而反面的骷髏看似猙獰可怕,卻能救人一命。正如太虛幻境對聯那句“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無論是高貴如秦可卿,還是卑微如賈瑞,風月繁華終歸是一場大夢,死亡才是無法逃遁的宿命。
三、賈瑞自身的性格缺陷
①缺乏應有的自知之明。
賈瑞和王熙鳳的地位可謂天壤之別,用平兒的話就是“癩蛤蟆想天鵝肉吃”,但他偏要愛鳳姐,可見他完全沒有自知之明。賈瑞最初用言語調戲鳳姐,鳳姐不但沒惱,反而說賈璉時常提起他很好,還說他是個聰明和氣的人,說等閑了他們再說說話,甚至說彼此是一家子骨肉,不需避嫌等。后來賈瑞去找鳳姐,鳳姐也是讓茶讓座,夸他是個用情專一的男人,還說他是個明白人,比賈蓉、賈薔兩個不知人心的糊涂蟲強遠了。王熙鳳對賈瑞沒有絲毫好感,甚至非常厭惡,之所以如此,只是在引誘他,想作弄他,明眼人一看便知的戲弄,賈瑞卻信以為真。
②喪失基本判斷的自欺欺人。
賈瑞第一次赴約,王熙鳳約他是在穿堂,雖然也覺得對方是在哄他,但還是相信了,正如脂硯齋所說的:“凡人在平靜時,物來言至,無不照見。若迷于一事,雖風雷交作,有昕不聞。只因色迷,聞聲連諾,不能有回思之暇,信可悲夫。”鳳姐這次作弄他,害得他非常狼狽,但是他并不愿意承認是鳳姐在欺騙他,過了兩天得了空,便仍來找鳳姐。當賈瑞再次被鳳姐設下圈套,被賈蓉、賈薔訛詐,甚至被潑滿頭糞水,這才“心下方想到是鳳姐玩他”,雖然也“因此發一回狠”,但“再想想鳳姐的模樣兒,又恨不得一時摟在懷內,一夜不曾合眼”。他愛王熙鳳達到一種癡迷的程度,對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相信,喪失應有的理性,甚至到了不顧后果的地步。
③對情欲的執迷不悔。
賈瑞對情欲的不能自拔,可謂至死不悟。第一次與鳳姐相約時,作者十分生動地描寫了賈瑞沉迷在情欲中的種種焦急、難耐、掙扎、煎熬的心理以及種種不堪的行為和語言,我們可以看到賈瑞在情欲中煎熬的痛苦,以及那種丑陋的動物本能。賈瑞第二次被鳳姐作弄,比第一次更慘,可他還是執迷不悟,“他二十來歲人,尚未娶親”,每天想著鳳姐,相思難禁,“未免有那指頭告了消乏等事”,寫賈瑞的病也提到“下溺連精”,臨死前一次次感覺進入“風月寶鑒”,和鳳姐做愛,最后斷氣時也是“身子底下冰涼漬濕一大灘精”——精盡而亡。“風月寶鏡”的正反兩面,就是人生的一體兩面,人們往往只看到或者只愿看到它的正面:生的快樂和繁華,而看不到或不想看到它的反面:死的痛苦和虛無。作者不厭其詳地寫出了賈瑞陷溺情欲中的悲劇,其實是要告誡世人對欲望應該有所節制。
總結:
著名美學家蔣勛一直把紅樓夢看做是一個青春王國,是中國傳統文化中鮮有的描繪青少年情感和成長的文學作品,對此深以為然。很多時候,我們習慣用成人的目光和道德標準去看待和批評《紅樓夢》里的“荒誕淫亂”的事,但細細想來,即使是“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的王熙鳳,也不過只是十幾歲的少女。《紅樓夢》寫出了賈瑞的死亡宿命,寫出了人類的種種悲劇性,既有家庭、社會、禮教造成的社會悲劇,也有人物性格造成的性格悲劇,還有人始終不能擺脫的命運悲劇,更有人性的缺陷、弱點造成的人性悲劇,作者一一寫來,毫不回避,充滿了極大的悲憫,讓每一個讀到賈瑞命運的人都有一種警醒。
文獻參考:
[1]《王熙鳳判詞新釋》 馬宗昌 中國社會科學院 研究生院 北京 102488
[2]《lt;紅樓夢gt;》《紅樓夢》情節的“對照美”——以賈瑞挨整與薛蟠遭打的對照為個案蔣建梅 復旦大學中文系 上海 200433
[3]試析《紅樓夢》中賈瑞的悲劇性 李向東 貴陽學院文化傳媒學院 貴州貴陽550005
[4]論“賈瑞之死\"的結構價值蘊涵 唐永澤 曲靖師范學院,云南曲靖 655011
[5]淺析《紅樓夢》中賈瑞的“愚”與“妄” 葛昕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