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徽州書畫收藏以經濟立足,書畫圈的主導群體已經不再是吳門地區的上層士大夫階層,饒有資財的徽紳、徽商憑借經濟優勢,以氏族為單位開始了規模宏大的收藏,成為了徽州書畫圈的主導群體;而從事鬻古職業的人群亦不再是在吳門中占絕對數量的下層文人,世業古董的徽州古董商和氏族收藏家共同構建了徽州書畫圈的精英層。職業古董商在徽州書畫界扮演著重要的地位,一般古董商和精英古董商的職業分層,也豐富了晚明徽州書畫收藏界的業態。
【關鍵詞】:晚明;徽州;收藏群體;職業古董商
長久以來,徽州地區就多巨室望族,明朝以前可考證的大氏族就有57個,到了明代中葉“名族”共計有84個,從中原等遷入的就有60多家[1]。明末清初徽州六邑商業興盛,涌現出一大批富可敵國的巨商。徽州名門望族憑借自身雄厚的經濟實力,多數都擁有大量的藝術收藏品。
隨著藝術市場中心由吳地轉為徽州,參與藝術收藏和交易的主體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從事鬻古職業的人群亦不再是在吳門中占絕對數量的下層文人,世業古董的徽州古董商和氏族收藏家共同構建了徽州書畫圈的精英層次。
職業古董商人在徽州書畫收藏界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不同于吳地古董商,多為在鬻古、行醫、占卜、作畫等行業自由變換角色的下層文人,徽州的古董商并不以個體為單位,同樣帶有濃厚的氏族特點。他們多為古董世家,世代專門從事古董行業。明末清初是中國古董收藏的第二次高潮, 自古便有的作偽之風更是呈大漲之勢。沈德符[2]在《萬歷野獲編》“假古董”一條中揭示了當時古物交易中作偽欺世成風的現象,以此謀生的古董商人其世俗印象想必會和”無奸不商”等標簽有著天然的聯系。《萬歷野獲篇》“籍沒古玩”一條也直接指出了蘇人和徽人普遍造假的情況,王越石便是此類市儈古董商的代表。
1.古董商人王越石
王廷珸,字越石,徽州居安人,出身于古董世家,和嘉興李日華、汪珂玉,徽州吳其貞等人都有過交往。汪珂玉《珊瑚網》中多有他的身影,董其昌在黃公望《天池石壁圖》的題跋中也提到了他:
“江以南黃子九畫所見不止四、五十幀。半落予手。最后見此圖與予所藏《晴山曉色》相似。秀潤有采。設色尤得艷中之淡。然予不能收。窘于連城之償耳。越石珍之重之。勿輕畀多財翁。玄宰、眉公同觀于晚香堂。”[3]可見,王越石是很受名流之士禮遇的。吳其貞出于自身謙和的性格,對他的評價是:“越石,居安人,與黃黃石為姑表兄弟,系颙若親叔也。一門數代皆貨骨董,目力過人,惟越石名著天下,士庶莫不服膺。”[4]張丑則認為他“為人有才無行。生平專以說騙為事。詐偽百出。而頗有真見。余故誤與之游,亦雞鳴狗盜之流亞也。”[5]
而和李日華有著數十年交往的古董商夏賈的表現和王越石也相去不遠。油滑多奸詐,信口開河是李日華對他的印象。他會把玻璃當作柴窯瓷器向李日華夸耀,也會把普通玉器當作三代時期的圭向李日華推銷,這都遭到了李日華的嘲笑和鄙視:“自士大夫搜古以供嗜好。······而猾市丁任意穿鑿。架空靈虛。幾于說夢。······真可笑也。”[6]
作為晚明書畫收藏中心的徽州,藝術市場異常繁榮,上述古董商唯利是圖的坑騙行為確實讓人失望,但又顯得無可奈何,縱然是時代風氣所致。然而,在《書畫記》中,似乎又有著讓人欣慰的一面——書畫不僅僅是吳其貞謀生的工具,他對書畫發自內心的喜愛讓人感動,這一點在王越石等古董商人身上是無法找到的。
2.古董商人吳其貞
出身于骨董世家的吳其貞,父親便是骨董商人,其父名不詳,字豹韋。篤好古玩書畫,性嗜真跡,尤甚于扇頭,號千扇主人。
“馬和之豳風圖紙畫一卷十則。畫于澄心堂紙上,氣色尚佳,書法工致。飄逸秀嫩如行云流水,脫盡近體,蓋得李龍眠傳授,為逸品上。畫逐則副紙宋高宗楷書書其詩文,運筆遒勁,宗于宣示表。用有玉璽。此圖侍家大人觀于師利兄之南樓。兄諱明本,儀表魁偉,須眉飄然如神仙者流。自幼持齋,樓上供奉佛像,皆鍍金烏斯藏者,大小不計其數。惟準提像為新鑄,系萬歷年間藏經內檢出,始行于世。”[7]這是《書畫記》中吳其貞陪同父親觀賞書畫古玩的一條記載,可以想象,年輕時的吳其貞陪同父親觀畫的行為不在少數。家族的傳承,父親的著意培養,為吳其貞書畫鑒賞能力提供了良好的外在條件,隨著閱歷的增長和個人的努力,吳其貞練就了非凡的書畫鑒賞能力,擁有相當高的鑒別效率。
1640年春吳其貞游溪南,四月八日在吳文長家受到了主人的熱情接待,吳文長一口氣拿出了二百余幅畫,四五十札手卷,數本畫冊。對面數目如此龐大的業務量,同為古董居間人的吳可權、汪三益給出的答復是:“當作三日觀”。吳其貞卻答道:“古人看書一目下三行,今看畫豈不能一目下三幅耶。但開卷快不怕多也。”然后三人齊開齊卷,“如風卷殘云,半日看畢。美丑口述,無所遺漏,宋元佳者已筆之矣。三人皆瞠目叫奇。”[8]吳其貞不僅鑒畫效率極高,其鑒賞眼光也是非常老練,有時候能根據筆法直接斷定贗品原作者。如觀米元章《雪山圖》記曰:“紙墨璨然。畫一山一水之景,山峰峭厲,用筆高簡,意趣有余,神品畫也。卻非老米,乃元高房山之畫。上面有題識,是為偽筆,并傍邊偽圖書,宜急切去,庶幾不失為高畫也。”[9]
而對于陸機《平復貼》的獨到眼光更能說明其鑒定能力的過人之處。《平復貼》的藝術價值在晚明至清初很長一段時間內并沒有多少人識得,甚至一度被當作“棄物”。而吳其貞對此貼的評價是:“書法雅正,無求媚于人,蓋得平淡天然之趣。為曠代神品也。”[10]
王越石雖然也具有高超的鑒別能力,但是吳其貞對待書畫的態度和王越石截然不同。吳其貞對書畫的敬重態度和發自內心的喜愛讓人感動,這一點在王越石等古董商人身上是無法找到的。
結語
明末的“精英古董商”通過自我修養獲得上流社會的禮遇,他們和上層紳士之間的共同言語更多的是對書畫藝術的普遍欣賞和追求。地位和身份的差距,普通的業務來往是很難將兩者親密聯系在一起的。筆者無意于將吳其貞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古董商人,通過上述劃分只是為了陳述這樣一個事實:在明末的古董商人中,存在著這樣一部分人。他們秉承著“誠信為本”的經商傳統,依靠自身的技藝和書畫修養在紛紜的書畫市場中占得了一席之地,書畫對于他們不僅僅是謀生的工具,同樣也是生活和興趣的追求之所在。明末繁榮的藝術市場中,他們所扮演的角色不可或缺。
參考文獻:
[1]. 據鄭佐、戴廷明等人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所編纂的《實錄新安世家》,和程尚寬、戴廷明等人嘉靖三十年(1551年)所編纂的《新安名族志》等書的統計。
[2].沈德符, 字景倩,又字虎臣、景伯,嘉興人。其所編《萬歷野獲編》述起于明初,迄于萬歷末年,包羅了明代社會眾多的奇聞軼事和民俗典故。
[3].吳升《大觀錄》·“黃子九天池石壁圖”條,《中國書畫全書》第8冊,上海書畫出版社,1994。
[4].吳其貞:《書畫記》,卷二第114頁。
[5].張丑《清河書畫舫》,《中國書畫全書》第4冊,上海書畫出版社,1992年,第354頁。
[6].李日華:《味水軒日記》,萬歷四十一年一月十六日條。
[7].吳其貞:《書畫記》,卷一,頁78。
[8]. 吳其貞:《書畫記》,卷二,頁158。
[9]. 吳其貞:《書畫記》,卷六,頁507。
[10].吳其貞:《書畫記》,卷四,頁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