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康生欲借張聞天之手打倒劉少奇

所謂的“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康生希望從張聞天那里得到的是咬定劉少奇“擅自決定”、“指使別人”的材料。而張聞天寫出的材料卻恰恰相反，將他們羅織的劉少奇的這條罪名從根本上予以否定。康生對此惱怒至極，康生的人惱羞成怒批張聞天“把水攪渾了”……

獨擔“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責任

1959年廬山會議后，張聞天被迫離開外交部。1960年11月，中央讓他到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當特約研究員。

“文革”開始后，張聞天成了被審查、批斗的對象。僅1967年，張聞天被提審、回答問題或在審問記錄上簽字或寫證明材料，累計達219起。在這些調查中，最為重要、也是最為棘手的問題，要數所謂的“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了。

2月16日，天津南開大學“衛東”紅衛兵“抓叛徒”戰斗隊來到社科院經濟研究所。他們當面勒令張聞天交代1936年，北平軍人反省分院（草嵐子監獄）61人“假自首”出獄的始末。

1967年初，江青、康生一伙正有組織、有計劃地將“文革”的火力再一次集中指向劉少奇。在這時提出這個問題，其用意很明顯，是要誣指劉少奇當年擅自決定一批干部履行手續出獄，組織所謂“叛徒集團”，為把劉少奇打成“叛徒、內奸、工賊”羅織一條重要的罪名。

30年前，張聞天是黨中央的總負責人，對于這件往事，雖然具體時間和若干細節印象已經模糊，但大概經過，他是記得清楚的。這是在特殊情況下采取的特殊的緊急措施，并非劉少奇擅自決定，而是請示中央，經研究批準的。

2月16日當天，張聞天寫了一份材料，說明此事經過。1936年春，劉少奇以中共中央代表身份去北方局主持工作，“當時他初去白區工作，干部非常缺乏”。而北平監獄中有一些干部，自1931年8月底判刑入獄后，堅持斗爭、不屈不撓，表現良好。經過內部線索說，只要履行普通手續，他們即可出獄。“所以，劉少奇想以中央名義同意他們履行那樣的手續”。張聞天明確承擔責任，說這事當時是得到他同意了的：“我當時認為，既然工作有此需要，既然履行的又是一般手續，而且只是作為一個臨時措施，同時他又是中央代表，所以我當時也表示了同意。”

張聞天說明，此事黨中央領導集體是了解的：“我的印象是，中央內部關于此事的處理，是知道的，也沒有聽到過有不同意見”；在“七大”前代表資格的審查中和中央整風審干運動中，“對此事的處理也沒有聽到過不同意見”。

被康生的人批“把水攪渾了”

鑒于在“文革”時期重提此事關系重大，劉少奇的名節和61位出獄同志的政治生命系于此事，還涉及黨中央和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中央領導同志，且年代久遠，記憶難免有不清、不確之處。為慎重起見，張聞天立即將寫的材料送交當時任文革小組顧問的康生，要康生查檔核實，并就內容是否妥當請示中央。

張聞天知道康生是此事的知情人。在1937年十二月會議上，劉少奇于12月14日報告華北工作時，曾專門談及此事是“得中央允許的”。

康生參加了十二月會議，討論時還就此事發了言，說“經中央允許的某些人，是特別的，不是原則”。康生并被張聞天指定起草有關文件。而且康生長期管內部保衛工作，對干部情況一清二楚。

康生是一個奸詐小人，這一點，張聞天心里明白。可是他沒料到，康生會陰險到歪曲事實、構陷人罪的地步。張聞天不知道，在1966年8月八屆十一中全會后不久，康生就在“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問題上做文章了。

9月16日，康生給毛澤東寫信，誣指這些經中央批準出獄的人“并不是例行出獄手續，而是‘堅決反共’的叛黨行為”。11月，61人中的劉瀾濤（時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書記）、趙林（時任吉林省委代理第一書記）就被揪斗，之后很快又以出獄問題將薄一波、安子文等揪了出來。雖然周恩來一再申明“出獄的問題，中央是知道的”，但中央文革小組仍然揪住不放。

與此同時，所謂61人“自首叛變問題”的初步調查，造反派已經準備印發，借評電影《清宮秘史》批劉少奇的文章《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正在炮制。

就是這篇文章，定了劉少奇“八大罪狀”，其中“指使別人自首變節”就是一條。這時，康生希望從張聞天那里得到的是咬定劉少奇“擅自決定”、“指使別人”的材料，而張聞天寫出的這個材料卻恰恰相反，可以將他們羅織的劉少奇的這條罪名從根本上予以否定。康生又怎么會去查檔核實呢？

康生不予回復，南開大學的紅衛兵1967年2月18日又來批判。他們還提供了若干線索，糾正張聞天關于具體時間和細節回憶的出入，要他立即寫一份相關材料。在這樣的情況下，張聞天于是重寫了一份材料交出，肯定61人出獄事是得到他同意的，獨自承擔了責任。為避免涉及黨中央，張聞天將2月16日所寫材料中關于中央知道此事的情節略去，說：“我現在記得，當時我沒有把此事報告毛主席，或提到中央特別討論。以后中央什么會議上或同中央談過什么沒有，現在也記不起來了。”

張聞天始終肯定61人出獄事是經他同意的，康生對此惱怒至極。1967年4月28日，張聞天又就3月6日、4月26日兩起涉及1936年出獄案的調查致函康生，告知自己回憶所及，要他幫助回憶核實。

康生竟在來信上批示：“張聞天又要玩弄騙人的把戲”，“這個人繼續玩弄手段應予以堅決回擊”。

6月27日，康生派“中辦”專案組6人來到經濟所審訊張聞天。有兩名穿軍服的干部打著康生派來的牌子，對張聞天說：“1936年薄一波等履行手續出獄的案件，被你在當中把水攪渾了。”并說：“這案件是劉少奇背著中央搞的，你張聞天為什么要承認是你批準的？以后你如再瞎說，后果由你負責！你應該替你的子孫后代留條后路！”他們向張聞天提出兩點要求：一、由張聞天本人澄清事實真相，給他們寫交代材料；二、以后不準再對外發表關于這方面的其他材料，造成新的混亂。這些人明目張膽地對張聞天威脅利誘，要他“翻供”并作“偽證”。張聞天當即表示：“要整就整我吧，我不能說假話陷害人。”當天回到家里，張聞天即向妻子劉英談了審訊經過，并估計自己可能會被捕。

“監護”523天始終沒有屈服

張聞天明知前途兇險，但是沒有屈服于壓力。他于7月3日致函康生，回答6月27日“中辦”專案組的兩點要求，表示他已經提供的材料是“我今天仍然認為我所能提供的唯一材料”，“我還沒有別的材料證明我的交代是完全不可靠的，從而根本否定我自己交代的材料”，“我現在不知道我對此事還能澄清什么”。

專案組的負責人讀到此信，暴跳如雷。隨后，從7月到9月，批斗張聞天的大會開了十六七場，但結果終是枉然。“逼供信”這一套，在張聞天這里是沒有用處的。

1968年5月17日下午，北京衛戍區司令部派了一個班武裝進駐張聞天寓所，宣布對張聞天、劉英實行“監護”。兩人被分隔拘禁，長達523天，張聞天始終沒有屈服。直到1969年10月20日“緊急疏散”時，對張聞天的“監護”才終于結束。

（摘自《大往事：縱橫歷史解密檔案》，葉匡政著，中國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