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本在紙媒危機空前的時候改版創刊的雜志,第一期的編者話本應該有個更雄赳赳氣昂昂的標題。但是說實話,我覺得雞血還不如雞湯,喝完雞湯起碼渾身上下都是暖的,打完雞血一般都是空虛逆襲。
《OPEN PAGE》的前身是創辦了20年的本土時尚與生活方式雜志《iLOOK》。我相信20年前這個名字對于中國社會是極具先鋒性的—一種強調自我視角的獨立態度,而這也是《iLOOK》一貫堅持的辦刊宗旨。但是當中國人迅速進入了一個后當代的國際語境中,“iLOOK”這個暗含著西方自我意識形態的詞匯似乎反而缺乏了一些說服力。新刊的名字我們想了很多,斃掉了很多—《Mint》覺得太小清新,《Garlic》覺得太竄,《Whatever》覺得太隨性了—最后我們選了《OPEN PAGE》,一是覺得雜志最重要的還是一個開放的心態和開放的平臺,二是希望我們的雜志對于讀者還是“開卷有益”的。
雖然懷揣著一份美好的憧憬,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代做紙媒多少是件平庸的事了。我們依賴著既定商業模式的惰性(或者美其名曰“慣性”),利用著人們對于紙張多愁善感的懷舊,幻想著新媒體可以給我們帶來一絲生機,卻依舊覺得自己本質上高人一等。說真的,我們做紙媒的得感謝這個時代,別人幫你把牌坊都立好了。
我倒不認為“平庸”是個貶義的詞匯,我理解的“平庸”是存活于一個已經建立的模式和規則之下的狀態。自互聯網熱潮興起之后,我們見到了越來越多改變社會游戲規則的人,當然有些可能是夸大其詞,有些大概是我們一廂情愿的想象。但是當一切社會活動都在商品化的時代,潮流的興起和衰落似乎沒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而人們也開始反觀一些長久既定的模式。比如說,最近出來的一款叫“咕咕機MEMOBIRD”的通訊產品,通過手機APP可以向擁有產品終端的好友“傳紙條”,好友的終端通過熱敏打印的方式在熱敏紙上輸出內容。這背后,還是書信相通的邏輯,而我覺得這款產品比任何紙媒都更好地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完成了紙媒的意義。說真的,中國不需要那么多改變游戲規則的人,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的游戲規則已經變了太多次了。
這期雜志的專題是“老字號的少東家”,我們拜訪了一些繼承家業的實干者。如果稍顯不遜地說,少東家們從某種意義上是“平庸”的,因為他們選擇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不是另擴一片天地,這有點違背輿論大潮流。(當然也有像倫敦Postcard Teas的創始人Timothy d’Offay這樣改了父親的老畫廊、賣了Andy Warhol給他畫的童年畫像開始賣茶葉的)但是讓我印象最深刻也最為崇拜的,是北京爆肚老字號金生隆的現任東家馮夢濤,老北京的回族人,阿拉伯文學出身、赴日本研修比較文學、精通機車、雪茄、威士忌、手沖咖啡、打過拳擊、熱愛戶外、游歷世界……而最后他把看過的世界還是裝回了那盤從小吃的爆肚里面。馮家是現今爆肚體系的創立者,在馮家將爆肚細分成不同部位類別之前,都是雜七雜八一同下鍋。他的祖輩對于爆肚的革新不亞于移動互聯網對于社會的革新,而馮夢濤說,幾代人已經做得很好的,我沒有必要再去改什么,而他所做的便是在當下的社會環境中,盡量好而標準化地延續祖傳的味道。
我覺得在社會一股腦地要干點別人沒干過的事兒的時候,能夠接受“平庸”是件很需要勇氣和智慧的事情。
所以踏踏實實做好雜志可能比絞盡腦汁兒地去巴結新媒體有更重要的意義,至少在想到一個改變游戲規則的點子之前。這期雜志的好多選題都是在小飯桌小酒桌上聊出來的,人和人面對面的靈感碰撞依舊讓人興奮。有次和朋友說到這事兒,朋友戲稱我是交際花,我說那叫社會觀察,一個朋友跳出來說,還好你沒說人類學。但是仔細想想,這三種狀態的進階好像是一本雜志應該努力的方向。
《大視野OPEN PAGE》的第一期能夠順利誕生,有太多的人需要感謝—這么多年一直支持和信任我們的客戶、干了二十年依舊愿意折騰雜志的晃姐、在紙媒行業集體人才流失的時候依舊堅持走下來的同事們、為新刊設計美術方案的殷九龍和邵年、為雜志撰稿拍攝的記者們—當然最重要的是關注我們的讀者,就像當年金生隆開始把肚子的部位分開烹飪是為了滿足挑剔食客的口味,一本雜志的進步也有賴于挑剔的讀者。
既然我們還堅持紙媒,那么就會努力做得更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