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頭巾圍著你那絲絲銀發,麻灰的大衣裹著你那單薄身體,印象中,你總是這樣“打扮”。
“奶奶,奶——奶——,您在想啥呢?這么入神、、、、、、”,我對正倚靠在凳子上曬太陽的你關切地問到。你笑著說:“我在想你呀,你看對面那小孩像不像你小時候那般頑皮。”我順著你的眼神看過去,一個小女孩正在沙堆前玩耍。我摟緊你,歡喜地說:“對呀,像著呢”!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我不約而同笑起來。
從小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就是你,不怕黑,什么都知道,能做好吃的飯,還能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哭著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只好找你。可是我好像忘了,這個長期被我依靠的你曾經八個月的時候就沒了母親,三十三歲失去了丈夫,一個人撫養六個孩子,其中最大的孩子不過十來歲,最小的孩子也才三歲。操心和操勞填滿了你整個少女和青年時代。你起早貪黑地做事,干著男人才做的苦力。是什么讓你變得這么堅強,是歲月,還是愛。
花甲老人守護黃口小兒
雪花膏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堅強。六歲那年,爸媽想出去見識一番,打拼事業,于是將我托付給你。臨走前,他們僅僅給你留下了幾袋米和一小塊土地,還有一盒媽媽用過的雪花膏。記憶中,你總是高高大大,好像不怕任何困難。那時,我并未能體會到你日子過得艱辛,看著鄰家同齡孩子都去村里的學校讀書,我祈求你送我去學堂。第二天,你牽著我的小手去了同族的一位爺爺家,你們談話的內容我也記不清,只知道后來我就可以和玩伴們一起上學。第一天放晚學,我把媽媽留下的雪花膏抹在你臉頰,均勻涂在你粗糙的手掌。那天我感覺滿屋都是雪花膏的味道,伴著香味你摟著我入睡。我上學之后,你就開始去幫別人田地里鋤草,每天早出晚歸。之后,你又種大豆、芝麻、棉花。后來,我才明白你為了我能安心上學,本來應該安享晚年的你重新操持農活。還記得,有一個冬天,我看到我們班上好多女生都有那種可愛的毛線帽,晚上我回家吵著要你給我買。你要我先好好睡覺,明早就會有驚喜。我半信半疑的睡了,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你正坐在床邊,手持針線和一頂黑白相間的毛線帽。你見我醒來看著你,你說還早著,才凌晨四點,你再睡一會。我佯裝閉上眼睛,心里在想那頂帽子是之前姑姑買給你的。你為了使它看起來像是小孩子戴的帽子,就用針線和舊毛線在帽子后面加了三個五顏六色的花飾。你既保證帽子的保暖,也保護了我幼小的自尊心。我這個黃口小兒被你用瘦小的身軀,勤勞的雙手呵護成長。
致事之年陪伴豆蔻年華
雪花膏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善良。過些年,由于國家對農場老人的補貼,家里的光景漸漸好轉,爸媽偶爾也會寄些錢給你。可是你依舊圍著那舊舊的藍色頭巾和裹著那身麻灰大衣,你總說爸媽的錢不能亂花,要攢著供我讀書。那時我覺得你就是小氣鬼,對,就那樣一直以為。直到那個冬天,我和班級同學打掃完教室衛生,大家都十分口渴,都爭搶著倒水喝,我的力氣比較小,不小心被一個男生擠得摔倒,手里的玻璃杯碎了,整個臉直接砸向碎玻璃片。頓時,血從臉上緩緩流下來、、、、、、老師帶我去醫院清理上藥并托人通知你來醫院。老師與你說明原委,說醫治費用可能是一大筆錢,問你是否需要學校與那個男生的家長溝通費用問題。我本以為你這個“小氣鬼”一定會讓那個男生家里賠償。你了解到那個男生家庭條件十分貧寒,便說:“算了,別人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們自己注意一些就好。”你總是那么風輕云淡的樣子,只有我知道,當時我和你吃了多久的青菜。后來,臉上結痂痊愈,你每日都涂抹很多雪花膏在我臉上,還說女孩子家千萬別留下疤痕。那個冬天,雪花膏的味道一直圍繞著我。你的善良無須剪紅刻綠,無須粉黛雕飾,是黑暗凄冷中的如豆星火,是干涸枯竭時的點滴甘露,是迷惘徘徊時的一句點化。
桃李年華照望耄耋之年
雪花膏有一種特別的味道——感恩。歲月悠悠,時光荏苒,時間走得那么無影無蹤,就像荷葉上的露珠,滑落到水里的瞬間,那么快捷那么干脆。我發現,你的廚房不再像以前那么干凈;我發現,家中的碗筷好像也沒洗干凈;我發現,你不再愛吃青脆的果蔬;我發現,你煮的菜太咸不似以前那般可口;我發現你不再想天天洗澡;我發現,你真的很需要我。可是,我雖成年,但在外求學,不能常伴你左右。一年只能回去看望你七八次,每次也只能待周末。我給你打電話,問你需要些什么,我回去給你買。你總說你什么都不缺,后來又好像怕我生氣,就說讓我給你帶些雪花膏。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偏偏喜歡這雪花膏,但每次回去都會給你帶好多。我害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每次和你待在一起我給你洗頭發,給你煮你愛吃的飯菜,偷偷給你照相、、、、、、我知道比起你對我的恩情,我做的這些都微不足道。其實,在我心里常常幻想帶你去我讀書的城市轉悠轉悠,去看看你不曾見過的風景,品品你不曾嘗過的美食。可你總是說人老了去哪里都是個累贅,況且也走不動了,就待在村里和其他同齡人說說話挺好。我總對你說:“你在等我幾年,等我畢業,我租一個房子接你來和我住。”對,真的要等我,要等我。
我又一次問你:“奶奶,你——為什么——特別喜歡這雪花膏?這么多年還一直念念不忘。”你瞇著眼睛笑著說:“因為,第一次將香香的味道帶到我身上的是你呀!”
我笑了,我一直都無法忘懷雪花膏的味道,這種味道仿佛是疲倦時的軟床,是受傷后的良藥,是口渴時的熱茶,更是迷航時的燈塔;是“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的牽掛,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守候。
屋里,奶奶的床頭柜中,擺滿了雪花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