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所以”的虛化過程

【摘要】：本文介紹了有關(guān)“所以”的討論，并且論證了所以虛化的標準及過程，最終得出“所以”最晚在魏晉時已經(jīng)變成連詞，由原來的表原因，變成了表結(jié)果。出現(xiàn)在判斷句還是敘述句，是“所以”從所字結(jié)構(gòu)到結(jié)果連詞的語義標志;句尾沒有也字，出現(xiàn)在主語之前，是它的形式標志。

【關(guān)鍵詞】：所以;虛化;標準;過程

1.關(guān)于“所以”的一場大討論

關(guān)于“所以”，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1957），曾經(jīng)有楊伯峻和劉冠群的一次討論。

1.1楊先生認為“所以”在先秦是一個固定詞組，沒有成為一個雙音連詞。

（1）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列子·說符》）

（2）言神人洽始于任賢立政，以禮治，成以樂，所以太平。（《尚書·益稷孔安國偽傳》）

1.2劉先生則認為在東周已經(jīng)成為一個雙音連詞。

（1）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隕社稷也。（《荀子·議兵篇》）

（2）名亦既有，天亦將知之，知之所以不殆。（《道德經(jīng)·圣德》）（知之所以不殆是迄今所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明白無誤的因果敘述句，這是“所以”在先秦用作連詞的鐵證）

關(guān)于判斷“所以”是否是連詞的標準，楊伯峻先生認為，“所以”成為一個連詞 ，是它不能出現(xiàn)在判斷句中;劉冠群先生則認為確定“所以”是不是連詞，關(guān)鍵是看它所連接的是不是前一分句的結(jié)果，可不可以用“故”來替換;王力先生有兩個標準，一是它放在句首，二是句尾沒有“也”字。它完全變?yōu)檫B詞是“所以”后可以有主語出現(xiàn)。

2.王力先生對于“所以”虛化的看法

王力先生（1958）認為“所以”在中古以后才成為一個雙音連詞。

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句子的仂語化》中說道，上古的“所以”，似乎可以解釋為“因此”，例如：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莊子·齊物論》）似乎可以解釋為“道因此就虧了”。但是這樣的解釋是錯誤的。第一，這樣解釋是錯認仂語為句子形式;第二，這樣解釋有許多地方不通，例如：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莊子·齊物論》）（“道虧的原因，就是愛成的原因”）如果解釋為“道因此虧，愛因此成”就不通了。

在上古漢語里，“所以”不但不是“因此”的意思，而且正相反，有時候它用來引起下文，例如：“所以謂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在現(xiàn)代漢語中，這種形式被承繼下來（包括所以和之所以）“所以”之變?yōu)橐蚬B詞，是由于它有可能放在句首。例如：

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左傳·隱公三年》）

既不能強，又不能弱，所以斃也。（《左傳·僖公七年》）

“所以速禍也”等于說“此其所以速禍也”，這個“所以速禍”仍只是仂語。

到了中古時期，“所以”逐漸過渡到因果連詞。過度的特征有兩個，第一，它放在句首;第二，句末沒有“也”字。例如，“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世說新語·言語》）

到了唐代，“所以”就完全變?yōu)檫B詞“坐看清流沙，所以子奉使—馬上就可以看到清流沙一帶地方，所以你被派往到那里去?！痹谏瞎艥h語里，“所以”是本來應(yīng)該直接放在動詞的前面的（至多只能插進否定副詞或一般副詞），現(xiàn)在既然被主語隔開，它就不再能具有原來的職能了。

3.所以的演變過程

3.1所以變?yōu)檫B詞之前在句中所處的位置：

3.1.1出現(xiàn)在賓語短語中：

（1）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莊子·天運》）

（2）吾乃今知所以亡（《左傳·哀公二十七年》）

3.1.2出現(xiàn)在名詞性中心語中：

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韓地也。（《史記·張儀列傳》）

3.1.3出現(xiàn)在判斷句謂語短語中：

（1）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莊子·齊物論》）

（2）所養(yǎng)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養(yǎng)。此所以亂也。（《韓非子·顯學(xué)》）

3.1.4出現(xiàn)在判斷句的后一分句：

（1）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于邪?！曳蛸v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wù)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 （《左傳·隱公元年》）

判斷句一般用“……者，……也”句式，“者”可以省略，“也”也可以用“矣”來替換。值得注意的是，判斷句的這種形式標記并不明確，實際上判斷這種“……者，……也”句式是不是判斷句是從語義上確定的。正是由于形式標記不起決定作用，所以有時就容易出現(xiàn)混淆。這也是“所以”得以虛化的語義、語境條件。

3.2處于過渡階段的句子

（1）既不能強，又不能弱，所以斃也。（《左傳·僖公七年》）

（2）夫是之謂奸人之雄。圣王起，所以先誅也，然后盜賊次之。（《荀子·非相》）

3.3所以變?yōu)榱诉B詞

3.3.1像下面這樣的句子，從語義上分析，“所以”用來連接的是結(jié)果分句，“所以”可以看做連詞：

（1）吾聞衛(wèi)世子不肖，所以泣也。（韓詩外傳二）（《西漢·前期》）

（2）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既反，問：“獲羊乎？”曰：“亡之矣?！痹唬骸稗赏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保ā读凶印ふf符》）

第（1）句是在論斷一種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第（2）句則是在回答問話“奚亡之”，而不是在論斷“亡”的原因。鄰人用敘述追羊的過程的方式來回答問題，所以是敘述句。“所以”成了表示連結(jié)結(jié)果的分句的連詞。這兩句實際上是“同形異構(gòu)”的。比較二例，可以看出，在表面形式絲毫沒有變化的情況下，“所以……”的結(jié)構(gòu)形式發(fā)生了變化，從充任判斷句的謂語發(fā)展到由“所以”連結(jié)的結(jié)果分句?！八浴睆姆峭唤M合的成分凝固成為一個連詞?！八浴睆谋硎驹蜃兂闪吮硎窘Y(jié)果。

“所以”演變成連詞以后，句尾的“也”逐漸消失了?！妒勒f新語》9例，無一例外都沒有“也”字， 《文心雕龍》共出現(xiàn)17例，其中11例在主語之前。“所以”作為連詞找到了它的形式標記?！八浴弊钔碓谖簳x時已經(jīng)變成連詞，由原來的表原因，變成了表結(jié)果。出現(xiàn)在判斷句還是敘述句，是“所以”從所字結(jié)構(gòu)到結(jié)果連詞的語義標志;句尾沒有“也”字，出現(xiàn)在主語之前，是它的形式標志。

3.3.2“所以”成為連詞以后，開始只能用在主語后邊

（1）當由圣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世說新語·言語》）

（2）此碗英英，誠為清澈，所以為寶耳。（《世說新語·排調(diào)》）

（3）春夏早放，秋冬晚出，春夏氣暖，所以宜早;秋冬霜露，所以宜晚。（《齊民要術(shù)·養(yǎng)羊》）

“所以”后動詞的邏輯主語，出現(xiàn)在前面，而且有的距離還比較遠，中間有其他成分間隔。形式上帶有表示原因的“所以”的痕跡。

3.3.3后來可以出現(xiàn)在主語之前

（1）公孫之對……事切而情舉，所以太常居下，而天子擢上也。（《文心雕龍·議對》）

（2）然本其為義，事生獎嘆，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文心雕龍·頌贊》）

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是由于受“是以”類推的結(jié)果。由于“所以”的位置可以出現(xiàn)在后一分句的主語前，運用更加自由了，所以具備了取代“是以”的資格。這樣語言中出現(xiàn)了詞匯的更替，但是這種更替不是簡單的替代，而是借助于句法環(huán)境，不斷演變虛化而成的。

參考文獻：

[1]王力：《漢語史稿》，中華書局，2004年第2版。

[2]宋紹年：《“所以”再認識》，《紀念王力先生九十誕辰文集》，山東教育出版社，1992年。

[3]楊伯峻：《論“所以”的上古用法》、《答lt;再說 “所以”的上古用法gt;及其他》，《中國語文》，1957年第1期，第3期。

[4]楊伯峻：《從漢語史的角度來鑒定來鑒定中國古籍寫作年代的一個實例——lt;列子gt;著述年代考》，《新建設(shè)》，1956年7月。

[5]王克仲：《自指與轉(zhuǎn)指—的者所之的語法功能》，《方言》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