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蔣公的面子》是南京大學戲劇系為紀念南京大學建校110周年所創作的舞臺劇,2012年5月在南京大學大禮堂首次演出之后,反響強烈,2013年在全國開啟巡演,目前已在國內外演出200多場。這個劇能取得這么大的成功,一定有其獨具魅力之處,本文將從時空交錯式的寫意戲劇時空,復雜多面的人物性格,幽默機智而又充滿深意的對白語言以及耐人尋味的開放式結局四個方面來分析劇本《蔣公的面子》。
【關鍵詞】:《蔣公的面子》;時空交錯式;寫意性戲劇;對白語言;開放式結局
南京大學戲劇系學生溫方伊所作的話劇《蔣公的面子》是在呂效平老師指導下的學年論文。為了完成作業,她拼命讀理論、查資料,從中央大學校史讀到西南聯大校史,從胡小石、陳中凡這兩個人物原型的相關文本讀到《吳宓集》,正是因為她這種扎實而不帶功利因素的創作態度,再加上南京大學師生的共同努力,《蔣公的面子》成為近幾年話劇界很熱的文化事件。它不像現在市面上的戲大都以明星包裝、巨資投資加上“金牌制作”的模式,也沒有依靠奢華的舞美燈光的視覺沖擊力取勝,而是以很樸素的創作、演出的方式,準確地把握住了當今時代所謂的主流意識形態試圖所遮蔽的東西,就像丁帆先生所說:“在這個精神壓抑、物欲橫流的時代里,人們穿越歷史的暗陬,看到的是一抹精神的微曦與猶存的風骨,雖然是泛黃的舊影,卻能夠震撼許多人的心靈。”[1]序6
一、時空交錯式的寫意戲劇時空
(一)時空交錯式的戲劇結構
《蔣公的面子》在戲劇結構上最大的特色是應用時空交錯的方式。隨著舞臺美術中光電技術的運用和舞臺裝置的進步,戲劇舞臺時空有了很大的拓展,因此影視藝術中常見的時空交錯手法也被運用到舞臺劇的創作中來,即通過分割舞臺表演區,使人物的心理時空和現實時空,事件的歷史過程和當下狀態都可以借助場面的交叉疊合而交錯的出現在同一個舞上。[2]322該劇構建了發生在1943年修竹茶館和時任道家兩個故事場景,以及發生在1967年的“文革樓”的故事這兩條流動時空線索,并在劇中進行兩個時空的自由轉換多達8次。時空轉換的標志就是劇場內燈光的明暗,燈亮時表示該場景是發生在1943年的,燈暗是發生在1967年的故事。這樣構思能很好的挖掘人物心理,表現人的潛意識,并不斷地制造矛盾,導致故事情節激化,更好地抓住觀眾的眼球。
該劇圍繞了一個中心展開,就是1943年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的三位教授到底有沒有去赴蔣介石的宴席,并不斷為之爭論辯解。兩個時空所傳達出來的內容和意義卻是大相徑庭的。1943年這條時空線索主要呈現出當時事件發生的前因后果,而1967年的時空表現出來的是三人當年到底有沒有去赴宴而不斷進行爭吵的場面。劇本開頭便制造出1967年在“文革樓”老年時任道和老年夏小山爭吵的場面而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這時舞臺燈一亮,時空馬上轉換為1943年的修竹茶館,敘述當年發生的真實事件。然后第三場開始茶館區燈暗,時光又重新回到了1967年他們三人再次爭論的場面……可以說,1967年的時空穿插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打斷了1943年故事發生的節奏,但是多次爭吵卻營造出一種更加撲朔迷離的場面,他們三個人到底有沒有去赴宴?吸引觀眾繼續等待故事的真實結局。特別是劇本第六場結束時,三位教授爭吵不休而大打出手時,時任道捶桌頓足說:“走!吃火腿!”觀眾以為時任道必然是去赴宴了的時候,第七場開始燈暗,時光回到1967年,老年時任道又說:“一派胡言”,證明自己當年肯定沒去赴宴。這樣一來,兩個不同的時空給觀眾呈現出來的交錯和矛盾,不僅體現出人物復雜、糾結的心理,更是借此來推進故事情節不斷向前發展。
這種時空交錯式的戲劇結構體現在《蔣公的面子》中還有更重要的作用,即體現出歷史的荒誕性重復。劇本中兩個時空的分量和內容是不同的,1943年這個時空呈現出來的信息量很大,無論是人物對白還是事件本身都顯得豐富有趣,而 1967年這個時空則是他們無聊的爭吵,而且所承載的內容和信息都很單一。所以說這兩個時空是不平衡的,這種對比很好的還原了1943年的歷史原貌,表現出那個時代的歷史滄桑感。人生變遷,世事無常,到了1967年這個時代依舊如此。雖然“文革”這段戲份比前面輕,但也是必不可少的,若無“文革”補戲,則無回憶。若無回憶營造時空倒錯,則難以實現羅生門般的藝術效果,更無空間留給觀眾判斷。故“文革”之橋段,嚴絲合縫,適成完璧,上補情節,后留想象。既非贅疣,亦非狗尾。
(二)寫意性戲劇時空
傳統的戲劇注重寫實的戲劇時空,又被稱為“幻覺時空”。當人們走進劇場,自大幕拉開的那一刻起,戲劇家就要千方百計地運用一切可能的舞臺手段,去制造一種現實生活的幻覺,讓觀眾忘記自己在看戲,而是好像身臨其境一般沉浸在舞臺上所創造出來的生活環境與氣氛之中。[2]295比如老舍的《茶館》第一幕就寫到“一進門是柜臺與爐灶——為省點事,我們的舞臺可以不要爐灶;后面有些鍋勺的響聲也就夠了。屋子非常高大,擺著長桌與方桌,長凳與小凳,都是茶座兒。隔窗可見后院,高搭著涼棚,棚下也有茶座兒。屋里和涼棚下都有掛鳥籠的地方。各處都貼著紙條,上面寫著——莫談國事”[3]137。老舍將舞臺當作固定的空間——裕泰茶館,運用寫實性的布景和生活化的道具,創造出《茶館》劇情需要的規定情境。劇中人物間的一切糾葛都放在茶館這個特定的場景來表現、發展和解決。這樣處理好處就是能使時空觀念固定,表現當時社會外部的真實和宏觀的生活,也能使觀眾真實地進入劇情當中。
與寫實性戲劇《茶館》不同,《蔣公的面子》借鑒了西方現代主義的時空構造方式,給觀眾呈現出一種寫意的戲劇時空,又被稱為“反幻覺時空”。寫意性戲劇主要依靠演員的表演而在舞臺上創造出所需要的一切,它可以隨著演員的表演所創造的特定戲劇情景而產生,并取得觀眾的認可。[2]296寫意的戲劇時空在舞臺空間布景方面,只有簡單的桌椅,甚至空曠的舞臺,起決定作用的是演員的表演。可以看出,《蔣公的面子》舞臺場景的設置較為簡潔:一張桌子,兩三把椅子,兩個標有“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以及“空襲無常,貴客茶錢先付;官方有令,諸位國事莫談”的標語牌,再加上幾只杯碗和一副麻將,就能把這兩個時空所要表現的復雜的故事情節完整的給觀眾展現出來。這就是寫意的戲劇方式帶來的好處,不但時間能夠通過壓縮或延伸實現兩個時空的自由轉換,更能通過錯位、疊加等多種手段探索新的時空構造方式,來表現劇中人物的微觀的精神世界。
二、復雜多面的人物性格
《蔣公的面子》亮點之一,還在于塑造了復雜多面的中國現代知識分子鮮活的形象。圍繞要不要赴宴的問題,劇中人物體現出各自的心理動機和性格特征:時任道愛書但卻“反蔣”,夏小山好吃,卞從周“親蔣”。劇中給三個人都設置了一定困境,從而使他們都有了赴宴的必要性,但也并不能簡單的就此概括三人的性格,這三個主要人物在無休止的爭論中體現出不同層面、不同思想的多面性格,耐人尋味和深思。
時任道是傳統意義上大學教授的代表,作為老師他是兢兢業業。當國立中央大學被搞得烏煙瘴氣的時候,他還不忘學生考試,用心出試卷。即使在那樣一個兵慌馬亂的年代,他仍然堅持搞學術研究,實在難能可貴。可以說他是中國有風骨的文人的典型代表。他十分珍愛自己收集的珍貴藏書,即使他家里窮的請人吃飯都要向別人借錢都不愿意把書賣掉。他自己也說:“書乃是我的身家性命。”[4]44另外,他也有老實、慎獨的性格,第三幕開場當老年夏小山和老年卞從周都決定要逃離“文革樓”的時候,他說:“造反派沒讓我們回家,那我們還是老實點”[4]30。可見他也有著普通市民那種安分守己的心理。最后,他反對政治干預學術,但是為了保住藏書而不得不求蔣介石的時候,他也有過糾結和矛盾,他很大程度上是礙于面子才不去赴宴。同時可以看出,在整出戲里,他的表情都是嚴肅的,但當他和卞從周爭論乃至打架時,二人卻在臺上扔起了麻將,將一種激烈的沖突游戲化,彰顯出他性格中可愛的一面。
夏小山,堂堂一個中央大學的教授,卻是一個貪吃鬼,一提起吃便興趣十足,這顛覆了大學教授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形象。蔣介石請客吃飯,他本不想去,但聽說有一道有名的菜而自己沒吃過,便動了想去赴宴的念頭,這與我們印象中嚴肅刻板的教授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可以說夏小山在好吃的背后也是活潑可愛的。在那樣一個戰亂的背景下,他保持著“名士做派、魏晉風度”,被時任道評為“總表現得像個漁父,似乎是個世外高人”[4]60,活在當下;他“惜字如金”,推崇“非有真知灼見,不輕落筆”,反對“拿到一個新理論不由分說就套”[4]62,反對“新瓶裝舊酒”。當樓之初沒來他又想打麻將時說道:“我寧可失戀,也不愿三缺一”[4]19,可見他天性幽默。另外,夏小山的性格觀念里有一種不偏不倚的“中庸”思想。縱觀整個劇本,可以看出時任道和卞從周爭論最為激烈,而夏小山多次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每次別人爭論不休的時候,夏小山總會說“樓之初怎么還不來?”等一些話語來暫緩二人的矛盾。最后,他不關心當時的政治情況,認為政治不干涉學術活動就好,同時他在上課時向學生承諾自己是不擁護蔣介石的,如果去赴宴,面子便會掛不住,這表明他也極其愛面子。
卞從周是劇中最接近諷刺喜劇主人公的人物形象,但是即使在這個人物身上,觀眾仍然無法從道德的制高點上對他進行嘲弄。雖然他極力“擁蔣”,還是太子太傅而令我們反感,但是他并非無骨氣之人。他也知道當時政府存在問題和一些不可饒恕的惡劣行徑,但他相信政府是發展著的,可以先支持他然后再給予改變。同時,他并不是依附政府的傳聲筒,他只是世故、保守,希望在政府的大一統之下安身立命——這也是當時大多數苦難老百姓的唯一追求。他的性格并不是單一的,雖然他有些圓滑,但也有可愛之處,比如卞從周給《中央日報》寫文章,能賺一點糊口的小錢,在當時經濟困難的條件下,卞從周的頭腦是十分靈活的。最后,卞從周性格中有趣的一點是他很怕自己的夫人,同時也是一個“婚姻學家”。他自己也對夏小山說到“她哪里是我的太太,簡直就是我的奶奶”[4]33,當時任道要留他吃飯時,他又說道“我要回去請我老婆示下”[4]43。讀來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三、機智幽默而又充滿深意的對白語言
(一)機智幽默的對白語言
話劇之所以稱為“話劇”,它就是在人物對話、獨白中獲得思想與心靈的交鋒和溝通,思想和語言構成了它的靈魂與魅力。這不僅是臺上人物在藝術表現中所要達到的目的,也是編導與觀眾的對話,更是編導與歷史和現實的交流。《蔣公的面子》導演呂效平老師曾在指導作者溫方伊時曾說,要做一個喜劇出來。但是看完全劇之后,我并不認為這部劇是一出喜劇,實則更像是悲劇。觀眾聽到一些對白之后拼命鼓掌,大聲叫好,不是為了戲中的幽默,而是為了幽默背后冰冷的人生,這是一種含淚的笑,一種觀眾心靈與舞臺角色相互理解后的笑,這種笑,比悲劇還要有力。作者嫻熟地將知識分子的語言與當代社會生活的話語融為一體,在喜劇的歡笑與諷諫中,將歷史帶入了現實。但是無可否認的是在人物對白和一些細節之處體現了該劇的喜劇性,出現很多機智、幽默的橋段。
該劇對白語言的喜劇性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語言的機智幽默性。比如當夏小山驚訝卞從周逃難還帶著麻將,卞從周回復夏小山說:“我女兒還帶著洋娃娃呢,逃難我沒有經驗”,夏小山說:“這種經驗還是少點好”[4]14。倉皇狼狽的“逃難”,也要總結出嚴肅認真的“經驗”,這種反差便會讓觀眾為之一笑。再如卞從周拿出蔣公的邀請函,自稱“順手”就帶著了,并問時任道有沒有帶,時任道回答:“不順手,沒帶著。”[4]14這“不順手”綿里藏針、暗含譏諷,可謂一語雙關、機智諧趣。第二、語言的荒誕性。在劇中剛開始的茶館那一場時任道說“天真夠冷的”,然后夏小山說“比昨天還冷”,接著時任道又說“是啊,越來越冷”。寒冷的天氣代替了冷場的尷尬。同樣此劇結尾的時候,老年時任道說“真熱”,老年卞從周說“比昨天還熱”,接著老年時任道又說“越來越熱”。這樣一種看上去似乎充滿矛盾而又十分巧妙的對白具有一定的荒誕可笑性,但是這種對比是有深意在里邊的,這點我們在第四部分具體來談。第三、語言的諷刺性。例如劇中卞從周評價樓之初是皮相上的“自由主義”者,骨子里的“集權主義者”等話語[4]24,來批判樓之初的性格弱點。再如時任道諷刺中國政府時所說:“還不該罵嗎?中國政府腐敗已是國際聞名了。”[4]50此語一出,臺下觀眾哄堂大笑,可見其諷刺的幽默效果
(二)充滿深意的人物對話
呂效平老師在指導溫方伊論文的時候曾說:“我當時正想用董健教授多次講到的,蔣介石任中央大學校長時,曾請中文系三個教授吃飯,使他們很為難的故事做一個喜劇,要以《蔣公的面子》為題,學英國劇作家麥克·弗雷恩的戲劇《哥本哈根》做一個戲,但是一定要喜劇。”[5]68所以《蔣公的面子》中人物對話有大量的思想、政治、學術等方面的爭鋒和討論,“哲學與菜譜齊飛,古籍與麻將共舞”,各種話題的交錯和情節的起伏,細細鋪墊的劇情,如剝洋蔥般,越到后面越辛辣刺激,引人笑中帶淚,淚中帶思。這種有深度的、得人思慮的思想能最大限度地在舞臺上自由流瀉,讓觀眾去認真聽那些臺詞,縱使聽不懂,也有好奇去考據。這是本劇一個非常大的亮點,既有豐富的歷史意義,也有很強的時代意義。例如劇中對軍事獨裁者蔣介石當國立中央大學校長一事,三個教授之間有不同的看法;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爭論,時任道的表述最為激烈,“活人體內含有死的因素,然而活人還是活人,他不可能同時是個死人。形式邏輯中的同一律,矛盾與拒中率,仍有它相對的地位,不是絕對無用的。”[4]46還有他們三人對“自由”的看法和討論,對政治干涉學術,對政府腐敗,對怎么樣搞學術,對胡適之,對馮友蘭哲學……提出了諸多問題,發表了種種見解。這些問題即使在當下,我們也很難界定說清,但是在劇中對這種有深度的話題卻均有所涉及,能讓觀眾有反復思考和回味的余地,是《蔣公的面子》這個劇本創造性的一筆。
四、耐人尋味的開放式結局
劇本的結尾常常是一部戲的點睛之筆,既要滿足編劇的良心,又要調和劇中矛盾、達到戲劇效果。《蔣公的面子》觀眾從開始看劇到劇終,其實最關心的核心問題還是三個人當年誰去赴宴了?但是,作者對結局的處理沒能直面回答觀眾的問題,而是很巧妙的設置了一個開放式結局。如果三位教授最終去赴宴了,這個戲一定是缺乏詩意的,如果沒去,也是令人厭倦的。所以到底去沒去,留給觀眾自己去遐想和填補這一“空缺”,這一寫法無疑是很成功的。
劇本在最后這樣寫道:
老年時任道:真熱
老年卞從周:比昨天還熱
老年時任道:越來越熱[4]76
乍一看和開頭時任道和卞從周都覺得冷形成對比,但是作者在這里想表達的是:無論極端的冷熱天氣,都說明了1943年的時代和1967年的時代同樣令人悲哀、絕望。這些知識分子生在兩個特殊的年代,終歸是逃不出時代和命運對他們的討伐。劇本的最后,時任道家燈亮,夏小山站著清唱昆曲《長生殿·彈詞》中的“一枝花”。其余二人拍曲。
夏小山:(唱)不堤防余年值亂離,逼拶得歧路遭窮敗。
老年夏小山:(唱)受奔波風塵顏面黑,嘆雕殘霜雪鬢須白。今日個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4]76
整出戲隨著夏小山這兩句唱詞而結束,其中隱含了多少無奈的感情。它照見了知識分子其實毫無“面子”的精神真相,一場強權與操守、理想人格與現實人格之間的博弈,最終以知識分子“自黑”的苦笑收場。兩個同樣的亂世時代,知識分子終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所以說,這樣的結局是悲哀的,這是兩個時代的悲劇,并上升到了歷史的高度。三位教授聚在一起討論他們是否參加過蔣公的宴席,每個人的記憶都模糊不清,甚至張冠李戴,但是他們仍然絞盡腦汁去回憶。他們老糊涂了?還是不愿承認?這都不甚重要了。他們都成了“牛鬼蛇神”,卻還要在一起回憶往昔,這大概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同追憶。
結語
《蔣公的面子》這部戲劇能轟動中國文化界,并成為近兩年全國范圍內的重要文化事件之一,離不開這個劇本巧妙的藝術構思和獨特的創作手法。但是,能使這個劇本如此成功最重要的原因還在于它的思想性。這是一部真正“把靈魂往火上烤”的戲,單純的故事、寓意深長的人物、機鋒迭出的對白、微妙的心理波瀾,不但表達的是知識分子的困境,也讓人心最深處的欲望和本能,在面對戰亂流離、貧困生活和失去自由的各種困境時,終究浮出水面。當文明無法用來對抗權力與暴力時,你有再多的知識也會像時任道在醉后嘆道:“我研究了半輩子《史記》,仍然看不清今日之亂象。”[4]72同時,這部戲更是表達出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困境:理想必定被現實羈絆,靈魂總是在欲望里纏繞。那放火上烤的不只是靈魂,更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過程,并把這個命題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
最后,這部劇在當代文化界,特別是戲劇界,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啟示意義,正如著名評論家李靜在《新京報》中評價:“《蔣公的面子》提醒戲劇人,到了直面靈魂,樸實做戲的時候了,那種揮霍重金、媚權媚俗的假大空該停止了。”[6]《蔣公的面子》為當代亂象叢生的文化界做了一個提醒:如何真正的做好一部能把“靈魂往火上烤”的戲!如何真正的世人揭示的一部戲的“里子”!那么,何為“戲劇的里子”呢?董健先生說得簡潔:“戲說到底是一種自由精神在公眾面前的公開的、集體的亮相。這種自由精神,天生不會順從現存的文化道德規范。簡單地說,戲劇就是要在精神領域‘搗點亂子’。規規矩矩的東西根本不配稱作戲。”[7]91就如蘇俄文藝家巴赫金所講的“狂歡化”詩學那樣,董健先生強調的正是這種民間對意識形態的否定,一種反叛的文化精神,一種學術應該自由的開放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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