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薩福的詩因其殘缺的特點而獲得了巨大的可闡釋空間,也以開放的詩歌結構、生動的主體刻畫、簡約的語言和鮮明的意象群等共同書寫著個體的深情和愴痛的詩歌世界。
【關鍵詞】:薩福;詩歌;殘缺;藝術性
薩福,約公元前七世紀到六世紀之間古希臘女詩人,勒斯波思島人。被柏拉圖譽為“第十位繆斯”。她的詩歌多是獨曲,現存除相對完整的一首以外,其余約有二百篇殘詩。其生活的階段,是一個由口頭文學到書面文學轉換的時代,且所有的詩歌都是由豎琴伴奏演唱,因而它們的流傳也基本上是靠口頭記誦。她現存詩歌,多是來自蘆紙殘片、陶畫遺存和稍后的藝術家作品中的引用。因此,可以說現存的詩歌基本上是層層疊疊的轉述和多重意義上的翻譯。
薩福和她的詩一起都成為了精致的藝術殘片,先天的帶上了開放性和可供闡釋的空間。雖然“殘缺”構成了其詩歌的最大真相,但也未曾掩蓋其超絕的藝術性。薩福的詩多涉及愛情、母愛、友誼和美麗的自然,風格清新婉約、和諧自然且情真意切。它們以一種熾熱的激情訴說著個體的深情和愴痛。
一、開放的詩歌結構
如第27首:“好似山風/搖撼一棵橡樹,/愛情搖撼我心”,可知的僅有詩人將兩個場景并置以傳達詩意,即山風吹橡樹和愛情打動我,并將山風和愛情、樹和我做了歸類。雖然兩種情境的意蘊達成了一種詩意的和諧,可因為殘缺,導致這一切的緣起、進程和結果都是未知的。也正是這樣的留白,恰巧讓詩歌具有了極大的包容力,囊括了世人的各種愛情樣態,它會像山風搖撼橡樹一樣來搖撼每一個人的心。第28首:“你來了,我為你癡狂;/我的心為欲望燃燒,你使他清涼”。凡此詩境,除了對詩人當時情景的想象之外,更多的想到的是閱讀者自己及那個“你”。薩福在完成自己抒發的同時,以一個更大場域給接受者提供了進入自我的門徑。
再如第45首“我從未想到/你,愛拉那——/如此傷人”與74首中“或者你愛一個男子,勝過了愛我”,和如今戀人之間彼此的控訴幾乎毫無二致;第69首“采花女子多苗條”,和現實中的一個男子的感嘆又有什么分別。這不得不說,當時開放的文化背景和現時多元的時代因素是相像的,也就是說詩歌接受的大環境的相似性盡可能多的保留了一些進入詩歌的途經和以資擴充的可能。
二、生動的主體刻畫
在所有題材中描寫愛情的篇章是最出色的。若將片片殘跡的聲音主體[2]所發出的詩語組合起來,會發現其背后是一個多情少女或者風雅少婦,盡數交織著復雜多變且細膩如絲的心理描寫和對愛的抒發。
現存的那篇唯一完整的詩:首節:“不朽的、心意斑斕的阿佛洛狄忒,/宙斯的女兒,你扭曲了一干豎琴——/我祈求你,不要用強勁的疼痛,/女神啊,粉碎我的心”。以呼告的祈禱詞形式,傳達自己的痛苦并慢慢引出她的請求。接下來的篇幅中,一如既往的贊美和娛神,并借助所構建的主體和阿佛洛狄忒的對話模式,一步一步將自己的痛苦和盤托出,即所愛之人不忠于他們的愛情。開頭的醞釀在最后和盤托出:“降臨我,愛的女神:解除/我這份重負;成就我全心/所渴望的成就;你/且來做我的同謀”。行文中“如今,又一次”標識了神和人視角的差異。一方是不能自拔的請求呼告的聲音主體,另一邊是見怪不怪的平靜之神。面對焦躁的對象,阿佛洛狄忒從神的角度進行解析和紓解,盡管還是被要求同謀。一個熱切地沉迷在愛情中的形象活靈活現,她雖然有些懦弱無能、問題反復,但卻樂意積極地以自己的方式尋求解決,哪怕是無助的對神祈禱呼告。不由讓人在認同她對愛的執著的同時,也泛起了對她是否愛的盲目的疑惑。這些都參與了這一主體清晰化的過程。
再如,第25首“只要你要”的堅決、第31首“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我先說可以——后說不行”表現出的矛盾、第35首里面“沒有哪一個/看到過太陽光的少女/及得上你的才藝”所反映的認同和傾心。凡此種種,聽來仿佛言者就在對面,還唯恐我們的誤解,不斷重復著自己的心思,大膽爛漫、執著堅貞,有一種把愛當成是自己生命全部的意味,十分可愛,惹人憐憫。看著她,我們自己內部的那個內省的、裹挾著想象和隱晦想法的自我若隱若現。詩歌流露的越多,每個讀者看見自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三、簡約的語言特色
薩福的詩歌都是近似于口語式的。這除了當時詩歌流傳方式是記誦外,還是作者有意構筑的原因。如第53首:“母親啊,/我哪里還有心織布!/腰肢纖細的阿佛洛狄忒/讓我心中充滿/對那個少年的愛慕”。雖然殘缺,但其采用的以對話言說方式對生活場景和心理狀況的摹寫是逼真自然、靈動活潑的。寥寥幾句,就將讀者帶入其中,也全然獲得了完整化的可能。面對無法織布的孩子,母親起始的抱怨終于孩子實情的言說。“啊”字顯示的那種無奈,將借口對之阿佛洛狄忒的天真和拙劣,將一個初逢愛情的少年刻畫了出來。
第55首:“黃昏星/收斂起所有/被黎明驅散的——/收斂起綿羊/收斂起山羊/也收斂起孩子在母親身旁”。一個簡單的、很生活化的“收斂”詞匯,很輕易的將每一種動作指向了一個施動者,且將自然中兩個絕無可能共存的“黃昏”和“黎明”壓縮、并置在了一個語境中,無限地增強了詩歌的張力。綿羊、山羊和孩子,它們都是弱小的,被黎明放出又被黃昏召回。當它們被這近似于牧羊人般存在的自然收斂起來的時候,那種依依的生活畫面及親切感完全顯現。至此,詩歌傳達的那種生命意識才算完結。各種生命形式都是平等的且處于整個宇宙、星空、時間的共同守護下。
此外,整部詩集中的藝術手法也是多樣的。除最為普遍的對比和擬人手法的運用之外,隨處都是精彩的比喻,如“你好像一棵挺拔的白楊”、“臉色比春草慘綠”、“春使:聲音充滿了渴望的夜鶯”、“眼睛上面黑色夜眠”及“女王般的黎明”等。
四、特色鮮明的意象群
“在落日時分,薔薇指的月亮/壓倒了所有星辰,照耀鹽海,也照耀/花深似海的平原……而她徘徊踟躕,不斷想念著/溫柔的阿迪司;因為你的緣故/她的心被溫柔燃燒……”以上一段完全可以當做薩福在其詩歌中創設的意境綜合,也包含著她的感情偏向。“要看透一個詩人的靈魂,就必須在他的作品中搜尋那些最常出現的詞。這樣的詞會透露出是什么讓他心馳神往,”[3]這里包含的薔薇、月亮、花,還有此詩中不曾出現的海倫、阿佛洛狄忒、豎琴、花環等都是出現頻率最高的。在她的詩中還有一個非常讓人深思的現象就是,整部詩集幾乎是一個新的奧林匹斯山,神話人物幾乎建構了整部詩集的情境創設,且到處充斥著女性神,數量幾倍于男性宙斯他們出現的頻率,只有“母親”和她的孩子“克萊伊絲”和她們同在。可是比之于神話。有女神參與的情境大都如上引用的詩句一樣,情境安詳,到處洋溢著幸福的豎琴聲。很鮮明的比之于有“我”生活的現實世界,除了苦痛、露水黃昏之外,數“燃燒”這一詞匯出現頻率最高,如“你燃燒我”、“我的心為欲望燃燒”、“她的心被渴望燃燒”等。
可以想象,詩人是多么想與那幫眾女神為伍,連她認為的最好的黎明,也是用“女王般”來形容的。而不可超越的現世帶給她的,更多的是煎熬和折磨,因為她除了豎琴和薔薇,一切仿佛露水那般稍縱即逝、難以把握,就連愛情都需要求助于阿佛洛狄忒。至此,約略可以理解詩人為何是那么喜歡黃昏,那么渴望一夜有兩夜那么長,全然是一種“浪漫化的瘋癲”[4]。
注釋:
[1]薩福.田曉菲,譯.“薩福”:一個歐美文學傳統的生成[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書店,2003.
[2]喬納森·卡勒.李平,譯.文學理論入門[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78.
[3]胡戈·弗里德里希.李雙志,譯.現代詩歌的結構[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31.
[4]福柯.劉北成、楊遠櫻,譯.瘋癲與文明[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書店,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