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本文從認知語言學視角分析中國現代詩人徐志摩和外國詩人葉芝的[愛情]隱喻表達,詩歌分別選自《徐志摩詩全集》和The Collected Poems of W. B. Yeats兩本詩集。重點關注這兩位中外詩人關于愛情隱喻的表達的相似點和不同點,通過詩歌語料對比分析兩者的愛情概念隱喻,進而嘗試從中抽離出這兩位中外著名詩人的愛情詩歌中最典型的愛情隱喻表達。對兩者愛情詩中概念隱喻進行對比和分析,借此探析這兩位詩人對愛情詩歌隱喻背后的心理認知方式。
【關鍵詞】:概念隱喻;愛情;《徐志摩詩全編》;The Collected Poems of W. B. Yeats
1.引言
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簡稱CMT),由美國語言學家George Lakoff和哲學家Mark Johnson(1980)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提出,Lakoff(1933)在 “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一文中也進行了系統而詳細的闡釋。理論包括三個基本概念:始源域,目標域,映射,其核心內容是:隱喻是跨概念領域的系統映射。概念隱喻的本質是以一種具體的事物去理解和體驗另一種抽象的概念,即在不同的認知領域中建立關系。
隱喻具有經驗基礎,具體是由經驗的“源域”映射到抽象的“目標域”的認知過程。而人類的情感作為一種普遍、基本的體驗,是豐富多彩的。隱喻不僅僅是一種常見的修辭手段,更是被視作為人類的一種重要的認知手段和思維方式,如今政治、經濟、文學和教育等領域都可看到概念隱喻的廣泛應用。尤其是在文學當中的詩歌領域中廣泛應用。但在中外詩歌的愛情隱喻對比中,從認知角度對詩歌的愛情隱喻研究較少,主要局限于中外各自詩歌的對比和研究。
本文嘗試分析《徐志摩詩全集》和The Collected Poems of W. B. Yeats中的愛情隱喻,這兩部作品分別囊括了兩位中外詩人的全部詩作,都代表了詩人作品的精華部分。《徐志摩詩全編》(王海峰(編)2016)為徐志摩著,書中收錄了徐志摩已刊發和發現的全部詩歌作品,能讓讀者更為全面地了解、品讀徐志摩的詩作,感受徐志摩的詩歌情懷和愛情理念。The Collected Poems of W. B. Yeats一書囊括了葉芝全部的抒情詩,雖葉芝的詩歌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他的愛情詩歌主要集中于早期,作者早期的愛情詩歌對讀者理解作者的愛情態度同樣具有代表性。
為避免誤讀,也為真切地理解葉芝的詩歌,本文的分析參考了傅浩譯本《葉芝詩集》上、中、下三冊,并仔細閱讀注釋以及一些相關的背景資料,以期能夠更貼切地理解原著詩歌作品。
2.理論框架
隱喻被人們視為一種常見的修辭手段,而在認知語言學的領域中,隱喻則被認為是人類的思維方式以及認知客觀世界的工具(Lakoff 1993: 243-245)。語言表達與真實世界有其對應的關系,人類現對現實生活的內容和經驗及其豐富,因而通過對客觀事物的觀察和感知之后容易產生情感體驗(高佑梅 2014:25-26)。人們用隱喻描述感知了的世界,因此,我們在用隱喻對英漢兩種語言進行對比分析的時候,實質是在嘗試尋找人們的經驗感知以及影響認知方式的因素。總之,人們對世界的感知是經過人們的認知處理過的人體經驗。
隱喻是建立在人類體驗基礎之上的認知工具,人們可以通過隱喻化抽象為具體,來感知情感體驗,尤其是“愛情”這一亙古不變的主題。不同語言、文化背景以及個人情感經歷和感知預示著隱喻的概念系統有一致的認知特點和文化特殊性。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探析英漢兩種語言中愛情隱喻產生的原因、認知方式和認知功能,可以更好地揭示兩位詩人是如何運用隱喻來進行思維,感知世界和認知世界。因而,對兩種語言中關于愛情的隱喻解讀和對比分析也有助于提升人類認知能力,以及更好地解讀詩歌作品所傳遞的愛情主題。
3.葉芝與徐志摩詩歌中的愛情隱喻研究
近年來學界以概念隱喻理論為框架對葉芝的詩集中關于愛情的隱喻進行研究的文章較少,可主要囊括兩種范式:第一種范式主要選取作品中的隱喻為例,關注源域,探討中英詩歌中“愛情”隱喻的異同,并進行相關的原因分析(如謝亞軍 2012:31-32);第二種范式是重點關注某個始源域,用以理解對愛情的抽象概念,如[螺旋](Gerard Kenny, BSc (Hons, Grad Dip, RGN, RN(Child))。
本文對葉芝和徐志摩愛情詩歌的研究與第一種范式相似,通過識別這兩位詩人各自詩集中有關于愛情的所有的隱喻表達,統計隱喻數量,找出其中隱喻模式,分析其隱喻所表達出來的認知方式,更好地理解中外兩位詩人的愛情詩歌主題的主題意義。
4.研究方法
筆者運用分析語料的方法進行隱喻研究,運用詩歌語料來分析隱喻的語言。該方法用語料庫識別隱喻,從認知視角闡述隱喻。本文將主要從三個步驟進行隱喻研究:第一步 ,細讀詩歌文本,根據始源域、目標域“愛情”的映射來識別隱喻表達,包含有“愛情”的字詞以及表達“愛情”的名詞和動詞;第二步,分析隱喻表達與其背后的認知方式和功能;第三步,分析兩位詩人關于愛情的隱喻產生的心理機制,最后進行語料統計,嘗試抽離出最典型的、概括性的愛情隱喻。
5.徐志摩和葉芝詩歌中的愛情隱喻分析
5.1葉芝、徐志摩詩歌中共同的愛情隱喻
⑴ [愛情]是 [心](LOVE IS HEART):
那階前不卷的重簾,掩護著同心的歡戀,
我嘗一嘗連心,我的心比蓮辛苦,
我的心腸是一片柔。——《我在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偶然》
啊,一顆純潔的愛我的心,
……
可是你,愛,永遠有我的心。——《兩地相思》
She looked in my heart one day
And saw your image was there---The Lover Mourns for The Loss of Love
Beloved, let your eyes half close, and your heart beat over my heart,
And your hair fall over my breast---He Bids His Beloved Be at Peace
Never give all the heart for love
Will hardly seem worth thinking of ---Never Give All The Heart
在徐志摩和葉芝的愛情詩歌中以“心”(heart)為源域的隱喻數量最多,最為典型。當男女陷于愛情或是糾結于愛情中,以“心”隱喻愛情既符合人的生理特征也符合心理特征。
當男女陷入愛情時,心緒發生變化,心跳自然而然會加速,如“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徐志摩1926:100),“and after set your heart to beat”(葉芝 1911:76)。當男女彼此相愛或是遇挫時自然希望兩心相依、相知,如“同心的歡戀”,“我的心比蓮心苦”;所有的這些心理和生理特征恰恰表現了“心”與愛情的緊密聯系。
此外,“心”也常常被人們視作最重要的身體器官,在愛情關系中,愛人往往視對方為最重要的人,人們談論起愛情時時常與“心”聯系起來。
⑵[愛情]是[火](LOVE IS FIRE):
愛,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別親我了,我受不住這烈火似的活——《翡翠冷的一夜》
休道她冷漠,冰心里
滿蘊這熱戀的火星——《月夜聽琴》
雖則我的心里燒著渴望的火,
饑渴著你的一切。——《我等候你》
And all men’s hearts must burn and heat---He Gives His Beloved Certain Rhymes
“O hearts of wind-blown flames!” ---The Lover Asks Forgiveness Because of His Many Moods
What matter, so there is but fire
In you, in me ---the masks
以[火]來隱喻男女之情十分貼切。當男女相處于一段真摯而熱烈的感情時,會對對方產生熱切的心情,相互依賴、相互喜歡的愛情便如火一般給予對方溫暖和感動。戀愛中的人對彼此充滿熱情,如同大火在燃燒,人的身體也會隨著愛情的感受和強度發物理變化,感受彼此的溫暖;當然,當大火過于旺盛也會給予人灼痛的感覺,如同男女戀愛受挫時雙方也會受到傷害。以[火]來隱喻男女之情十分生動形象,這也是人們對于周圍環境變化的感知在認知上的體現,通過觀察“火”的特點來幫助理解愛情的概念,與此同時,人們若想維持長久、真摯的愛情,便需要懂得隨時調節愛情這把火的大小。
⑶ [愛情]是[有生命的事物](LOVE IS LIVING THING)
但這花,沒陽光灑,沒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兒焦萎,多可憐,
你不能忘我,愛,除了在你的心里。——《翡翠冷的一夜》
打死可憐的希冀的嫩芽,
把我,囚犯似得,交付給
妒與愁苦,生的羞慚與絕望的殘酷。——《我等候你》
The hour of the love waning of love has beset us. --- The Falling of the Leaves
Red rose, proud rose, sad rose of all my days. ---To the Rose upon the Road of Time
Beloved, gaze in the own heart, the holy tree is growing there. --- The Two Trees
當兩個人相戀就如同生命在成長,例如植物中的花朵,有著雨露、陽光和土壤為其供養,才能充滿生機和活力。愛情亦如此,需要照料和呵護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以及結出碩果;愛情,若是沒有感情的澆灌時便會萎靡、甚至是枯萎,“waning”“焦萎”等詞語貼切地描述出這種狀態。花、草、樹木皆同理,種子發芽的時期便是愛情萌發的時刻,中間經歷了成長期、茂盛期以及生命消逝,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生命成長的過程與愛情這個概念具有相通之處,都需要成長的過程才能開花結果。人們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累積感悟,將愛情與周圍環境相聯系,生動地描述了愛情這一個抽象的概念。
⑷[愛情]是[商品](LOVE IS COMMODITY GOODS)
她的負心,我的傷悲。——《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你為什么負心,我大聲的訶問。——《噩夢》
There have been lovers who thought love should be
…..yet now it seems an idle trade enough. ---Adam’s Curse
But, dear cling close to me; since you were gone,
My barren thoughts have chilled me to the bone. ---Reconciliation
經濟的發展推動者社會的發展,無疑也會促進人們對情感的認識。不論是西方的工業社會還是中國的農業社會,經濟的發展始終推動著人們進的步伐,感情交往缺少不了經濟和精神的共同支持。西方常在稱呼面前稱“dear”,而中國的社會中,熱戀的男女也喜歡稱呼相愛的對方為“親愛的”;以此可以看出,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中國,人們有著這樣一種文化認同:在某種程度上,男女兩人之間的情感付出如同商品交換,將對方視作珍貴的事物,有付出自然會有回報。這也體現了商品交換中的等價原則(張晨、王斌 2016)。當然,也只有相互交換感情的前提下,愛情才得以以平等、尊重的方式延續。給予這種經濟環境的了解,戀愛中的男女深諳此理:單方面的付出或是任一方“負心”都難以將感情長久維持。
6.葉、徐詩歌中最典型的愛情隱喻
以上分析是以[愛情]作為目標域,以葉芝和徐志摩兩位詩人的詩歌中出現的比較典型的愛情隱喻為例子進行闡述,將愛情這一抽象的情感隱喻化,探討英漢詩歌中愛情隱喻的共性和差異性。從表1數據統計和分析得出以下結論:葉芝和徐志摩的愛情詩歌中出現最多的愛情隱喻都是以[心](heart)為源域;其次,在葉芝詩歌中出現頻率高的是[愛情]是[商品],徐志摩詩歌為[愛情]是[火]。
表1:葉、徐詩集中愛情隱喻類型及數量
作者
隱喻類型 葉芝 徐志摩
心(HEART) 27 23
商品(COMMODITY DOODS) 9 2
火(FIRE) 3 6
有生命的事物(LIVING THING) 6 2
實物(ENTITY) 2 3
自然現象(CLOUD, STR, SEASON, SKY) 1 5
力量(FORCE) 1 1
成雙成對的事物(COUPLE) 1 4
溫柔的事物(TENDER THING) 0 2
身體部位(BODY PART) 2 1
動物(ANIMAL) 1 0
負擔(BURDEN) 1 0
游戲(GAME) 2 0
人類相似的生理體驗和心理體驗決定了概念隱喻具有一致性,即使徐志摩和葉芝處于東西方不同的社會、文化和時代背景,當時他們詩歌中最典型的愛情隱喻[心]具有文化代表性,[心]往往被視為人體最重要的器官,心臟跳動證明生命繼續。在愛情里,相戀的雙方往往會把對方視作自己最重要的人,這樣的概念隱喻來自于人們生理體驗和心理感受;
當然,人類所處的自然社會環境的差異以及各自形成的特有的文化體驗和傳統又決定了概念隱喻有其特殊性。[愛情]是[商品]概念隱喻在葉芝的愛情隱喻中出現頻率為9,僅低于[心]的出現頻率,原因在于,自十八世紀六十年代工業革命開始,大量的技術的技術革新推動著西方經濟的快速發展;并且西方有著在稱呼前面加上“dear”一詞的文化傳統。與葉芝詩歌不同的是,在徐志摩的愛情隱喻中出現頻率為第二位的是[愛情]是[火],認為愛情要愛的熱切以及轟轟烈烈,火易熄滅的特點也暗示著愛情來的猛烈也消逝得迅速,這可以與徐志摩本人的愛情經歷結合起來。徐志摩一生中有三個最重要的女人,但始終對林徽因癡戀,最終也因在前往看望林徽因的飛機上失事,最后這段癡戀終于畫上了句號。他的愛情如火一般,愛得猛烈,消逝得悲美。
7. 結論
通過以上對葉芝和徐志摩詩集中愛情隱喻的對比研究,看到了兩者愛情隱喻的認知方式和功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兩位是人的愛情詩歌以及主題。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窺探文化共性與差異性的認知工具,從中筆者概括出葉芝與徐志摩詩歌中最為典型的愛情隱喻為[愛情]是[心],即愛情如心,是寶貴而真摯的。這樣的思維認知基于人類思維的共性以及人類共同的生理和心理體驗,通過概念隱喻的使用將抽象的情感概念化為具體的生活體驗。對于[愛情]的隱喻存在差異性也正驗證了不同地域、文化、社會以及經濟背景會反映思維認識和認知方式的差異。
另外,在對詩歌中愛情隱喻的語料整理中,筆者發現,雖然葉、徐兩位是人的愛情隱喻類型大致相同,在深層次上表現出來的愛情隱喻是相同的,即[愛情]是[心];但是葉芝的詩歌中愛情隱喻的類型更為豐富,并且使用隱喻表達時較之徐志摩更為直接。這一特點是否可適用于中西方的詩歌中愛情隱喻的表達的理解還有待對更多的中西方詩歌進行語料收集和對比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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