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曝光率頗高的海爾集團,山東絕大多數的巨型企業都帶有某種神秘的色彩。比如南山、傳洋、京博、方圓、科達等大型民企,他們的成長路徑可視為中國民企發展的縮影。
這些老一代魯商大多出身草莽,不無野蠻,兵行蹊蹺,勇于博取,他們未如大多同代人般在產業周期起伏、宏觀調控、產權之爭等歷險中被淹沒,反而抓住鮮有的機會,在某一領域左沖右突,最終轟然成勢。
崛起鄉野,能人治村

不單是山東,整個中國的民營企業家有一種教育“悖論”:大多數富豪并沒有很好的教育背景。比如,宋作文的第一學歷僅為小學五年級,張士平的學歷是高中,梁希森甚至是“要飯”出身……
崛起鄉野,是他們一大共同特質。宋作文干過生產隊長,張士平干過推車工,草根的經歷讓他們嗅覺十足,能夠像農民一樣“狡黠”地應對政商圈,也能夠在擴張時兵行蹊蹺,勇于博取。
比如鋁業巨頭信發集團,掌門人張學信的言談舉止樸實得像一位和藹的老農。但低調的背后,其在鋁產業內逆勢擴張的速度、野蠻和凌厲相比魏橋集團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在澳洲、斐濟等海外市場獲取鋁礦資源的力度、規模和手段,國內同行更無對手。
因為崛起鄉野,他們特別注重桑梓之情,性格中有著重義輕利的成分。據魏橋集團的人士介紹,身為十余萬人企業的老總,張士平每年不管多忙,都會抽出一天時間和老部下們聚聚,席間還要向老部下們一一敬酒。鄒平西王集團的企業文化展示中心,一面墻上掛著西王集團28位創業元老的照片。這些元老基本都已退出核心管理團隊,還有人因年齡原因早已不再在集團任職,但西王集團為這些創業元老保留了所有待遇包括股份。
還有梁希森,他1955年出生于樂陵農村,據流行的說法,他只上過一年學,從小家境貧寒,10歲討飯,13歲打鐵,17歲離家謀生,23歲闖關東,后來靠搞紡織、面粉加工、肉牛加工等“發家”,有著豐富而艱辛的人生經歷。但他“發達”后,卻作出了驚人決定:投巨資給自己的家鄉“免費蓋房”建成城市,讓鄉親們過上城里人的生活。
考察他們最初的創業經歷,作家蔣子龍曾這樣總結:“第一,他們都是農村的‘能人’,很少是祖祖輩輩老實務農的,是農民,地道的農民,但都是‘能人’,沒有始終在村里待的,都出去過的,出去做小買賣,或者祖輩賣針頭線腦的、補鍋的,或者祖輩是婚喪嫁娶當會頭的,或者當過兵的,當兵的經歷很重要。第二,性格上都有一定的強勢、有主見,有固執的、有說一不二的、有霸道的,總體性格的規律都是那種強勢,不是老實巴交窩囊廢的。第三,都有一種意外的口才,木訥者很少,每個人都說自己不會說話,但當他用家鄉話表達的時候就說得非常生動。第四,都有一定的人格魅力,不管長得怎么樣,有的人長得實在不敢恭維,但是很有吸引力,男的喜歡女的也喜歡。”
牛宜順與小布什的兗州對話
樸實、低調、一口方言,外加一身企業制服,這幾乎就是山東企業家們的一個通用形象。
若沒有汶川地震1億元的捐款和紛紛擾擾的離婚案,幾乎沒人知道杜雙華是誰,他也從不接受媒體采訪,而宋作文、張士平、盧志強這些“隱形”富豪更是在山東“新聞版圖”上消失不見。

在記者曾參與的一個山東小型企業沙龍上,30多位“老板”沒有一個愿意首先發言,幾乎每個人開場的第一句話都是“希望媒體不要公開姓名,電視畫面也請處理一下”,唯一愿公開姓名的老板最終也放棄了主辦方為其安排的主題發言。
唯一有些例外的是濟寧華勤集團創始人牛宜順。2009年,他入圍胡潤富豪榜,在該榜山東富豪排名中,位列第二名。這一年的牛宜順風光無比:入圍胡潤百富榜,作為濟寧市第一棒火炬手傳遞全運火炬,甚至牽頭主辦《同一首歌》“相約華勤·走進兗州”。當然,在大眾眼中,他最高調的動作是,耗費1298萬元購買了一輛邁巴赫62齊柏林。
2010年初,美國前總統小布什突然來到兗州,參加了一場共議2010年世界經濟的“脫口秀”節目,和牛宜順對話。如此轟動之舉,在山東也只有牛宜順能做得出來。
帝王情結,草民心態
每一個家族企業都有一個帝王,這是一個巨大的真實。
在山東某企業新建的辦公大樓內,記者看到了五星級大酒店標準的裝修,可謂奢華。該企業家津津樂道地向我們介紹各個房間的裝修情況,鑲著金絲的地板,基本所有的物品都是定制的。特別是總經理辦公室更是別有洞天,紅木系列辦公家具,帝王象征的座位,讓人十分艷羨。該老總舉手投足間的帝王之氣十足,傲視天下、唯我獨尊。但談及經營管理和市場情況,卻感到十分無奈,管理和人才讓他最為頭疼:身邊無人可用,外面挑不到合適人選。
并不是沒有合適人選,這位企業家曾告訴花百萬年薪聘來的職業經理人:“你沒有資格跟我談管理,我白手起家20年,你所知道的不過是點皮毛。”
一個企業家經營風格甚至人格的形成除了大的文化環境熏陶,與每個人的成長經歷直接相關,他們早期的苦難與強烈的出人頭地的欲望讓其在成功之后形成了一種帝王式的成功學。
風云一時的三株制藥老總吳炳新是毛澤東軍事理論的狂熱崇拜者。在三株鼎盛時期,他把全國的市場分為四個戰區,負責人叫“戰區司令”,稱呼他們為“將軍”,重點市場成立“市場前線指揮部”,總部成立“前線總指揮委員會”,他坐鎮“中央”指揮。這樣的管理體系一方面給他帶來了效率,更為他帶來了成就感……
山東財經大學教授王蔚曾告訴本刊記者:“山東商人大氣、勤奮、守信重義。但是魯商與政治的微妙關系則成為牽制其健康發展的軟肋。所謂關系的微妙,即他們窮困時惡官甚極,劫富濟貧的沖動于民間隨處可聞可見,而一旦飛黃騰達,又燃起近官親政的官僚氣焰,走向玩世不恭的犬儒主義。”
在王蔚看來,這或許因為魯商只相信行政的權杖才是捍衛財富的唯一法寶,又源于魯商畏懼權貴的絕望感與宿命心理。一方面,他們成為了龐大企業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們又在權力面前沉默不言,像個“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