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80年前,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中國共產黨領導工農紅軍歷經艱苦卓絕的兩萬五千里長征,在陜甘寧地區勝利會師,把瀕臨絕境的中國革命引向坦途。
1936年11月,正當紅軍長征剛剛勝利結束,而外部世界對長征尚充滿誤解之際,一本在英國倫敦新出版的紅軍長征親歷記,為人們打開了一個了解紅軍的窗口。這本書名為《神靈之手》,作者是一個名叫R.A.勃沙特的英國內地會牧師。書中記錄了他與紅軍共同生活的18個月,披露了當年紅軍艱苦卓絕的戰斗生活。
紅軍長征中扣押了8位外國傳教士
R.A.勃沙特,又名薄己,薄復禮,1897年生于瑞士。勃沙特早年隨父母移居英國,后供職于英國基督教會。1922年10月1日,25歲的勃沙特來到中國,隨后被派往貴州一帶傳教。1934年10月2日,當時任貴州鎮遠教堂牧師的勃沙特與其妻羅達自安順返回鎮遠,途中在舊州城外的一個小山頂上,不期與由肖克率領從江西入黔的紅六軍團相遇。從此,這個原本普普通通的西方傳教士改寫了他的一生。
1934年,中國革命再次陷入了低潮。由于第五次反“圍剿”斗爭的失利,位于江西一帶的中央革命根據地逐步陷入敵人重重圍困之中。7月,中共中央先后派紅七軍團和紅六軍團向外線突圍,以減輕中央根據地的壓力。8月7日,由肖克、王震領導的紅六軍團由湘贛邊界突圍西征。紅六軍團的突圍拉開長征的序幕。10月,紅六軍團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一路血戰打到貴州東部,部隊從出發時的9000人銳減到3000余人,在川黔交界的木黃一帶終于與賀龍領導的紅二軍團勝利會師。就在兩軍會師的同時,中央紅軍以會合二、六軍團為目標,從江西于都向西突圍,基本沿著紅六軍團殺出的血路,開始了中國近代史上最偉大的長征。而就在這一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外國傳教士勃沙特無意闖進了紅軍長征的行列。
在這個湘、鄂、川、黔四省交界的多山地帶,自古貧困,早在19世紀末外國教會就已涉足其間。因基督教義被認為與共產主義信念相悖,麻痹人們的精神,紅二、六軍團在轉戰中對所經之處的外國教會采取了堅決取締的措施。以1934年10月1日扣押勃沙特夫婦為始,紅二、六軍團又于10月2日在攻克舊州后,扣押了當地教堂的澳大利亞籍的牧師、英中華內地會教士A.海曼夫婦和新西蘭籍修女勃勞恩小姐等5名外國人,加上后來1936年3月在云南石葉與國民黨軍戰斗中抓獲的德國基督教會石階教堂牧師斯凱勒,紅二、六軍團長征中,先后曾抓獲8名外國教會人員。對于這些外國教士,紅軍采取區別對待,除勃沙特、A.海曼和斯凱勒3人被認為罪行確鑿予以判刑扣押外,其余5名均當場釋放。對于被扣押的這3名教會人員,紅軍在與教會方面談判時采取了靈活的政策,告知教會方面可用紅軍急需的藥品、鹽、電池等物資來抵贖3人的刑期,同時,自1934年11月起在長達一年多與教會的談判中,紅軍巧妙地利用中間人的往返,沖破國民黨重重圍堵封鎖,設法與外界溝通了聯系,獲得了部分急需的物資。
1935年8月1日,中共中央根據共產國際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新方針,發表了著名的關于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八一”宣言。隨著這一政策的轉變,1935年11月,紅二、六軍團在湖南永順一帶首先釋放了A.海曼。1936年4月12日,在紅軍二、六軍團即將由云南北上川康艱苦地帶時,又釋放了勃沙特。德國牧師斯凱勒,因抓獲時間較短,加之其曾親自參加國民黨軍對紅軍的戰斗,而繼續扣押審查。4月下旬,即勃沙特被釋放的數日后,斯凱勒在隨紅軍長征至云南姚安境內時,暴病身亡,在緊張的戰斗行軍中,紅軍以棺木將其妥善安葬。
在幾名傳教士中,勃沙特隨紅軍長征時間最長,他先后隨紅軍轉戰輾轉貴州、四川、湖北、湖南、云南等5個省,共同生活了560天,他自己計算行程為6000余英里,成為紅軍長征的一個奇特的參加者。
勃沙特的560天長征
《神靈之手》成為西方第一本和最早地系統介紹紅軍長征的專著。在《神靈之手》一書中,這個外國傳教士是以這樣的印象認識了紅軍:“他們穿著隨手弄來而又根本不注意顏色布料做成的軍服,有藍、灰、紫、綠、黃、黑等,一些人戴著毛線織的女式帽,一個戰士甚至將教堂的祭袍像披風一樣披在身上,新衣服、舊衣服、雜色衣服和床單什么的,形成了一幅裝束混亂而又奇特的行軍場面。”但他們帽子上統一的紅色標志和每到一處就在墻上書寫大字標語的獨特做法,使沙勃特明白他遇到的這支裝束襤褸但紀律嚴明的隊伍,正是一直在傳說的從江西而來的紅軍。
對于他這個俘虜,紅軍的作為,使他非常感動:在搜查之后,“個人物品甚至連銀角子都一分不少發還給他”。紅軍嚴格禁止以“洋鬼子”“大鼻子”這樣含貶義的詞稱呼他,而稱他為“外國人”或“老勃”。在行軍中,紅軍盡一切可能照顧他,因為潮濕多雨,勃沙特提出要一塊油布,結果“給了一件床單,我后來才知道,這已是紅軍中非常奢侈的供給了”。行軍中,勃沙特的鞋壞了,紅軍給他找了一雙非常合腳的橡膠雨鞋,而這樣的鞋子“卻是從一位正嘟囔著的同志腳上‘沒收’來的”。在外宿營,當紅軍官兵們都睡在潮濕冰冷的泥地上時,他卻得到了難得的鋪草和門板。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紅軍還給他配備了一匹馬,并盡一切可能給他單獨提供加糖的米粥,設法為他購買雞、鴨、魚、水果甚至煉乳罐頭等當時稀有的食物。
勃沙特后來結識了賀龍、肖克、王震等紅二、六軍團的領導人。他第一次見到肖克、王震、吳德峰等軍團領導時,頗有些戲劇性,因為他們中的一個人正穿著剛繳獲的原屬勃沙特的朋友、舊州教堂牧師海曼的雨衣。第二天晚上宿營時,勃沙特被請到設在一個破廟中的軍團司令部,肖克請他幫助翻譯一張剛繳獲的法文版貴州省地圖。對這次會面,勃沙特寫道:“年僅25歲的肖克將軍,相當熱情開朗,是一個充滿追求精神的共產黨將領,他正希望在貴州東部建立一個共產黨的政權。”
在勃沙特的《神靈之手》一書中,占篇幅最多的則是紅軍長征中日夜轉戰的艱苦生活。這種生活,對他這個西方人來說苦不堪言,幾乎達到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但正是在這種同樣艱苦的環境下,紅軍官兵高昂的斗志和頑強的毅力使勃沙特驚嘆不已:“我們進入了一種新的生活,大部分日子一天只吃一頓飯,一天天沒有休息和禮拜天的行軍……人們只能摸著前面人的肩膀在黑夜的山路中前進,每當前方發現亮光或傳來聲響,部隊就馬上迂回前進。”但這支軍隊每到一處卻是“在一切能寫的地方書寫標語,散發傳單,對村民演講……召集當地窮人,非常熟練而有條理地將地主的糧食分光”。另外,“紅軍非常勤奮,除了忙著打草鞋外,還抓緊進行政治教育,一邊聽關于共產主義原理的黨課,一邊努力學習文化……做作業,給自己辦的小報投稿,布置列寧室……討論一些哲學問題……開互助會或者集體唱那些革命歌曲”等。
1936年4月12日,紅軍在昆明附近的富民縣境內釋放了勃沙特。行前,在激烈的戰斗環境中,肖克、王震將軍設宴給他送行,大家談笑風生。從中午一直到黃昏,后因敵情緊迫需要轉移而打斷。臨別之際,肖克將軍希望他作為中國人民的朋友,繼續留在中國,“可以辦一所學校辦教育什么的,只要不強迫學生信仰上帝就可以……”
勃沙特繼續留在了中國,他本人由紅軍的一個敵視者變為一個同情者。勃沙特在中國后來的歲月中所扮演的角色,事實上已成為一個紅軍的宣傳者。1950年勃沙特即將離華返回英國時,他以這樣幾句樸實的語言概括了自己與紅軍的這段難解之緣:“別的外國傳教士都怕共產黨,我不怕。因為我了解他們,只要共產黨是我所見的紅軍就用不著害怕,他們是講友誼的,是信得過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