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階級論而言,“地主”是古代以及現代革命的主要打擊對象。而從另一方面講,地主的存在,也是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助推力量。古代地主和當代地主已非同一個價值判斷,現在的地主更多是在工商資本的帶動下,新型科技的實驗者。新一輪的回歸土地,放在更廣大的時間范圍內,必定會深刻影響當代中國。
二元結構:莊園—產業園,地主—佃戶、長工、短工
清末民國時,臨沂有個莊氏家族,土地遍及魯、蘇、豫、皖,實業遍及全國,例如北京的銀行、臨沂的客運貨運公司等等,號稱“人行千里不宿別家店,馬行千里不食外姓草”。至今仍有莊氏莊園,是北方著名的以堂號為特色的莊園式建筑群體。

過去的大地主,騎馬出門,行一日,仍未走出自己的土地。常芳的小說《第五戰區》中的鹿氏家族即是如此。西漢董仲舒語:“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地主與貧農的二元對立,構成了中國古代歷史的基本階級差異。
胡適在《我的母親》中寫道:“頂好的田,水旱無憂,收成最好,佃戶每約田主來監割,打下谷子,兩家平分。”
得益于土地流轉,農村新地主階級或可稱之為“莊園經濟”。隨著他們收益的不斷增加,會不斷地擴大自己的耕種范圍,流轉更多的土地,形成更大規模的、產業化農場經濟。新地主階層從此產生。
本刊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占有幾個村、幾個鎮甚至更廣范圍土地的新型地主已非個案,普遍存在的新型地主正在成為一股新興力量。
而家庭農場則相當于過去的小地主,一般限定在200畝左右,多了,自己管不過來,資金又緊缺,只能勉強維持;少了,難以形成規模。
當然,新地主和老地主有著本質的區別,土地所有權不同是其根本。在舊時代,老地主是土地的所有人,對這片土地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不管真假,黃世仁通過土地就能駕馭楊白勞,這在當代很難實現。
看問題要看其本質,科技和通訊手段的進步僅是問題的表面。新型地主的出現,確實在提高農民收入、扶貧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他們的出現,快速帶動了農村的科技進步,規模化生產完全符合當代的社會形態。土地撂荒嚴重,也使得土地流轉更易推動。
無論是當初的少數農民自發的流轉土地,還是現如今政府普遍地推行土地流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農村大量的壯勞力都成為了農民工,像候鳥一樣進城務工去了?,F階段整個農村就是一支龐大的三八六一九九部隊——婦女、兒童和老人群體。
不過,大量主動失去土地的農民,當他們外出務工受阻或因別的因素而發生改變,身在鄉村而失去了種地的身份,其未來仍待觀察。
有觀點認為,新地主的出現必定帶來新佃戶的出現。無數的產業園、農莊里,雇用的大量農業工人,其另一個身份類似于過去所謂的長工、短工。而那些更進一步反向承包新地主土地的農民,比如在新泰“良心谷”出現的52戶承包戶,他們非常相似于過去的佃戶。
新的產權形態、經濟形態催生新的群體,他們的未來值得我們長久關注。
新時代的地主士紳化
地主和士紳在某些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同一個群體的不同面貌,士紳比一般的地主更有政治話語權。士紳的權力運作,不外乎通過宗族、姻戚、胥吏、家奴、清客、門生、故吏等一系列社會組織、社會關系來實現。
地主之惡,在我們的文化譜系中根深蒂固。周扒皮、黃世仁等經典形象,深植于我們的文化心理中。然而,周扒皮的“案底”已經被澄清,他的苛刻被逐漸淡忘,而他為人“厚道”一面卻慢慢被追憶起來。老長工王義幀說:“都說老頭狠,那是對兒女狠,對伙計還行。沒說過我什么,我單薄,但會干活。老頭說,會使鋤,能扛糧就行。”
至于民國四大惡霸地主的其他三位,劉文彩、黃世仁、南霸天,從現今已披露出來的有限資料來看,這些人物的原型,都有著他們的正反兩面。而黃世仁,則是因創作需要虛構的。
莒南縣有一個村子叫佃戶村,該村的起名原因是當初比較窮,給地主打工。河北隆堯縣與寧晉縣各有一個村子叫佃戶營,起名原因同上。
人的命運隨時在變化,地主只是一個身份,今天的地主可能會是明天的貧農,今天的貧農也不一定一直貧困下去。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當代社會,地主對應的已非什么貧農,而是大量的普通農民。在這個土地大變革的時代,普通農民很容易搖身一變成為大宗土地的承包者,返鄉創業的青年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那些擁有一定技術和眼界的青年,回到農村,不用費太大力氣就能租到一定數額的土地,他們開始在土地上耕耘,以與父輩完全不同的思維,在同一片土地上創造新的價值。我們相信,他們中會有相當數量的成功者,農村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在今天,土地與社會地位的關系已非過去那么嚴密。一個大量土地的擁有者也不會一下子就能獲得過去士紳擁有的社會地位。商業資本的形態多樣化稀釋了土地的核心地位。在鄉村社會,衡量一個人地位的標準不再是擁有土地的多寡,只有他將土地轉化成金錢之后,才能成為一個鄉村世界受關注的人。而那些大宗土地的擁有者,往往也具備此種能力。
可以說,新地主正在獲取符合他們“地主”身份的社會地位。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也是終會實現的。
不再擁有土地的農民,會不會普遍出現?屆時,農民對土地的話語權普遍被他們所流轉的對象取代,即使身處深山,土地也不再與農民綁定在一起。而此時,承載了中國農業現代化重任的莊園和地主,將帶領中國走向何方?